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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9 饮宴(1 / 1)

尹氏和裴锦珠相继离开裴家,影响最大的就是裴锦琬,她比从前更加沉默寡言,除了晨昏定省轻易不出棠院。

裴锦瑶则终日埋在书堆里,无暇他顾。画符倒是成了唯一的消遣。她觉得经由这些日子的苦练确实有进步。但是离呼风唤雨还差老大一截。愁的他一把一把的掉头发。

裴家上下就连钱薇都拿钱去赌坊给她捧场。小密探和老文也跟着凑趣儿。裴锦瑶没敢问明匡和岑禄。这些人里数韦氏和裴庭武最实诚,他俩一人一万两。

两万两银子换成铜板的话能把裴锦瑶活埋好几个来回。

不过韦氏说了,要是赢了钱她分裴锦瑶一半。一赔十的赔率。赢了就有五万两。可要是输了,两万两就打水漂了啊。

跟赌徒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裴锦瑶眼底下一片青影,握着手札唉声叹气。

小密探端来一碗百合绿豆汤放在桌上,“宫里送来帖子,请您赴宴去呢。”

赴宴?裴锦瑶满脸茫然的抬起头。

仪风帝好些日子没有召见她了,怎会无端端的叫她去赴宴。

“平邑长公主殿下不是还朝了吗?许是她想与您见上一面。”小密探有些担忧的望着裴锦瑶。前后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神机使就瘦了一圈呢。吃饭也不开胃,就连他炸的肉都不怎么喜欢了。

裴锦瑶捏着羹匙淡淡的嗯了声。

平邑长公主进京,她没去瞧热闹,老文去了。听他说并没有摆很大阵仗。仪风帝原本是想到城门口迎接的,沈阁老晋言说辽东战事未平一切从简为上。

仪风帝听了他的话该改为在皇宫门口亲迎。

今晚仪风帝设宴为平邑长公主洗尘,明晚请的是宗亲。也是让独虎和娜妥认认亲的意思。后日外命妇入宫拜见长公主殿下。

而裴锦瑶收到的这张帖子却是后日。礼数上并无错处。毕竟她的身份比较特殊。

“那就去吧。”裴锦瑶喝了口绿豆汤,马上就笑了,“味道不错。”

小密探满脸雀跃。

“老文呢?”裴锦瑶问道。

小密探噔噔噔跑到门口大声一喊:“老文叔。”

片刻功夫,老文捧着一盘挂着水珠的樱桃来了。

裴锦瑶点点头,“这就是地方小的好处,要是像东厂那么大的地儿,喊破喉咙也没用。”一指对面的椅子,“你俩都坐。咱们聊会儿。”

小密探哎了一声,并着腿儿坐下。坐是坐,手不闲着,捧起瓷碗一下一下的磨丹砂。

老文取来缝了一半的袜子,做起了针线活。

裴锦瑶早就习惯了他俩的贤惠,喝完绿豆汤拿帕子印印唇角,“老文,你跟我说说平邑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她算是救了平邑的命,但她并不了解平邑。打听清楚这位长公主殿下的喜恶,免得犯忌讳。

老文抿着嘴想了想,道:“殿下话不多,很温和不是难伺候的主子。小的这也是听人说的。神机使想要知道些什么,小的再去打听就是。”

“也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就是怕说错话冒犯贵人。我现在的处境你们也看见了。从打上次进宫,陛下再没召见过我。吕国师却是恩宠不断。”裴锦瑶拈起一颗滚圆的大樱桃,十分愁苦的轻叹,“我得加倍小心才行。”

小密探赶紧安慰她,“您别灰心,以后肯定会好的。”

老文也说,“陛下要是不待见您,就不会让长公主殿下见您了。”

“可我就是心里没底啊。你们看外头……”裴锦瑶手指着窗外,“……骄阳似火。一直没下雨地里旱的厉害。咱们院子里水井都快枯了。这不就应了吕国师的话么。再加上他三不五时的进宫去,陛下肯定信他多过信我。”

小密探垂下头,默不作声。

其实裴神机使说得没错。吕国师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准陛下晾着神机使就是因为吕国师搬弄是非。

老文拧着眉头思量片刻,“若说忌讳,您不要在长公主殿下面前提邵家就是。”

邵家?裴锦瑶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邵皋。

“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老文把针扎在布面,有几分认真的说道:“长公主殿下与邵郎中的妹妹原是手帕交。后来不知怎的,她二人就断了往来。直到殿下去东真都没和好。”

“邵郎中可是邵皋吗?”

