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怪物(1 / 1)

“那可真是太好了。”霍似玉面上眼裏俱帶笑意,“那我放了心之余,就遙祝他,和妳永遠都是這麽好。大家各自安好。那再說說這個案子吧,我想請舅舅讓人拿著名帖去三清堂找個好大夫來,跟仵作壹同驗屍,割開了看看裏面有什麽問題沒有。”

通透如陸江北,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問:“妳的意思是,薊老夫人得了不治之癥,自知不久於人間,才用這樣的方式走,給她女兒謀個好郎君、後半生的依靠?妳憑什麽這麽想,她們母女也有可能是受害者。”

霍似玉娓娓道:“我聽過壹個小道消息,說北方有壹個世族之家,詩書傳家,卻祖祖輩輩都是血管裏流淌著狼血的壹群人。他們族人裏流傳壹種狼赤病,發病時雙目赤紅,人失去理智,見雞殺雞,見狗殺狗,見了人就要殺人,手裏有刀用刀砍,無刀就上口去咬,真真駭人到了極點。他們壹方面怕自家人發病後亂殺人,吸引仇恨,另壹面也是存著遮掩家醜的想法,只要族人壹發病就給他灌毒藥,好不叫人知道他們家流行這樣的瘋病。因此,那家人的家傳之物,不是古董花瓶,而是壹包毒藥。”

陸江北蹙眉:“竟有這樣的事?我竟聞所未聞,妳從哪兒聽來的小道消息?妳說的是盧家嗎?妳怕損了他家的清名,所以不想公開此事?”

霍似玉只搖首說:“今人不聞,那可能就是古時或未來某天將要發生的事罷,也不必細究了,且我也不記得那家人姓什麽了,未必就是姓盧的,也有可能姓薊,姓趙錢孫李,這些都不重要了。人家盧府可能就是有收藏砒霜的愛好也未可知,舅舅妳聽後壹笑也就罷了,別把這話傳出去。我的意思是,請了名醫和仵作,擋上白布屏當眾解剖屍體,若有疾患、紅腫、肉瘤或別的什麽稀罕物,就在圍觀人中挑幾個有名望的長者,喊進去開開眼界,也散播給大家聽,薊老夫人是因為自己活不長了,才生出輕生之念,跟別人無幹。”

陸江北聽得壹呆,徐而笑問:“那若是沒有稀罕物,就是壹具健康的屍體,那又該如要?”

“細細找壹找,找著找著就有了,”霍似玉含笑道

,“旁邊不是還站著壹位名醫嗎,給那些個參觀的人解說壹番,把個脾肺肝膽的突出叫做‘瘤’或‘邪’,也沒有人會質疑吧。誰曾割開人體看過裏面呢,誰敢對著血糊糊的壹具屍體,追根究底的研究個沒完呢。做這麽大的陣仗,誰還哄騙他們不成?”

陸江北默然壹刻問:“那這樣算不算草棺人命?妳的徇私與護短的底線又在哪裏?我到底還是小瞧妳了。”

霍似玉拍打手爐,從縫隙裏磕炭灰,口中言道:“只要認識我的人大約都知道,我壹向護短,不過舅舅呀,妳若不信可以跟我賭個十兩八兩的銀子,我賭那老夫人體內壹定有壹個大毒瘤,否則人哪有自己去吃毒藥的。活著多好呀,過的再艱難的人都寧可熬壹口氣活著。”

“妳怎能肯定,她是自己主動吃了砒霜,不是被別人投毒陷害的。”

她笑答:“老夫人吃那砒霜的時候,身邊現就有幾個下人伺候著,而砒霜味甘、口感發澀、有強烈異味,吃下去立馬就會肚子疼,她卻壹氣猛吃了能毒死壹頭牛的五錢分量的砒霜。拿泥巴來比喻,會有壹個正常而清醒的人,主動去吃五錢重量的泥巴嗎?砒霜可比泥巴還難吃,老夫人當時不只全吃完了,還立刻‘明察秋毫’地斷出謀害她的人是珍珠姐,這裏面的門道,還用我說得更清霍嗎。”

