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模拟战场中的两个人都十分清楚,如果不想交手,他们可能一整天都不会互相发现。
同样的,如果想要决一胜负,他们同样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现对方,或者让对方发现。
于是,在对战开始不久后,韩兼非出现在战场中间视野相对十分开阔的平原地带。
只是此时的他,双腿微屈,面色沉静,脚步忽快忽慢,也没有再自言自语般向场外的学员讲解自己的行为。
很显然,因为他的行为只代表了两个字——作死。
韩兼非走得不快,但到达那处没有任何阻挡的平坦空旷地带,依然没有用太长时间。
“正常情况下,在没有技术装备提供侦查支持的时候,我们不应该直接这么把自己暴露给任何敌人。”他终于再次开口,“我应该从密林中直接穿过去,直接摸到西南的小山坡后面,慢慢潜行,排查所有可以地点,但……”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危险一般向左侧翻滚,肩部支撑身体,滚进一处凹地中。
然而,并没有枪声传来,这让他看起来十分滑稽。
学员们却笑不出来,因为就在韩兼非发现对方并没有开火后,屏幕左侧的鹧鸪抠动了扳机。
时间差!
如果准备充分,此时他应该在战场更多地方布置火力压制和观瞄装置,一方面可以压制对方步兵,另一方面,也可以迷惑敌人,掩藏自己的真实位置。
但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城市作战用的狙击步枪。
于是,他在看到韩兼非后,直接抠下扳机,却在将触未触之时松开了食指。
就是这一丝杀机,让战场嗅觉极为敏锐的韩兼非感受到,并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但他判断失误了,因为鹧鸪并没有击发这一枪,而是在他进入掩体后,刚准备抬头时,真正抠动扳机。
第一枪!
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危险感知再次救了韩兼非,他并没有抬起头,而是猛然向下一沉。
子弹擦着凹坑边缘,打在韩兼非身后的土里,迸射出一片松软的泥土。
韩兼非在第一时间确定,鹧鸪就在北方
的那片小湿地中。
几乎同时,两人一起跳起来,韩兼非沿着早已观察好的路线,以最小的暴露可能向北冲去,鹧鸪却直接收起枪,毫不犹豫地向西方撤离。
两人似乎又形成了一种默契,鹧鸪一枪不中,绝不恋战,撒腿就跑,韩兼非则是笃定对方不会开第二枪,拼命疾奔。
学员们停下来,不明白并没有完全暴露的鹧鸪,为什么不再开第二枪,在他们看来,只要鹧鸪沉得住气,韩兼非在向他冲过来的时候,至少还有三个位置足够他再次击发。
可双方都没有按照学员们想象的那样做。
等韩兼非找到鹧鸪原本潜伏的阵地后,鹧鸪早已经不知去向,四下看过之后,韩兼非蹲在鹧鸪曾经潜伏过的位置——不是要寻找什么,而是因为这个位置很好,几乎没有敌方任何视野。
“这一枪告诉大家一个最重要的道理:在这种小规模战场上,先想办法保证自己不死,再考虑怎么杀死敌人。”
韩兼非又开始了他的讲解。
但他没有在这个位置多做停留,在场地西边,过了那处农庄,是一个小镇子,和他预测的差不多,鹧鸪似乎也打算把最后的战场放在这个小镇子上。
韩兼非快速判断了可能的狙击角度,猫着腰在尽可能遮蔽视角的位置快速前行。
既然已经让鹧鸪开过一枪,这次就算是公平了,他没有必要再大大咧咧地把自己暴露给对方。
鹧鸪同样没有再留什么手,他刚刚穿出那片湿地,便感觉到那种强烈的杀意,再次翻滚闪避。
一枚子弹打在泥地中,掀起一片烂泥和污水。
第二枪!
枪是从农庄方向打来的,如果鹧鸪最后想利用小镇子的优势地形来与自己决战,那这一枪只能是从农庄里射出来的。
韩兼非从泥沼中站起来,躲在灌木丛后。
这里距离农庄足有三百米距离,他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这段距离几乎就是不可逾越的死亡地带。
但韩兼非并不打算直接冲过这片空地,他在灌木丛后看了一会儿,退回湿地,沿着原路退回密林。
整个模拟战场地势西高东低,中
间偏西有一处缓坡,如果鹧鸪现在就在农庄里,那处缓坡刚好遮蔽了他的视野。
与第一次不同,韩兼非这次以一种极低的姿态在密林中快速穿行,这片林地很大,借助西南的另一处山坡,他可以直接接近到农庄南边不到50米的地方,在这个距离上,鹧鸪可能只有一次开枪机会。
但在冲出林子之前一秒,他突然停下脚步,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一个树枝捆扎成的假人从密林中被扔出来,却被一枚子弹凌空打碎。
第三枪!
在树枝假人被凌空打碎的瞬间,韩兼非从密林中冲出来,穿过那蓬被击碎的木屑,向小山坡方向冲去。
“6、5、4、3、2……”韩兼非默默计算着枪响之后的时间,农庄距离密林大概有三百米距离,以他对鹧鸪的了解,他下一次开枪的时间,应该是7秒之后。
他的倒计时还没结束,又一发子弹袭来,韩兼非突然转向左侧,在毫厘之间躲过有一枚射来的子弹。
第四枪!
那是一种恐怖的危险直觉,只有那种本身就具有敏锐的直觉,又在战场上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老兵,才真的能够做到在危险来临前一瞬间做出那种反应。
场外的赵小南眼角挑了挑,别人只看得到韩兼非再次奇迹般躲过一发子弹,但只有她看出,子弹在这么近的距离擦肩而过,却没有触发动能屏障,那只能说明,韩兼非压根没打算开动能屏障。
场内的韩兼非躲在一块巨石后,却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在湿地那边,他的判断失误了,鹧鸪根本没有在农庄附近,而是在更远处的小山坡上!
