时间很快过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幕后指使。
甚至于那群杀手们的行踪,也是一个迷。
绣衣卫和巡捕已经探查了水陆两岸,却还是没有找到线索。
现在羽林卫这群疯子还在不停的搜索,但绣衣卫和巡捕们却是吃不消了。
原因倒不是他们懈怠,而是帝京城的老百姓们开始抗议了。
“你们抓那个想杀裕王世子的凶手,我们肯定赞成,但不能一天到晚都搜索盘问,晚上还不让营业啊!这样我们没办法吃饭啊!”
听到了这个请求,景和帝考虑再三,终于是同意减小规模,在帝京城里面不再进行宵禁和明面上的盘问搜查。
不过景和帝却还是严令不能停止追寻凶手的脚步。
绣衣卫大都督高敬,每天进宫汇报的时候,都会挨骂。
今天也一样。
而且皇帝的语气越来越差。
“高子宣,你告诉朕,你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是不是做不好这个位置了?要不要朕换人,让你去给先帝守陵啊?”
你很难相信,这么刻薄的话,居然是出自景和帝的嘴。
高敬这几天也是刷新了自己的见识。
这几天被他自己誉为“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可他却没有办法还嘴。
为什么?
绣衣卫现在连一点可以拿得出的情报都没有。
他们伏击裕王世子的地方,方圆十里绣衣卫都仔细搜查过,就差把蚂蚁拎出来询问了,但却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这群人——拿着画像到处找人看,人家都说没见过。
真是活见鬼了!
他们难道不吃饭不睡觉不打尖,会隐身术不成?
这一点,连高敬自己都想不通。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刻意避开了所有的人,日伏夜出,只为最后一击。
这样想想就很有些可怕了。
他们不但是要有内应,而且必须要有严格的训练和死士精神。
能培育出这样的死士的,大康朝恐怕都找不出多少。
高敬本来就急得上火,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有睡觉了,可面对皇帝的叱责,他还是没有半点辩白的胆量。
还是那句话,拿不出成绩的下属,在上司面前,哪里有脸?
不过他还是勉力的道“陛下请给微臣一点时间,我们现在已经把搜索网延伸了出去,情报系统也在全天下的帮派势力里面探查,询问有没有见过这群人的存在。”
“你觉得有用吗?”景和帝冷着眼问。
“微臣认为应该有用,除非他们是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不然总有生活存在的痕迹吧?”高敬低头回应道。
“可是时间呢?你需要多少年?五年?十年?二十年?还是等到朕死了,你把信息烧给朕?”景和帝继续进行精神伤害。
高敬这话没法说了,直接跪了下来,叩首道“一年之内如果还找不出凶手,微臣没脸再来见陛下,也没有脸活下去了。”
见到他这么讲,景和帝心头倒是一软,不过语气还是强硬“你想死?死了就不用担负责任?做梦!高子宣,你们绣衣卫太让朕失望了,不但没有能力,还没有责任感!”
高敬连头都没有抬,沉声道“陛下,微臣一定誓死找出幕后指使者,哪怕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
“要多久?”
“一年!”
“哼!”
景和帝冷哼了一声,“你退下吧!”
高敬心中一松,知道这就是皇上已经同意了。
但是随即一股羞耻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高敬高子宣,让人谈虎色变的绣衣卫大都督,居然被一群杀手逼得如此丢脸,简直是不可饶恕!
只要让我抓住了幕后指使者,我一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绣衣卫的厉害!
高敬心中发着狠,正要退出去的时候,景和帝身边一个人却开口了“高都督请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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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墨河?!
高敬心头又是一沉,心想你该不会来落井下石吧?
说话的翰林院掌院学士冯玉强,此时都没看高敬,对着景和帝道“陛下,既然现在明面上的搜索已经不恰当了,那么微臣觉得是时候转移老百姓的注意力,也好让他们不再因为裕王世子被刺而提心吊胆了。”
“嗯,你说的是。”皇帝微微颌首,“朕也听说了,大家都很疲惫不堪,也有些人心惶惶。”
说到这里,他又瞪了高敬一眼,把高敬吓得赶紧低头,同时心想这大规模搜索,必然要骚扰到老百姓啊,这能怪我吗?
“转移注意力的最好办法,便是让他们去关注另一件大事儿。”冯玉强继续说道,“这两天礼部不是已经把针对寺庙道观的僧尼道士标准拿出来了吗?微臣看了一下,裕王世子的算数学问果然高深。按照这种比例来做,寺庙道观都无话可说。”
景和帝讶然了起来“墨河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公布?”
“既然都做出来了,丞相和六部尚书们都公议完毕,那就拿出来吧!”冯玉强道,“马上就是十二月了,把大大小小的寺庙道观通知到,并且让他们有准备的时间,微臣觉得现在就是好时机。”
“这个……”
景和帝还有些犹豫,冯玉强却坚持道“陛下,迟早都要面对,我们已经用了按捐献救灾制定的折中之法了,没有理由再迟疑。”
“那好吧!”
