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到了七月的中下旬。
各地洪涝灾害仍旧在肆虐之中。
虽然四川境内已经渡过了危机,但是湖北、湖南等省还在挣扎着。
山东这样的黄河入海省份,也正在遭受第一轮的洪水冲击。
在送了漕运总督林镇远、北方水师总督张公栗上了船之后,熊渠卫大将军李南渊已经率领一万熊渠卫,奔赴了山东,就近的维持秩序。
朝廷诸公给他发来的第二道指令便是,一切有可能的暴动都要提前消灭,不能有半点动荡。
山东本来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地方,前朝的第一个反抗暴政的起义军,便是出自于山东,在太祖平定山东的时候,这里大大小小义军上百股。
这些年山东还算是比较风调雨顺,可忽然遭遇这样的灾害,如果被有心人利用,怕也是很麻烦。
消灭危难于无形,才是朝廷诸公最希望的。
这也是他们派李南渊过来的重要原因之一,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林镇远和张公栗。
多亏江南现在还很稳。
江南总督刘仁怀又用了去年的那一招。
他拿着一千万石的粮食,兑换了整整五千万石的麸糠,发往了附近的各个省份灾区。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了朝廷态度的不同。
之前发给东北防线的,可全都是大米和小麦,没有掺杂半点麸糠。
而给救济灾民的,却要麸糠和粮食混合。
这是一种很现实的做法,更是一种无奈之举。
要是粮食足够,谁不愿意全给大家吃大米小麦啊?
偏偏现在灾害那么多,如果不节省点用的话,以后再来一趟、两趟、三趟这样的事情,恐怕大康就得烽烟四起了。
刘仁怀从一开始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粮食换麸糠”的做法。
可蝗灾之后的大雪灾,又要出一大笔粮食的时候,之前的做法便让刘仁怀感到庆幸不已。
如今又是比蝗灾和雪灾更大的洪水灾害,刘仁怀更是感谢老天,幸好没有之前那么的铺张。
否则的话,现在哪怕是江南都拿不出什么粮食了。
裕王世子殿下的这个方法,从道德上来说还无法评定,不过从实际效果来说,却是最为恰当的了。
也不仅仅是刘仁怀。
聪明人的想法都是一样。
南宫忌上奏,恳请从现在就开始把秋粮发放给西北和北方防线,让他们心头安稳。
今年因为修建水利、加强了灌溉,京畿地区已经获得了大丰收,正在陆陆续续的收割呢。
虽然粮仓里面的存粮很少了,但等到这两个月粮食收入进来之后,还是能供应很长一段时间的。
戴罪立功办事儿的南宫忌和王飞腾两人,又在宫里召开了户部官员的会议,让他们开始用仓库里剩余的粮食,去兑换商人们手里的麸糠。
其实商人们的麸糠也是从老百姓手里收来的。
老百姓们倒是很高兴,以前根本算不上钱的麸糠,现在居然还能卖出价格了。
这些麸糠兑换下来,还得给湖南和湖北送过去。
本来很熟悉两湖区域的太子如今被召回来了,新派去的监督官员又要重新适应,朝中大臣还有点担心,他们能不能迅速的处理情况呢!
……
景和帝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过他的精神恢复了很多。
这两天晚上,他最宠爱的李淑仪和王昭媛两个妃子,都跑来挨着他睡。
虽然是睡素瞌睡,但这样的陪伴却很有效果,至少是有安神的效果。
朝中大事,这几天都是曹仪等人商量着处理,最后只不过是每天下午时分,来给皇帝汇报一番便足够。
但景和帝也要看一些奏章,了解一下救灾的具体进展。
如今他便是在看西南总督葛松道的奏折。
此时,赵寿悄悄的走了进来。
好一会儿过后,景和帝放下奏折,才看到了他。
“哦,回来啦?”景和帝道,“怎么样,铭淇带了什么回来?念妤开心吗?”
“回禀圣上,裕王世子殿下带了四只食铁兽回来,无论大小都显得憨态可掬,长乐公主一看就很喜欢。”赵寿道,“不过世子殿下说了,还得多训练一阵子,让它们脱了野性,才能和长乐公主一起玩儿。”
“嗯,这也是对的,可别伤害到了念妤。”景和帝微微颌首。
他旋即看到赵寿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道“他是不是又干了什么荒唐事?”
“不,不,没有。”
赵寿赶紧摇手,然后一咬牙,跪了下来道“只不过老奴请殿下说了一点对于当下……当下事件的处理办法。”
景和帝眉头一皱,有心要发怒,可忽然瞧到跪着的老太监那花白的头发,心下里莫名的一软。
“赵寿啊,你可是知道,太祖有过严令,宦官干预朝政,任何人都能斩之无罪?”景和帝幽幽的说道。
“陛下……”
赵寿俯首到地,“老奴从来不敢对朝政多言,可这是皇家的家事儿啊!关系到您和太子,老奴就算是万死,也想要消解一下您的忧愁烦恼!”