第二枪的时候,他的子弹穿过农庄,故意让韩兼非认为,他在农庄里。
为了让赌坊笃信这个判断,在韩兼非冒险穿过中部平地的时候,他果断放弃了好几次很好的机会。
但第三枪他自己也犯了个错误,就是真的认为韩兼非已经笃定他在农庄里,却没想到韩兼非习惯性的谨慎,而浪费了最好的绝杀机会。
于是,第三枪后,他暴露了目标。
韩兼非一贯的谨慎,让他必杀的一枪
打在临时制作的假目标上。
这四枪即是战斗,又是心理上的较量,韩兼非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知道鹧鸪并不在农庄中,而是在西南边的山坡上。
这个时候,他只要一露头,立刻就会迎来致命的子弹。
韩兼非笑笑,摘下左腕上形如手表的个人终端。
场外赵小南的眼睛再次挑了挑。
现在的情形,和当年的和平纪念碑广场是如此相似,当时就是鹧鸪和另外一名狙击手,从两个方向锁定躲在矮墙后的韩兼非和她自己。
果然,韩兼非再次扔出手表,浓郁的烟雾弥漫整片山坡。
鹧鸪笑了笑,收起枪转身离开。
烟雾散尽的时候,韩兼非已经来到那片山坡。
如果是真的战场,在鹧鸪选择好的狙击阵地上,应该已经布置了好几重诡雷。
但他手里只有一把狙击枪,韩兼非手里似乎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狙击阵地上只有一片凌乱的泥土,鹧鸪很谨慎,每次射击后,就连子弹导电底座都没有留下。
地上有许多故意误导的痕迹,但韩兼非待了一会儿,就判断出,鹧鸪这次真的去了镇子里。
山坡距离镇子还有一千多米的距离,韩兼非必须在这一千多米的距离上,硬抗鹧鸪的三次狙击。
韩兼非没有丝毫犹豫,果断跳下山坡,向农庄方向走去。
他的行进速度忽快忽慢,如果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很难看出其中的蹊跷。
甚至可以说,他几乎每秒钟都会改变一次行进速度,以极低的姿态快速前进,早已没有了兼职讲解的心情。
这段距离中,两人一直都非常平静,外面的学员们也都认为,鹧鸪会把最后三枪留在巷战中。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最后的决战一定会在镇子里展开时,枪声却突然响了。
韩兼非刚刚进入农庄,子弹从镇子上射来,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穿过农庄和谷仓之间的缝隙,直奔韩兼非的面门射来。
这一枪丝毫没有留手,一旦命中,只有当场脑浆迸裂的结果。
但韩兼非似乎早几秒注意到这处极其狭窄的设计角度,在穿过那处缝隙
前就改变了行进速度,刚好让子弹从自己身后穿过,打断了大腿粗细的小树。
第五枪!
紧随着这枪而来的,是另一枚狙击子弹。
两枚子弹一前一后,似乎算好了韩兼非的躲避路线与角度。
可惜韩兼非再次变速骤停,让过了第二道子弹的射击轨迹。
第六枪!
韩兼非微微一笑,决定再次以自己为诱饵,逼迫鹧鸪开枪打出最后一发子弹。
这样想着,他不再伏低姿态,而是再次大摇大摆地向镇子走去。
当他一只脚踏入镇子的时候,所有正在观看的人似乎都发出一声叹息。
枪声响了,韩兼非甚至没有躲,因为这一枪打偏了,直接掀翻了一只路边垃圾桶。
第七枪!
鹧鸪手里的狙击枪,弹匣中只有七发子弹!
都以为战斗已经结束,刚要松口气的学员们看到,韩兼非没有停下来,而是加速向枪声传来的方向冲去。
人群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着。
韩兼非穿过一座民房,在距离狙击位置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一只匕首突然从一个诡异刁钻的角度刺来,在外人看来,好像那把匕首一只等在那里,反倒是韩兼非把自己的胸口送到对方眼前一般。
韩兼非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匕首,与来袭的匕首撞在一起。
一声清脆鸣响,两把匕首同时被弹开。
“其实,狙击的意义就是潜伏袭击,并不是所有狙击,都需要在很远的距离上用各种技术装备来打。”自从第二枪开始,已经很久没有再开口讲解的韩兼非突然开口道,“真正的狙击手,哪怕手里没有狙击枪,一样可以潜伏杀人。”
他面向突然杀出的鹧鸪,嘴里说着话,左手却平着伸出,不知什么时候,那只手臂上已经戴上了一只看起来有些笨重的装甲手套。
“砰!”伴随一声刺耳的枪响,一枚子弹打在那个古怪的手套上,却像打在坦克或机动装甲上一般,被弹飞出去。
韩兼非收回手:“我对你太熟悉了,知道你的习惯,满匣子弹外,枪膛里必然还有一枚,所以你其实可以开八枪。而且,第五枪开始
,已经不像你的水平了,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你是在遥控射击,自己却潜伏在我的必经之路上。”
“你故意把七发子弹全部打完,又以自己为诱饵在我的必经之路上近身刺杀,一旦刺杀失败,那把枪里额外的一发子弹就可以在我最放松的时刻给出真正的最后杀招。”
“所以,”韩兼非看着沉默不语的鹧鸪,把左手上套着的装甲手套展示给他,“我在放下凤凰装甲的时候,其实悄悄留了一只手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