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尸冥不会有帮手。令公鬼说过,弃光魔使彼此之间不存在信任。她几乎希望令公鬼是错的,或者至少不那么确定。她有时能察觉另一个人正从令公鬼的眼睛里望着他,正用令公鬼的嘴说着话,每次想到这个,她都会不寒而栗。
不该是这样的,随着上古神镜的转动,每个人都会转生,但转生真龙只有一个。纯熙夫人从不谈论这样的事。如果兰飞儿在那里,令公鬼会怎么做?兰飞儿爱过玄武翊圣真君,但当时的真龙对她又有什么感觉?令公鬼还有多少是令公鬼?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把自己逼疯了。”半夏坚定地对自己说,“你不是孩子了,要像个成年人。”
一名女仆为她送来作为晚餐的秋葵、芋头和新鲜的烙大饼,半夏强迫自己将它们都吃下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嚼了满嘴的灰。
马鸣走过灯光昏黄的宫殿走廊,猛地打开为战胜突阕楼兰的年轻英雄准备的套房大门。他并不常待在这里,事实上很少会来这里。仆人们已经在房里点亮了两架油灯。
英雄!他根本不是英雄!英雄能得到什么?在派你出去完成任务之前,鬼子母会像爱抚猎犬一样拍拍你的脑袋;贵族女子会纡尊降贵地赏你一个吻,或者在你的墓前放一束花。
马鸣在套房的前厅里来回踱步,竟然没有去为绣花的云梦泽地毯和桌椅上的镀金和奇玉雕刻装饰估个价码。
与令公鬼暴风雨般的会面一直持续到了日落时分,他一直在躲避、拒绝,令公鬼却像过堂白虎神在九真隘口时一样执拗地追逐着他。他该怎么做?如果他再次骑马出城,奚齐和彬蔚一定会聚集所有能上马的人随他而去,他们会期待着在他的率领下投入另一场战斗。
而且他大概真的会碰上战斗,所以他现在才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颤栗。虽然马鸣不愿承认,但鬼子母是对的,不是他被战争所吸引,就是那些战争因他而起。在望江另一侧,没有人像他一样竭力要躲过任何发生战斗的可能,就连奚齐也对此颇有微辞。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马鸣第二次小心地躲过一群锡城古国人,却无可避免地撞上另一群锡城古国人的时候,那之后,他也就不再试图避开战斗了。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骰子在他的脑海中翻滚,在警告他战斗正在下一座山丘后面等着他。
在码头上那些谷物驳船旁总会出现一艘船,而在河中心的一艘船上是不会有战斗爆发的,除非锡城古国人完全控制了雨师城下游的河岸。他的运气伴随着他,他的船一定能绕过锡城古队驻扎的河西岸。
剩下的就是令公鬼想让他做的事了,他能应付。
“明天见段干木大君,还有其它那些大君们。我是个赌徒,一个乡下人,我来接受你们他娘的军队!他娘的转生真龙大人处理完他那些他娘的小麻烦之后就会来我们这里!”
马鸣从房间角落里抓起黑杆钩镰枪,将它向房间对面掷去,矛锋刺穿了一幅绘有狩猎场景的壁挂,被后面的石墙撞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那些猎人们被割裂成两片。马鸣咒骂着跑过去捡起钩镰枪,两尺长的矛刃没有任何缺损。当然不会有,这是鬼子母的作品。
马鸣用手指摩搓着矛刃上的鬼鸮图案“我能摆脱鬼子母吗?”
“你在说什么?”门口传来鬼怛化的声音。
马鸣回头看了她一眼,将钩镰枪靠在墙上。他觉得这名灰发碧眼、身体强健的女子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似乎每一名楼兰迟早都会去望江边,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么多水汇聚在同一个地方,但鬼怛化现在每天都会去那里。“沙陀信还没找到船?”沙陀信不会乘坐运粮船去嘉荣城的。
“那名卖货郎的马车还在,我不知道有没有……船。”鬼怛化有些笨拙地说出那个依然让她感到陌生的词汇,“为什么你对这件事感兴趣?”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是为了令公鬼。”后半句话是马鸣匆忙加上去的。鬼怛化的面孔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变得十分僵硬。“如果可以,我会带你一起走,但你不会想离开枪姬众的。”
一艘船,还是他的马?去哪里?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如果有一艘快船,马鸣到达晋城的速度就会比骑着果仁更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愚蠢地选择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选择。
鬼怛化的嘴唇绷紧了一下,让马鸣惊讶的是,她不悦的原因并不是他的离开。“那就是说,你又回到了令公鬼的阴影里。你已经得到了许多荣耀,无论是厌火族人还是湿地人都认同这一点,这荣耀是你的,不是朅盘陀王照射在你身上的。”
“他可以拥有他的荣耀,带着它去玄都或者是末日深渊,我不在乎。你不用担心,我会得到足够的荣耀,我会从晋城给你写信,把我得到的荣耀告诉你。”晋城?如果马鸣这样选择,那他将永远也无法逃离令公鬼或鬼子母了。
“他要去玄都?”
马鸣强压住瑟缩的冲动,他不该说出来的,无论他对别的事情会怎样决定,他绝不该把这件事说出口。“我只是恰巧想到那个地方而已,我觉得,是因为锡城古国人就在南边,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没有任何预兆,鬼怛化刚刚还站在门口,转瞬间脚已经踹在马鸣的肚子上。一阵窒息让马鸣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马鸣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凸出了眼眶。
马鸣挣扎着想要稳住步伐,站直身体,竭力思考到底出了什么事。鬼怛化如同舞蹈般旋转身体,向后退去,另一只脚踢在马鸣的头侧,让马鸣又连续踉跄了几步。没有丝毫停顿,鬼怛化沿直线向前跳去,软靴的靴底让马鸣的面孔猛然充血成紫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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