提到了“太子”两个字,景和帝不觉烦躁起来,“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因为他是我的儿子,就能什么罪责都没有吗?做梦!他必然会受罚!!”
赵寿不敢说话。
等到景和帝发泄了一阵,他才怒气未消的道“那你倒是说说,铭淇说了什么呀?”
赵寿赶紧道“殿下说了,倘若想要保住皇上和太子的威望,应该把太子身边的那群小人抓了,审判他们的罪恶,然后全都斩了。同时宣传出去,让老百姓们知道是他们假借太子的名义来做坏事儿的!”
“放肆!”
景和帝一听就恼了“这个混蛋小子!就知道干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没有太子的首肯,他们单独能干这么大的事儿吗?哦,现在好了,从犯全部杀了,然后栽赃给他们,就保住太子?太子有这么金贵吗?有这么无辜吗?”
赵寿头都不敢抬起来,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倘若这都不能转移老百姓的目光,那就把该杀的那些贪官的罪恶全部披露出来,让老百姓们有更多的谈论话题。然后同时再加强对赈灾的宣传,如此双管齐下,太子的事情自然就会渐渐淡了。”
“呵呵。”
皇帝冷笑了一声,“滚出去!”
“是。”
赵寿磕了一个头,灰溜溜的退到了外面。
不过他此时的心情却还不错。
不管怎么讲,他都把话给带到了,皇帝的心中也就有了一个底,知道有这么一个办法。
他可不晓得,在他出去之后,景和帝的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柳铭淇的法子是够无耻的。
但回过头来说,对于太子、对于这个天下来说却是最好的。
不然难道还真的让铭安当太子啊?
只不过,不收拾一下这个肆意妄为的太子,皇帝的心中又不甘心。
真的要是太子如此无德,以后他自己成为皇帝了,天下岂不是都得被他弄得民不聊生?
思索纠结之间,景和帝眼睛忽然看到了葛松道的奏章。
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
内城,立新客栈。
京城里面客栈成百上千,立新客栈是里面风评很好的一家。
干净、卫生、清雅、舒适、便捷……
除了价格有点贵,这个位于御街旁边的、拥有十几栋小楼房间的客栈,别的什么缺点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大康朝建国八十一年,从立新客栈走出去的状元有七人、榜眼十三人、探花二十五人、三榜进士共有两百多人。
就冲着这个好兆头,许多有志于科举考试的才子们,就喜欢在这里居住。
当然了,他们都得是有钱人。
没钱的只能随便去找个客栈,甚至还得找一份临时工来干着,筹集生活费用。
古代的科举考试可不像是现在,你在每个省、在自己的家乡考了就行,然后统一来排成绩。
古代科考,考取童生、考取秀才是就近考。
但到了举人,就得去省府所在地考试。
到了贡士变得去京城考,最后的一级进士,也同样是在京城,而且是在金銮殿上考。
你要是在京畿地区生活,那么考取贡士和进士就很方便。
但如果你是广东、贵州这样的偏远地方的人,那就非常麻烦了,最少都得提前半年准备,很多干脆提前一年准备。
这也是为什么科举考试三年一次的缘故了。
你要是赶得急,许多人都来不及参加考试。
而这些举人们抵达了京城,肯定不是科考的前两天才抵达,所以他们有着大量的空余时间来继续学习,等到疲乏的时候大家一起谈诗论道,好不爽快。
立新客栈里面有许多花园和楼阁,平日里在这里文戏的才子们很多,可以足不出户便能享受悠闲自在,这也是立新客栈的优势之一。
不过,今天在立新客栈里面,却没有半点悠闲的气氛。
上百个学子们聚集在了一起,大家的脸上都有着兴奋和忐忑,但更多的还是一脸的大气凛然。
“人都到齐了吗?”一个二十多岁的黑袍儒生,站在石桌上,四处展望道。
“长凤兄,还有大概一二十个人没到。”旁边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回答道。
“不管他们了!”黑袍儒生看了看旁边的时刻,“我们现在就出去吧!”
“好!!”
一群人兴奋的握紧了拳头。
“诸位!”
黑袍儒生抬手示意他们安静“我们今天面对的,可不是什么小人物,而是帝国的太子,未来的皇帝陛下!我巩长凤无志于官场,所以不怕……但你们大部分都是想要步入官场的!请你们想清楚今天这么做的后果,如果担心的话,尽可以退去!”
“退什么退?”又一个微胖的年轻人吼道“遇到这种事情,我辈读书之人都不能站出来,还读的什么圣贤书?……裕王世子殿下说过,‘生,我所欲也,义,我亦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身而取义者也!’
平日里大家这么喜欢,难道事情到了我们自己头上,我们就不能做一回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吗?”
“对!”
听到了“舍生取义说”,一群人更加的兴奋了起来,气氛也越发的暴躁热烈。
“好!”
黑袍儒生浑身激动得发抖,挥手道“我们出发!!”
……
《大康史记》因各种灾害,原定于景和三十年之科举,后推至景和三十一年举行,然连续遇到雪灾、洪灾,春闱改至八月、殿试改至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