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您……”元松想要止住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经他查探,燕凰玉已经净身成了阉人。孟氏不会再有后嗣。
他难过极了。
没有主子,百花卫一代代传承下却也就再没有意义。或许,百花卫也到了终结之时。
燕凰玉不解的望着元松。
有什么好可惜的?
突然灵光一闪,元松怕是有所误会。“我没净身。明匡伪造了文书。他……他当我是父……刘敬的儿子。所以……”他可以成亲生子。念及此,燕凰玉面颊有些发烫。
谢天谢地!元松一边擦眼泪一边笑着说:“太好了,太好了。小的……太高兴了。”
燕凰玉红着脸道:“仙歌楼是裴家的酒楼。裴神机使十分精明,她有没有对你起疑?”
“没有。”元松非常笃定,“裴神机使都是清早来吃早饭。俞掌柜亲自招呼,小的跟她碰不上面。”
“你……躲着她点。”燕凰玉叮嘱道:“她敢给妖精动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元松点头应是。
他远远见过裴神机使。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长得好看应该没什么坏心吧。不过既然少主特特吩咐,他以后见到裴神机使小心点就是了。
“裴神机使让俞掌柜收风儿。有时也放些消息出去。今儿个……”元松吞了吞口水,“说的是刘大太太命硬,克死缪太子和刘大姑娘。”
他忽然意识到少主说的对极了。裴神机使不是个好相与的。
燕凰玉若有所思的垂下眼帘。裴三放出这样的风声,相当于跟明匡作对。而他现在跟明匡可以说是势不两立。
“小心着点,别让东厂或是西厂的人察觉。”
元松心里一热。少主对他太好了。
“裴神机使交代的事你帮忙多多周全。俞掌柜不大精明的样子。”
元松糊涂了。
少主一面叫他小心裴神机使,一面又让他尽心为裴神机使办事。就是暗中帮忙但不能让裴神机使察觉的意思吗?
称职的亲卫话不能多。要是继续追问下去,少主肯定会觉得他愚笨。元松做出了然的神情,躬身道:“小的……遵命。”
……
燕凰玉回到东厂,桌上摆着一个大大的食盒。
手下赶忙回禀道:“这是裴神机使送您的烧鹅。”
白英咬着牙,“那么多宝石就换了只烧鹅?”仔细想想也不对。仙歌楼的上等席面也不便宜。里外里还是裴神机使赚了。
他们六爷终归算计不过裴神机使。
白英认命的低下头,小声问道:“要不留着您晚上吃?”
燕凰玉忖量片刻,点点头,“前儿送来的石榴还有没有?有的话装上一篓,再去光禄寺要几碟冰糖霜梅,榛松果仁、红菱雪藕什么的。你掂量着办,把食盒装满还回去。”
食盒这么大,得放多少点心?
其实裴神机使就只嘴馋想用烧鹅换点心吧?
白英吐口浊气,领命去办。
……
裴锦瑶一边练画符一边吃冰糖霜梅。
老文坐在门口给小密探的靴子上攒竹叶。小密探洗净手将蜜饯收进陶罐里。
“我们六爷大方的很。您跟他相处长了就知道了。”小密探嘿嘿地笑,“您以后想吃蜜饯就给我们六爷送烧鹅过去。”
裴锦瑶放下符笔,单手撑着腰,“一次两次还成,次数多了就招人烦了。没见白英黑着脸呢么?”
“兴许是为了别的事,眼下西厂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小密探笑眯眯的在心里把白英骂个狗血淋头。这个白英仗着跟的六爷久一点就没规没矩。裴神机使吃口蜜饯干果碍着他什么了?
“我们西厂就贵哥儿有尾巴。”岑禄抱着披小斗篷的贵哥儿迈步上了台阶。荣华紧随其后。
虽说西厂离神机司很近,可这还是岑禄第一次来。小院不大拾掇的挺干净,缸里的碗莲败了,鱼游来游去的挺欢实。还有只老母鸡单腿立在书房门外打盹儿。廊下挂着个鸟笼,里头有个四仰八叉躺着睡觉的耗子。
这地方让人觉得挺养眼但又有点古怪。
贵哥儿闻见山鼠精的味儿,睁开假寐的大眼睛四下逡巡。
“岑督主。”裴锦瑶满脸带笑迎出来,“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岑禄瞟了眼桌上的食盒和小陶罐,“香风儿。”
“您里边请。”裴锦瑶将他让进屋里,转而吩咐小密探,“沏点好茶,再装一盘卤鸭舌。有没有虾?给贵哥儿拿点吃着玩。”
小密探睨了眼岑禄怀里的贵哥儿,沉声应是。
伺候人也就算了,还得伺候猫。他们西厂就是麻烦。
“近来,坊间传言有趣的很。尤其是……”岑禄意味深长的笑道:“裴神机使听说刘大太太命硬的事了吗?”