老文嗯了声,“是他。武选清吏司的郎中。小的听人说这位邵郎中文武兼备,是个人才。貌似他与您的父亲还是同窗。不过,您父亲裴二爷比邵郎中有名多了。若不是裴二爷摔了马……”说到此处,老文忽然顿住,赧然的捂着嘴,“小的不该嚼舌。您避着点邵家的女眷就是。虽说时隔多年,曾经的恩恩怨怨殿下早就放下了。但您小心点总没坏处。”

裴锦瑶颌首道:“我记下了。”

他俩说话的功夫,小密探犹犹豫豫的看了裴锦瑶好几次,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住。

“那个……陛下吩咐今明两日赴宴的宗亲若是家里有十二三的姑娘都可以带上,据说是给娜妥公主选玩伴。不过,独虎王子今年恰好十三岁呢。”

裴锦瑶听懂了。给娜妥公主选玩伴只是比较好听的说法,根本的目的是为了给独虎挑王妃。虽说独虎才十三岁,但也不是马上成亲。等上个一二年都不算迟。

一旦石古苦伏诛,仪风帝把独虎送回东真称王。他娶宗室女为王后至少可保二十年不犯大夏。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倘若独虎在大夏时有了子嗣,那就更让人放心了。

裴锦瑶捏着樱桃的手顿住,“独虎性情如何?”

老文沉声说道:“独虎王子是骑着马进城的。小的觉得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傲气。一点都不拘谨。”

眼下辽东战事未平,平邑母子三人须得借助大夏的兵马才能夺回王位。按理说,他们三个理应谨言慎行。而独虎这般不知收敛,究竟是刻意为之还是本性如此?

裴锦瑶思量片刻,“不知宫里属意何人为王妃。”

小密探把瓷碗放到桌上,“小的再煮些绿豆汤下晌给弟兄们送去。”

老文拿着针在头皮上刮了刮,淡定的笑着说:“小的晚上去赌两把。”

裴锦瑶给他个装满银锞子的荷包,“多输点。”

……

裴锦瑶也没闲着。她给西厂递个帖子,晌午吃过饭,捧着一方木盒到在西厂。

岑禄穿着常服坐在八角亭中,手里端一碗冒凉风儿的酸梅汤小口小口抿着喝。

裴锦瑶与他见过礼,将木盒放在石桌上,“小小薄礼还望岑督主笑纳。”

岑禄继续喝酸梅汤,眼皮都不抬一下,“送礼显得生分。裴神机使拿回去吧。”不是他清高,而是怕裴锦瑶有所求。皇帝陛下近些日子越发亲近吕琅,就连平邑长公主进城的时辰都是由他不算出来的。与之相比,裴锦瑶倒像是在晚娘手底下讨生活的苦命孩儿。

倘若裴锦瑶想让他帮忙在皇帝陛下跟前多多美言,那可就是难为人了。他这西厂都还没能站稳脚跟呢,哪里有闲情去管神机司的闲事。

所以他不收裴锦瑶的礼。

裴锦瑶莞尔一笑,“这给贵哥儿的几件小玩意。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用我家祖母裁褂子的料做的。”只要稍加打听就能知道岑禄心尖尖上的不是人也不是物,而是名叫富贵的大白猫。岑禄恨不能把它宠上天去。

贵哥儿?岑禄从酸梅汤里抬起脸。一件缂丝小斗篷跃入眼帘。颈下的扣钮是颗翠玉,上边用古篆体雕着“富贵”二字。岑禄欢喜的拿在手里摩挲,“这怎使得。”

“瞧您说的。有什么使不得的。您别嫌手艺粗糙,我们家绣娘也是头一回给猫儿做衣裳,手生。”裴锦瑶从木盒里掏出一个小绣球摆到桌上。小斗篷,小绣球还有巴掌大的白猫布偶。

岑禄一件件拿起来仔细看,越看越高兴。看够了,岑禄翘着兰花指抿了抿鬓边的头发,“我替我们贵哥儿谢谢裴神机使。”

“不谢。贵哥儿喜欢就行。”

“喜欢。别看我们贵哥儿不会说话,心里明镜儿似得。”岑禄唇畔笑意尤甚,“裴神机使的好,我们贵哥儿记下了。你有事不妨直言。”

裴锦瑶颦了颦眉,神情有些愁苦,“想必岑督主也听说了。我后日要入宫觐见平邑长公主殿下……”

“这风平浪静之下的暗流不是有心想躲就能躲得了的。”岑禄唇角微弯,“就算你立志要成高树,那也得好些功夫陪着不是?万一还没等长成就被大风卷的连根拔起,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棵好苗子?”