“……那薊寡婦壹定很愛她女兒。”陸江北半晌後發出如此感慨,並轉出屏風去安排霍似玉交代的事。

他走後,霍似玉卻自言自語了壹句:“我看倒未必是愛,愛不會支撐著壹個人去殺人害命,無論槐花的命還是她自己的命,都是活生生的人命,殺了都是罪業。多半是出於嫉妒,嫉妒珍珠姐有個好丈夫,頭壹胎就懷了兒子,嫉妒漸漸又變成恨,再加上病痛折磨,人的心也跟著扭曲了。”

少時陸江北交付過手下驗屍的事,折回來仍坐在長椅上,仍問:“槐花的命案怎麽處理?不如,讓那些招供的奴才奴婢在眾人面前言講,老夫人買通他們誣陷秦氏,將槐花的死也扣在薊老夫人的頭上?還是連她女兒都判定為同謀?”

霍似玉考慮壹下,搖頭道:“這樣

不好,薊老夫人是盧知州的親姑姑,她自殺、陷害侄媳婦,這些都可以算是家事,加上她本來就不是盧家正統的直系長輩,只是壹個嫁出去的女流之輩,因此她的這些行徑,不會對盧家和盧知州的名望有什麽損害。但假如她或她女兒犯了荼毒下人的大罪,事情又發生在盧府中,日後難免讓人嚼舌根,說出些混賬言語。那時節,薊寡婦母女都聽不見了,卻要珍珠姐夫婦替她們擔著罵名。他們夫婦都是老實人,而珍珠姐假如知道了槐花被害跟自己有關,孕中壹傷感,對母子都不好。”

“那妳說怎麽處理?”陸江北已經再三對霍似玉刮目了,他都忍不住想回長夜之後,再叫人探壹回她的身世。她真的是個農莊上養大的布衣丫頭嗎,她從哪兒學來的這些世故人情和機變之才?

霍似玉輕搓手爐,微笑道:“現成的‘兇手’就在眼前,要必別處去尋覓?壹個馬神婆,壹個珍珠姐的前夫,若是舅舅妳寬泛些,殺壞人也不手軟的話,越發連前夫的那些個造孽的家人,也壹並處置了罷。就是不砍頭,遠遠充發到什麽北疆苗疆的苦地方,讓他們勞動改造,反省下他們前半輩子造過的孽罷。”

“馬神婆?”陸江北還不知馬神婆是昔日水商觀的太善,不解道,“她害過很多人嗎?”

霍似玉屈指壹算,太善害過的人還真不少,不算自己這門官司下的種種冤孽事,不算自己前世曾被她虐待到體寒無孕,只聽蟬衣和珍珠素日講過的太善的豐功偉績,就足夠砍她三回頭的。她打著出家人的名義,橫斂山下佃戶的錢財和放高利貸,這些都還不算大事,最叫人不齒的是她倒賣徒弟給妓院。聽珍珠說,太善很心黑,賣徒弟換了銀子,又拿銀子去給她兒子馬泰在衙門裏謀體面事。

霍似玉本來還當成壹般的故事聽,覺得太善可能也就做過壹兩次這樣的事,恰巧就讓珍珠她們知道了。因此原也不太在意,反正太善都被水商觀驅逐了,水商觀也不在了,誰還將那些陳年舊事擱在心上。

最叫人發指的是太善出家的原因,是因為年輕時跟她親哥哥私通讓人揭發了,在本地呆不下去,才

輾轉到了揚州,上水商觀裏當了姑子。而她哥哥也隨著在山上落腳,謀了個活計,主要目的還是時時上山去,跟太善做那些齷齪事。太善的兒子馬泰,就是這麽出來的,因此生下來就是不男不女的怪物,人是傻的,胯下那活兒是半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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