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喉咙,向半夏瞥了一眼“我不喜欢占用你们的时间。我听说,你们一直在忙着审问仆厮鬼。我可以想像,你们在做很多重要的事情。你知道,那些晋城人认为你们是鬼子母,对不对?”
半夏悲伤地摇了摇头。马鸣不喜欢鬼子母,即使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了解,也不会改变这一点。“收回借出的东西,并不算是偷窃。”她对他说。
“我不记得你说过什么关于借贷的话。啊,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有一封丹景玉座签发的信?就是那封信让我惹上了麻烦。不过,你们还是应该先问过我。
半夏想说,她们已经问过了,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她不想要一场争辩,也不希望两个人不欢而散。马鸣当然是不会承认的。这一次,她不想和他争辩。“嗯,很高兴你还愿意和我说话。或者,这是因为今天有什么特殊原因?”
马鸣抓了抓头发,低声嘀咕几句。他需要让他娘揪住他的耳朵,好好和他长谈一番。半夏告诫自己要耐心。如果她愿意,她就会很有耐心。在他说话前,她不会说一个字,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走廊的一侧从墙壁变成了白色大理石的廊柱,透过石柱可以俯瞰晋城之壁中不多的几座花圃之一。
大片的白花覆满了几株细小的梨树,散发出比红色和黄色的优婆罗花还要芬芳的气息。一阵迟缓的微风连悬挂在内墙上的旗子都无法吹动,但它确实减弱了随着白日逐渐在增长的湿热。马鸣坐在宽阔的栏杆上,背靠着一根廊柱,一只脚踩住面前的栏杆,向下面的花圃望去。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我……需要一些建议。”
他想得到自己的建议?真的吗?半夏不转睛地瞪着他,低声说,“我会尽我所能。”马鸣转过头望着她,半夏竭力做出和鬼子母一般平静的表情。“你想要什么样的建议?”
“我不知道。”
从栏杆到下面的花圃有三十尺的距离,银湖苑中,有几个人正在清除杂草。如果她把他推下去,他也许会落在一名园丁身上。“那我该怎么给你建议?”她用轻细的声音问。
“我正……想做出决定,该如何去做。马鸣看起来有些困窘。她觉得这时候的他应该是这种样子。
“我希望你没有在想着要离开。你知道你有多么重要。你不能在这个时候逃走,马鸣。”
“你以为我不知道?即使纯熙夫人对我说,我可以离开,我觉得我也不会。相信我,半夏,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只是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声音变得更加紧张,“下一步会怎样?有什么在我记忆中的那些窟窿里?我生命中的许多部分都消失了,彷佛它们从未发生过!为什么我会发现自己总是在不停地胡言乱语?人们说那是古语,但我只是觉得不寒而栗。我觉得知道,半夏。在我变得像令公鬼一样疯狂之前,我必须知道。”
“令公鬼没有疯狂,”她不经思索地说道。马鸣没有试图逃走,这确实是个惊喜,他一直不像是能委以重任的样子。但他的声音中却存在着苦恼和担忧。马鸣从没有担忧过,至少是从没有让别人看到过他在担忧。
“我不知道答案,马鸣。”她温和地说,“也许纯熙夫人……”
“不!”马鸣一跃起身,叫道“不要鬼子母!我是说……你不同,我认识你,你不是……她们在巫鬼道里有没有教过你这方面的知识,一些办法,或是其它什么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哦,马鸣,对不住,真的很对不住。”
他的笑声让半夏想起他们小时候。那时,当他最大的期盼陷入困境的时候,他就会这样笑。“啊,没事,没关系。如果你不知道,我猜也许办法还在巫鬼道。我不是说你什么都没学到。”眼前的马鸣,曾经因为手指上的一个伤口而呻吟不止,也曾经在腿被摔断之后若无其事,他就是这个样子。
“也许有个办法,”半夏缓缓地说,“如果纯熙夫人允许的话,她真的会允许也说不定。”
“纯熙夫人!你没有听我说的话吗?我最不想要的就是纯熙夫人插手我的事。不管她有什么办法。”
马鸣总是那么鲁莽。不过,半夏也和他一样急于想知道所有这些事的答案。只是他应该有一点理智和警觉。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晋城贵妇将黑发编成的辫子盘在头顶,肩膀裸露在黄色的云锦连身裙子上。她向他们微微屈膝一下,看着他们的时候,她的脸上毫无表情。随后,她挺直后背,飞快地走开了。
半夏看着她,直到确定她已经无法听到他们说话,柱廊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视线所及,除了马鸣之外,她只能看见下方三十尺处正在劳作的园丁。而马鸣正满怀期待地盯着她。
最后,她告诉他关于那件密炼法器的事。那道扭曲的门,答案就在它的另一边。她刻意强调它的危险,愚蠢的问题将会导致的后果。在那里触及魔物,所产生的危险连鬼子母也难以预料的。他会来请教自己,半夏确实感到深受恭维,但马鸣必须理智一点。
“你定要记得这些,马鸣。如果你真的使用它,轻佻的问题会杀死你。你一定要严肃对待它可能给你带来的转变。而且你一定不能问出关于魔物的问题。”
马鸣听着半夏的话,脸上的疑云愈来愈重。当半夏说完时,他喊道“三个问题?我觉得,你大概就像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一样,在那里过上一夜,出来时已经是十年后,身上还带着一个永远都装满了金子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