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用披巾裹住头脸,效果也及不上面纱,而且那种感觉就像是进了出汗帐篷。半夏不知道自己的双脚是不是踩在地上,她知道它们应该是,但她却只觉得自己踩在了空气上。她感觉到一阵阵头晕,但这些都不是因为天气的炎热。
一开始,半夏以为丙火王子不会来找她了,但当她穿过人群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她身边。他们在老友宿的那个私人房间里度过了一整个上午,握着彼此的双手,在两盏茶后倾心交谈。
半夏是那样不知羞耻,房门刚一关上,她就吻了他,然后他才吻了她。她还坐到他的膝盖上,虽然这样的时间并不长。这让她想起了他的梦,想起那些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那完全不是正派的女子应该想到的!至少不是一名没有成亲的女子该想的。想到这些时,她像一只受惊的母鹿,从他怀里一下子跳了起来,也把他吓了一跳。
半夏匆匆向周围看了一圈。这里距离营地还有半里路程,她的身边没有一个活着的魂魄,没有人会看见她羞红的脸庞。这时她发现自己正像傻子一样用披巾紧紧地捂着脸,便急忙将它放了下去。苍天啊,她必须控制住自己,忘记丙火王子强壮的手臂,记起他们为什么要在那家叫“老友宿”的客栈里用去那么长的时间。
那时半夏穿过一群群行人,不停地向四处张望,寻找着丙火王子,还要困难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毕竟,她不想让丙火王子认为她是如此渴望。突然间,一名男子向她靠过来,激动地向她耳语“跟着我去老友宿。”
半夏吓了一跳,她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那是丙火王子。丙火王子穿着一件朴素的棕色衣服,一条防尘薄披风垂在他背后,披风的兜帽几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他不是唯一穿着披风的人,除了厌火族人之外,所有要出城的人全都会披上一条披风,但并没有多少人会在这么热的天气里仍然戴着兜帽。
当丙火王子要走到她前面的时候,她用力抓住他的袖子“是什么让你以为我会跟你一起去一家客栈,丙火王子?”她眯起眼睛问道,但她也将声音压得很低,没必要让别人注意到他们的争吵。“我们只需要在大街上走走,你太自以为是了,不要以为我会————”
他紧皱着眉头,匆忙地对她耳语道“跟我在一起的那些女人正在找一个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她们在我面前说得很少,但我偶尔还能听到她们的只言片语。现在,跟我来。”没有再回头瞥一眼,丙火王子大步向前走去。她只好满腹怨气地跟在后面。
这些回忆让半夏的脚步稳定了一些。滚烫的地面像城里的石板路面一样炙烤着她的脚底,她在灰尘中跋涉着,脑子里的思考一刻也没有停止。
比起第一次,丙火王子并没有得到太多的信息,他坚持说她们要找的那个人不可能是半夏。半夏只要尽量谨慎地导引真气,同时一定要躲开她们的视线就可以了。
只是,如果丙火王子要以这种伪装来见她,那么他就是连自己也不相信,她们要找的人不是半夏了。半夏没有向他提到他的衣服。他非常担心如果鬼子母找到半夏,会让半夏遭遇到灾难;担心他会将鬼子母引到半夏面前。
虽然他没这么说,但他的眼神已经将这些全都告诉了半夏。而他似乎也相信,半夏需要以某种方式回到嘉荣城,回到白塔,或者直接与童艺她们和解,回到她们身边。
现在这是怎么了,丙火王子竟然以为自己比半夏更知道怎样对她来说才是好的。半夏觉得自己真该对他发火,但这只是让半夏直到现在还会不由自主地露出溺爱他的微笑。不知为什么,半夏没办法用一般的理智去对待他,而他却仿佛爬进了半夏的所有心思。
咬住嘴唇,半夏将思绪集中在真正的问题上————白塔鬼子母。只是问几个小问题不算是背叛丙火王子,如果她能问出口。她们的宗派,现在她们要去哪里,还有……不!她已经对自己许下了那样的承诺,打破承诺会让他遭受羞耻。她不会主动去问,只能听丙火王子自愿告诉她的。
从丙火王子的话里,半夏听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认为她们正在寻找半夏,但她也不情愿地承认,同样没有真正的理由认为她们不是在找她。他们所有的只是一些假设和希望。
大约白塔的密探们认不出穿着楼兰服装的半夏,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没听过这个名字,甚至听说过鼍龙派的鬼子母半夏。半夏打了个哆嗦,从现在开始,她在城里必须小心行事,非常非常小心。
这时她已经来到营地边缘,这片营地方圆足有几里,覆盖了城市东方的稀疏山丘,楼兰们在低矮的帐篷中间来回活动。但她只能看见屈指可数的几名屈从者,而智者则一个都没看到。
半夏已经违背了一个对于她们的承诺,实际上,是对于鬼纳斯的,但也相当于对所有智者的。她必须这样做————这似乎变成了支持她所有行为的唯一一根芦苇,而且是愈来愈细的芦苇。
“到我们这里来吧,半夏。”一名女子的声音传进半夏耳里。即使用披巾蒙着头,半夏也很容易被认出来,除非她是和一群没有长大的楼兰姑娘在一起。苏兰妲是鬼营室的学徒,半夏能看见她满头的暗金色头发,她正从一座帐篷里探出头来,向半夏挥着手。
“所有智者们正在会谈,她们将一整天的时间都交给我们支配,一整天。”
这确实是一项奢侈的赠与,半夏当然也很乐意接受这项赠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