片刻之后,景和帝点了点头。
冯玉强欣慰的笑道“那么第一步,朝廷昭告让所有人都知道;第二步,同时也令绣衣卫在天下散播消息,让老百姓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这么做的标准是什么。第三步,才是等着他们各自盘算,直接上门来要求买度牒。”
“可以。”景和帝望向了高敬。
高敬赶紧鞠躬道,“微臣一定把这事儿办好,不会让有心人利用这个诋毁朝廷和圣上!”
景和帝摇摇头,“说说没关系,度牒征收重金,本来就是朝廷的不对,不能怪他们有意见!”
皇帝虽然因为柳铭淇的被刺而生气暴怒,可他也没有想过发泄到普通人身上。
冯玉强眉头一皱,马上补充道“高都督,所以你们的任务很艰巨,必须要让大家伙儿知道前因后果,包括朝廷需要更多的钱财去赈灾,包括这些寺庙道观不事生产,大量占据劳动人口……这样老百姓们才会理解,你说是不是?”
“是!我明白!”
高敬抱拳点头回答道。
冯玉强的职权没有他大,可人家是皇上身边的心腹,随时随地出主意的那种,当然地位要略高于他。
况且冯玉强清廉刚正,这样的官员高敬一向尊敬,自然也不会因为他指使自己干什么而不满。
但是绣衣卫的任务又要加重了。
本来他们都疲惫不堪了,可这一次还得继续发力,把控舆论的导向。
对此高敬是没有半点心疼的。
谁叫你们办事不力的?
再辛苦一点,也是你们应该的!
……
中午时分,随着绣衣卫和巡捕们的锐减,路上盘查询问的行为消失,京城里慢慢的恢复了热闹。
帝京府的民众们是见过世面的。
堂堂两个朝代都在这里定都,民众们心中的底气也不是一般的强,遇到绣衣卫和巡捕搜查询问,他们还敢多说两句。
这也是为什么羽林卫大将军江少吉命令羽林军在城外去搜查的原因。
羽林卫可是暴脾气,如果在京城里就引发冲突,那绝对是会引发更大的震动,不利于帝国的稳定。
既然城里已经没有了什么大规模搜捕,官府也告知了取消宵禁,一切恢复常态,民众们自然是堂而皇之的出门溜达,该干什么干什么。
但是到了晚上,这种热闹忽然一下子如同烈火烹油一样,爆发了开来。
原因不再是围绕着裕王世子的被刺阴谋论,而是更加让人震撼的“寺庙道观僧尼道士还俗令”和“度牒新规”。
无论是酒楼还是花楼,还是茶室,人们都议论纷纷。
“好家伙,朝廷这是穷疯了吧?居然拿和尚尼姑和道士来开刀?”
“你这话说得怎么这么不受听啊?什么叫穷疯了?难道和尚尼姑道士就应该不缴纳税赋,开门做生意,年纪轻轻有劳动力还要吃供奉?凭什么啊?”
“对,我也觉得是这样!我们为了生活一天到晚到处奔波做生意,却没能挣几个钱,但你看那些寺庙道观,哪一座不是金碧辉煌,黄金满地?该收拾他们了!”
“不不不,你们关心的不该是强自还俗这个事情,而是为什么一张度牒要卖一千两银子?这是镶金的吗?”
“你还不明白?寺庙道观是在跟朝廷抢人口,抢青壮劳动力!如果这些人不事生产、只是消耗粮食,天下又要种多少粮食才能养活他们?限制这些年轻人去当和尚尼姑道士,我觉得很应该!”
“那为什么大相国寺才被要求两千多人还俗?他们可是差不多六千人啊!而西城外的玉宝寺总共才七百多人,却要求五百多人还俗?”
“呵呵,这你也敢来打抱不平?你不识字,不看到上面有评判处理标准吗?”
“就是!脑子都傻掉了!大相国寺捐赠了那么多粮食,那么人家就是有功的,当然可以减少一些名额。玉宝寺呢?听说过他们在赈灾之中有什么表现没有?怕是连在寺庙门口都没有施粥过吧?”
“你乱讲!我大伯的小儿子的媳妇的娘家就在玉宝寺周围。人家玉宝寺在几位菩萨、佛的诞辰,还是办了半天的施粥的!只不过全是米汤,连麸糠粥都不如!”
“……”
聊天吃饭喝酒的人,谈论得那叫一个飞起。
反正关于僧尼道士的还俗和度牒,都和普通老百姓无关,他们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巴不得看到一些大新闻。
连同勋贵宗室们,此时也是幸灾乐祸,准备看这些平日里风光无限的寺庙道观笑话。
有了这么一个大话题,渐渐的,舆论的风向便完全偏移了。
裕王世子被刺案件,毕竟只是一个个例,而且还造成了大家非常不好的回忆,哪里比得上这个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