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至尊大人又沉默了很长时间。
韩可韩惜两个孩子乖巧地坐在轮椅扶手上,一高一低抱着至尊的脑袋。
不知为什么,这个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形象,让米清觉得有些鼻酸。
又过了一会儿,至尊转过头,对着门口说道“进来吧。”
大门应声打开,谢菲尔德走了进来。
至尊把两个孩子抱下来,问谢菲尔德道“c6前线有什么新动静吗?”
“几天前收到的超距通信消息,硅虫感染体的攻击节奏突然放慢,有大量战舰撤离的迹象,但他们不敢冒险去深空查看——从远程预警雷达侦测到的信息来看,确实有大规模折跃的迹象。”
“知道了。”至尊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等着什么。
谢菲尔德也小心翼翼的陪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过了几分钟,至尊再次开口道“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谢菲尔德猛然抬起头来“至尊大人!”
“直接说。”
“我……还没准备好……”
米清的目光在两人直接扫过,旋即低垂下去,盯着自己脚边柔软的地毯。
这种时候,至尊毫不避讳自己,跟谢菲尔德大主教谈这种事,她自然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才好。
“不可能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至尊说,“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谢菲尔德也低着头,少有地没有回答至尊的话。
“整个教团,只有奥萝拉和你合适,奥萝拉自己放弃了,现在也就只有你了——别怕没准备好,等你成了至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米清假装没听到他的话,低头看地毯上的花纹,但她突然想到什么事,猛地抬起头来。
她的动作还是被至尊注意到,老人转过头来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您……”
至尊虽然看起来老态龙钟,但远没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这时候突然交待后事,只怕和韩兼非拜托的事有关。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向刚刚查阅资料的书架高层看去。
至尊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书架,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处地方,放着关于传承物的资料,至尊刚刚确认过,以他的身体,参与这种将整个星区硅虫节点全部连接起来的大工程,只怕十有会耗尽他本就不多的生命。
所以他才会说,“女儿有需要,做父亲的又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呢?”
只是代价有些大罢了。
米清看向这个老人,眼中充满了敬意。
她对至尊的尊重,原本只是因为他的地位尊崇,此时才真正多了几分对一位伟大父亲的敬仰。
至尊再次转过头对谢菲尔德说“有件事,我必须去做,等你成为至尊后,要记着这几件事。”
米清知道,剩下的事已经不适合自己听了,她礼貌地起身告辞。
在米清离开后,至尊继续对谢菲尔德说“对付硅虫是第一要务,如果其他事跟这件事有冲突,一切以这件事为优先。”
谢菲尔德点头道“是。”
至尊继续说道“如果韩兼非输了,或者他赢了之后和翟六一样,你要开始做更多准备,就像几千年前的前代文明一样,准备去星区外寻找新的殖民地吧!”
“是。”谢菲尔德默默记下。
“至尊的权力无比巨大,你的性子最稳,所以我放心把它交给你——你知道为什么,奥萝拉生了孩子,就必须放弃至尊的继承权吗?”
谢菲尔德点点头“教团是人类文明的守护者,不能成为一个家天下的世袭政权。”
“没错,希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话——至尊的传承物温金,我还不能给你,等我走了,再把它交给你吧。”
“是,老师。”
“大主教你自己选吧,大司祭的人选,奥萝拉已经选好了,那个吴桐子,现在在g7帮着协调支援舰队,等你继任后,让她回原点星接任。”
“是,老师。”
“三派争端的事,并没有彻底理顺,只是被硅虫危机给掩盖了,如果这次危机解决后,三派争端再有苗头,你可以有自己的倾向性,但要注意平衡各方,别让任何一家独大。”
谢菲尔德继续点头“是,老师。”
“行了,就这样吧,”至尊说,“你去准备吧,让人帮我带条毯子来,这几天有点儿凉了。”
谢菲尔德毕恭毕敬地退出典籍馆,关上了大门。
他知道,老人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而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十几分钟后,圣殿服务人员送来一条毛毯,谢菲尔德接过来,亲自送进典籍馆。
他敲了敲门,但没有收到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发现老人已经在轮椅上睡着了。
谢菲尔德小心翼翼地把毯子盖在至尊身上,想了想,又把边角部分掖在他的身下,确保不会有一丝风渗进去,这才转身离开。
在整个过程中,老人一直没有醒来,如果不是他平稳的呼吸,谢菲尔德真的会以为,他就这么永远地睡着了。
在硅虫神经网络构成的黑色荒原中,韩兼非握着罗曼诺娃的双手,站在深渊前。
在更深的层面上,他们的眼中看到的,已经不再是荒原和沟壑,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光点,和光点之间不可见却能够感知到的线。
这是韩兼非和翟六眼中能够看到的世界,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把这种世界转化为现实世界的样子,而罗曼诺娃却是第一次看到。
韩兼非和翟六像是磁场的两个同性磁极,他们周围的磁感线互相排斥,就算一直在靠近,却永远无法相交。
而罗曼诺娃的到来,却像是突然在这两个磁极中间放入一个相反的磁极,无数硅虫节点开始迅速向她汇集过来。
那些硅虫发出的信息——无论是韩兼非的,还是翟六的,在这一刻全部汇入她的意识,但那是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形容的感知状态,在她的具象化视野中,就像有无数条轻盈飞翔的柔光,在她身周汇聚成一条条万千种色彩的光带。
罗曼诺娃伸出手指,光带环绕在她的手指周围,很难想象每一条光带对面,都是一只面目狰狞而致命的硅虫。
所谓化百炼钢为绕指柔,大抵上应该就是这样吧。
“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