他将点心碟子放到裴锦瑶手边,“看在你惦记我们贵哥儿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想当年,我只能看到两种人——好人、坏人。从没想过这世间的好和坏并非是我所能认知的那样浅白。有的人貌似良善,实际是伪善。有的人看起来恶,却又比伪善可爱的多。我见识过披着人皮的妖魔,也跟心如铁石的美人儿打过交道。到后来,我也分不清孰好孰坏,孰善孰恶了。反正就这么着糊涂着过吧。”

岑禄复又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裴神机使何必固执己见。做藤蔓可比做高树轻松多了。”

“多谢岑督主美意。然则,藤蔓无骨委实不够讨喜。”

闻听此言,岑禄哈哈大笑,直笑到眼角溢出泪来。如果有的选谁愿意做藤蔓不做大树呢。偏生他就是那个没的选的可怜虫。依附韩皇后实乃无奈之举,待他游刃有余的在仪风帝与韩皇后之间的夹缝中生存下来,想要的也就更多。

人,哪有不贪心的呢。

岑禄笑容灿烂,心底却是悲凉一片。

“既如此,裴神机使要坚持到底才是。否则,我们贵哥儿都瞧你不起。”语气淡淡,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定不负贵哥儿所望。”说罢,裴锦瑶起身告辞。

岑禄手掌覆在那件缂丝小斗篷上,缓声道:“华阳宫的吉祥是自己人。裴神机使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吩咐。”

裴锦瑶顿住脚步,向岑禄略一颌首,“多谢岑督主。”

岑禄扭过头不去看她,轻叱,“目中无人的小家伙,早晚死无葬身之地。以后少来西厂,我嫌你晦气。”东厂有狗东西碍眼,神机司这位也不怎么招人喜欢。

裴锦瑶抿着嘴乐,“等忙完这阵,我再给贵哥儿送好玩的。”

“嘁,谁稀罕。”岑禄拿起小绣球掂了掂,笑着嘟囔。

……

是夜,仪风帝在华阳宫为平邑长公主母子接风洗尘。前来赴宴的皆是宗亲。

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平邑长公眼前走马灯似得匆匆闪过。有的她记得,有的却是半点印象也无。

仪风帝穿着家常衣裳,像是平易近人的长者,笑着为平邑长公主引荐。

十几二十年过去,平邑长公主眉宇间的怯弱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容沉稳。仪风帝不由得感慨万千。他也在不是那个需要阿姐守护的少年。而今的他已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手握生杀予夺大权。

韩皇后望着与宗亲寒暄的平邑长公主,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正当她回想着从前的平邑何等模样时,一串爽朗的笑声响了起来。

娜妥擎着酒盏亭亭而立,站在她对面的是俊逸倜傥的刘仹。少女娇艳的面容好似在阳光下恣意舒展的桐花那样鲜活馥郁。

刘仹见惯了笑不露齿的大夏闺女,热情的东真公主令他狼狈不堪。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更不喜欢令他有这种感觉的娜妥。

娜妥丝毫没有察觉到刘仹的不喜,她将酒盏向前倾了倾,“表哥,我敬你。”不等说完话,就把满满一盏酒倒进嘴里。

刘仹瞪圆了眼睛。

色泽如金的金华酒味甘而性纯,入喉绵软不烈。好酒更需细品。刘仹暗自腹诽娜妥暴殄天物,嘴上却道:“娜妥表妹好酒量。”

韩皇后强压下心头不悦,对刘仹说道:“仹儿,不要让娜妥吃那么多酒。”

娜妥反手拭去唇边残酒,又咯咯地笑起来,“我们在东真喝的酒比这有劲儿多了。”她仰起脸朝韩皇后眨巴眨巴眼,天真无邪的样子像是不谙世事的幼童。

韩皇后慈爱的向她招招手,“娜妥快来,挨着我坐。”

娜妥牵起刘仹的衣袖,“皇后舅母,我想跟仹表哥喝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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