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看到马鸣和孔阳的时候,立刻闭上了嘴,真正让她们闭嘴的大约是孔阳。
湘儿的眼睛愈睁愈大,脸庞比两个,大约是三个红苹果还要红。仪景公主停止了动作,一只脚还踩在马车台阶上。她皱起眉看着那名护法的模样,就好像孔阳正悄悄溜过来要偷袭她们。
孔阳望着奈妮薇,脸上的表情并不比他举起剑准备防御时更多。湘儿的样子却像是准备躲到马车下面藏起来,但她的眼睛也凝视着孔阳,仿佛这世界上其它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意识到自己皱眉的表情没有任何用处,仪景公主移开仍然踩在台阶上的那只脚,让路给夏佳和另外两名智妇走出来。
但公主并没有放弃,她将恼怒的脸转向马鸣,而且怒容似乎比刚才更甚了。马鸣哼了一声,摇摇头,一般在女人犯错时,她们总是能找到许多借口责备她们身边的男人,直到男人们开始怀疑大约真的是自己犯了错。
根据马鸣的经验,无论是他自己的还是那些古老记忆的,只有两种情况下女人会承认自己错了:当她想要某件东西的时候,当夏天下雪的时候。
湘儿抓住自己的辫子,不过这次她确实只是因为失神而随意抓住的。她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松开辫子,然后她又开始用力扭着双手。“孔阳,”她不安地说道,“你一定不会认为我会对别人————”
护法向她一打恭,伸出手臂。“我们是在公众场合,湘儿,无论你想在公众场合说什么都行。我能护送你上船吗?”
“是的。”湘儿用力点着头,直到马鸣觉得她的头就要掉下来了。然后她用两只手抱住孔阳的手臂:“是的,在公众场合,你要护送我。”握紧孔阳的手臂后,她恢复了一些镇定,至少从她的表情上看来是这样。她伸出一只手拢住防尘披风,几乎是拉着孔阳穿过码头,朝停船的地方走去。
马鸣怀疑湘儿是不是病了,他是蛮喜欢看湘儿这种魂不守舍的模样,但如果她总是这样就不好了。鬼子母不能治疗自己。大约他应该建议一下仪景公主注意湘儿的状况。
马鸣一直在逃避上清之气的治疗,正如同逃避死亡和婚姻,不过他从不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但他还是觉得应该先和仪景公主说一说关于隐瞒事实的问题。
他摆出忠告的架势摇动着一根手指,张开口……
……仪景公主已经用手指将他戳到了一旁,她在羽毛帽下的满脸怒容让马鸣连脚趾都打了个哆嗦。仪景公主用女王宣布判决般的冰冷声音说道:“夏佳已经向湘儿和我说明了一个有红花的篮子代表什么,而你竟然还把它摆在众人面前炫耀。”
马鸣的脸霎时变得比湘儿的更红。几步之外,夏佳和另外两个女人正在系上帽带,调整衣裙,就像任何站起、坐下,或者走动了三步的女人一样。尽管她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衣服上,却仍然会不时向他瞥上一眼,而且现在她们的目光里看不到任何惊讶或不以为然。他根本不知道那些他娘的花代表什么意思!现在十个落日也不比他的脸更红了。
“那么!”仪景公主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但那里面充满了厌恶和藐视。她拉了一下自己的披风,好让它不会碰到他的身体。“这是真的了!我不敢相信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事,即使是你也不该这么做!湘儿肯定也不能相信。我对你做出的任何承诺都无效了,我不会给一个随便和女人上床的男人任何承诺,尤其那个女人还是盛情款待他的一位女王————”
“我随便和她上床!”马鸣喊道。只是他的喉咙被哽住了,所以并没有发出多大声音,他抓住仪景公主的肩膀,将她拖到远离马车的地方。
码头苦力上身只穿着脏污的绿色皮背心,扛着麻袋、滚着大桶,或推着装满柳条箱的手推车来回忙碌着,但他们为这些马车让出了很大一片空地。黑齿国女王的权力大约有限,但有她的徽章的马车还是会受到平民的尊重。
彬蔚和罕虎一边聊着天,一边率领红队走到登船区。万宁走在队伍最后方,面色阴沉地看着波浪起伏的河面,他说自己很容易晕船。智妇们从两辆马车中走下来,聚集到夏佳身边,看着他和仪景公主。他们应该听不见他和仪景公主的对话。于是他嗓音沙哑地悄声开口了:
“听我说!那不是个知道退让的女人,我拒绝了她,但她只是对我的拒绝笑了笑。她让我挨饿,逼迫我,像追猎一头鹿一样追我!她比我遇到的任何女人更难对付六倍。她威胁我,如果不让她脱衣服,她就让女仆们把我的衣服脱下来。”
突然间,马鸣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以及是谁在听他说话。他努力闭住能吞下一只苍蝇的嘴,开始兴致盎然地盯着雕刻在艾杉玳锐柄上的一只黑色金属鬼鸮,这样他就不必去看仪景公主的眼睛了。
“我要说的是,你对实际情况完全不了解,”他继续嘟囔着,“你全都误解了。”他冒险从帽檐下瞥了仪景公主一眼。
一层淡淡的红晕爬上仪景公主的双颊,但她的表情庄重得如同大理石雕像。“看起来……我可能是误解了,巫马容川这样……实在是很糟糕,”马鸣觉得她的嘴角似乎是有些抽搐,“你有没有试过在镜子前面练习不同的微笑?”
马鸣惊讶地眨眨眼:“什么?”
“我知道的确有年轻女性这么做,为了吸引国主的注意,”她庄重的声音中似乎出现了一些裂纹,这一次她的嘴唇抖动得更厉害了,“你也可以试试夹一下睫毛。”她用牙齿咬住下唇,转过身,肩膀不停地颤动,然后大步向登船区跑去,背后的防尘披风都飘了起来。马鸣最后听到她嘟囔了一句:“这也算是自食其果。”
夏佳和智妇们跟在仪景公主身后也跑了起来,那样子就好像一群母鸡在追着一只小鸡。当那些智妇经过时,赤裸胸膛的船夫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尊敬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