裴锦瑶眸光微闪,“我这处哪有西厂消息灵通。”
小密探捧着茶点在外面停了片刻,抬眼瞅见面色不善的荣华闷哼一声昂起下巴迈步进了书房。西厂的小子呆头呆脑,还不敌他们神机司的老母鸡机灵。
等等。裴神机使说西厂消息灵通?真是太抬举西厂了。
小密探放下托盘悄默声退了出去。
岑禄拈起一只虾翘着兰花指仔仔细细的剥壳。贵哥儿等不及了似的,粉粉的小鼻头不停翕动。
“陛下一连几日宿在夕颜宫……他不会赐死妍美人。”
这还用说?长眼睛的都看见了。
裴锦瑶意兴阑珊的嗯了声,“陛下的妃嫔,他想怎样处置都行。”言下之意,这事她不管,也管不了。
岑禄剥好虾托在掌心放在贵哥儿嘴边。
“陛下的家事亦是国事。”岑禄缓缓摇头,“岂能儿戏?”
这话她就听不懂了。岑禄是想让她劝仪风帝杀了妍美人?杀不杀跟她有什么关系?裴锦瑶挑了个个头大的鸭舌啃着吃。
岑禄捋顺着贵哥儿的尾巴,“大夏需要明主。”
裴锦瑶含混不清的说道:“明主已然在位多年。”
一句话噎的岑禄差点喘不上气。裴三究竟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刘大太太命硬的风儿是裴三命人吹出去的。如此看来,她跟东厂只不过是表面和睦。岑禄认为这是拉拢她的绝好机会。
裴三能做的事,南宫瑾无法胜任。岑禄终归还是不忍心舍下她。
贵哥儿吃完虾意犹未尽的舔舔岑禄手心,岑禄露出一抹温煦的笑容。
裴锦瑶认真观察岑禄。他有好看的眉眼,可惜少了些英武之气。
“岑督主,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裴锦瑶擦着手问道。
“裴神机使尽管问。”
岑禄又拈起一只虾慢慢剥壳。
“当年令尊是被人冤枉的吧?”既然霍大郎是商在豢养的鬼物,那么岑禄会不会是为商在背锅?裴锦瑶觉得与其耗费人力物力去查多年前的案子不如直接问岑禄。
岑禄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捏着虾头的手指顿住,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很多年前的事了。”
岑立是冤枉的吗?
岑禄不敢妄下断言。霍乃菁侍奉岑立数年,这是不争的事实。扪心自问,岑禄不恨霍乃菁害得岑家家破人亡。
事出有因。要不是岑立先掳走霍大朗,霍乃精也不会为父母兄长报仇。
始作俑者是岑立。
因为那是他的父亲,所以岑禄没办法咬牙切齿的去恨。也不能做任何事报复。相比之下,令得岑立付出惨痛代价的霍乃菁是幸运的。
要说冤枉,也是他们这些活在世上受活罪的人。
“不是。”岑禄正色道:“霍大郎是我父亲……”
岑禄骤然想起岑立身边唇红齿白的小厮和身段婀娜的丫鬟……还有嫡母讳莫如深的眼神。
而这些都是他刻意回避的事实。
“他不冤枉。”岑禄仰起脸,直视着裴锦瑶的眼睛,“裴神机使为何会这么问?”
“我……”裴锦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我这双眼跟寻常人不一样。看得见鬼神精怪。”
岑禄深吸口气,紧张的问道:“裴神机使见过家父?他还好吗?”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没转世投胎?”
裴锦瑶略一颔首,“就是说啊。他有未了的心愿,还不能走。”
“什么心愿?”岑禄丢下剥了一半的虾,急切的问道。
贵哥儿可怜巴巴的仰起脸。没剥壳的它也不嫌弃,能不能先把它喂饱再聊闲天?
裴锦瑶摊手,“令尊大人只说有件能证明他清白的东西在旧友那里,岑督主知道令尊大人说的是谁吗?”
“旧友?”岑禄怅惘的说道:“闹出那样的事,岑家哪还有朋友?”话音刚落,他想起自己已经算不得岑家人,“家父还说了些什么?”
裴锦瑶颦了颦眉,“其他的……我没听清。想必岑督主也知道,阴曹地府跟阳间不同,令尊大人在那里久了,说话有点含混不清。所以……下次要是有机会再见,我尽量跟他好好聊聊。”
岑禄一个劲儿的点头,“是是。有劳裴神机使。您看……用不用给家父烧点纸人纸马什么的?”
“烧几车金元宝吧。令尊大人缺什么让他自己在那处买就是了。”裴锦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您中意的他未必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