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转头看着萧子良,他的面孔如同鬼子母一样冷静,但他的气息却让子恒的耳朵不由自主地要紧贴在脑袋上————剃刀般锋利的怒气突然消失,变成了刺探的好奇和雾一样难以捉摸的警觉,巨大的、带着杀戮气息的怒火又将这两种情绪完吞没。然后令公鬼微微摇了摇头,气味变得如同岩石般坚决。没有人的气息能够改变得如此之快,没有人。
当然,萧子良只能用眼睛观察,他能知道的只有令公鬼在摇头,而且动作很轻。“想一想,你已经选择了四名鬼金士和四名士兵,你应该选择毕月使。”子恒并不知道萧子良在说些什么,他以为他们都是毕月使。
“你觉得我不能像你一样教好他们?”令公鬼的声音很轻,如同剑刃在鞘中滑动的轻响。
“我觉得真龙大人非常忙碌,没时间教导他们。”萧子良毫不迟疑地答道,那种愤怒的气息又出现了,“这太重要了,挑选出最不需要被教导的人吧!我可以选择在最大的程度上满足————”
“一名,”令公鬼打断他的话,“我会选择的。”萧子良露出微笑,以默许的神情摊开双手,但挫败的气息几乎淹没了他的愤怒。又一次,令公鬼看也不看地指了一下,“他。”不过这次他似乎很是惊讶于自己的选择————他准确地指中一名中年男人,那个男人正坐在马车圈另一边的一只倒扣的桶子上,完没注意令公鬼和聚集在令公鬼身边的人。他用手肘顶着膝盖,手掌撑住下巴,正皱起眉望着那些鬼子母囚犯,剑和龙的徽章在他黑色长衫的高领上闪烁着。“他叫什么名字,萧子良?”
“柯朗,”萧子良审视着令公鬼,一边缓缓地说着。他的气息中有着比令公鬼更多的惊讶,并且同样含有恼怒。“柯朗,他来自黑丘的一处农庄。”
“就是他了。”令公鬼说道,但他的声音并不是很确定。
“柯朗的力量成长得很快,但他的脑子经常是一团迷糊,总是不在清醒状态,大约是因为他喜欢做白日梦,大约阳极之力的污染已经侵入了他的神经。你还是应该选择陈无宇、施清耀,或者是————”
萧子良的反对似乎彻底消除了令公鬼的疑虑:“我说的是柯朗,告诉他,他要跟着我。然后将囚犯交给智者,你就可以离开了,我不打算用一整天时间争论这件事。子恒,让所有人做好上路的准备,然后来找我。”
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令公鬼转身走开了,紫苏仍然挽着他的手臂,鬼千拓和苏琳像影子般跟着他。萧子良的黑眼睛闪烁着,他是独自走开的,临走时,他向露华浓、施清耀、叶无恨和施清睿喝喊着发出号令,黑衣男人们立刻跑了过去。
子恒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他有许多事要告诉令公鬼,却根本没机会开口。不过,大约远离鬼子母和智者们后再说才是正确的选择。还有萧子良。这里已经没什么干活还需要子恒了。
理论上,子恒是这次营救行动的主导者,但鬼玄元比他更清楚该怎样做。只要给崔戍和奔雷一个讯息,雨师城人和占西人也都可以打理好自己。他们仍然有话要说,但他们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和子恒独处,子恒问起他们的时候。
奔雷立刻说道:“子恒庄主,真龙大人自己去搜检那些尸体————”
“这似乎有一点……过分了,”崔戍轻声插嘴道,“你知道,我们在为他担心,有许多事情都要依靠他。”崔戍是一名战士,但他也是一名雨师城贵族,已经在权力游戏中沉浸日久。现在他说话很小心,就像所有雨师城人一样。
子恒并不熟悉权力游戏。“他还是神智健的。”他坦率地说道。崔戍只是点点头,仿佛在说这是当然的。然后他又耸了一下肩,表明自己从来没有质疑过这一点,但奔雷的脸已经红了。子恒看着他们分别朝自己的部下走去,他希望自己没有说谎。
子恒聚集起锡城人,告诉他们为马匹备好鞍。他没有理会他们向他打恭致敬,他们看上去都是不假思索就这么做了。就连小丹也说,锡城人有时候行礼太过频繁了,她说他们仍然在摸索该如何与一位庄主相处。子恒想要对他们高喊“我不是庄主”,他以前这样做过,却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当所有其它人都跑向他们的坐骑时,沈晋和沈秦却没有行动。他们是一对堂兄弟————两名瘦高的小伙子,长得很像,只是沈晋蓄出了骆驼城风格的向下弯的尖髭髯;而沈秦在镐尖般的高鼻子下面留了一道白水江城风格的黑色窄髭髯。难民们把许多新东西带进了红河。
“那些毕月使会跟我们一起走吗?”沈晋问。看到子恒摇头,他轻松地长长吁了口气,把自己的胡子都吹起来了。
“那鬼子母呢?”沈秦忧虑地说,“现在她们要得到自由了,是不是?我是说,令公鬼自由了————我是说真龙大人。她们不可能被当成囚犯,鬼子母不会被这样对待的。”
“你们两个让所有人准备好启程就行了,”子恒说,“鬼子母就让令公鬼去担心吧!”这两个家伙甚至连哆嗦的样子都很像,两根手指若有所思地挠着胡子,子恒急忙将自己的手离开下巴,一个男人在这么做的时候就仿佛他的胡子里长了跳蚤。
营地很快就忙碌了起来,所有人都在尽快地行动,但所有人都有事情还没做完。被俘鬼子母的仆人和马车夫们忙着将最后一些物品放进马车,开始在一片鞍鞯的响声中排列成队伍。检查马鞍和缰绳的雨师城人和占西人似乎到处都是。没有穿衣服的屈从者四处奔忙,虽然厌火族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可准备的。
马车圈外面的一片闪光宣告了萧子良和毕月使的离开,这让子恒感觉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九名毕月使留了下来,除了柯朗之外,还有另外一名中年人,那是个有着农夫面孔的粗壮家伙。
另一个跛了一条腿,头发镶了一圈灰白,看样子已经到了祖父的年纪。其余的都很年轻,其中有些人刚刚脱离了小子的年纪,但他们都以镇静自若的神态看着身边忙碌的人们,如同已经见识过许多事情的男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