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墟大?陆历两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年。
五月二十。
晴。
九晟墟大?半的前辈高人,想?必都不会忘记这?个日?子。
这?一日?,平静了多年的九晟墟平地起风,波澜不断。
先是千年一见的九天?秘境突然现世,还正好赶上了宗派大?比。
再是魔族骤然入侵,重伤俘虏了无数年轻修士,并一举将四大?宗之一的沧云宗占领——当然,还在忙着?进行秘境考验的众位前辈们目前还不清楚这?件事情。
然而,最最令他?们难以忘怀的,却并不是这?些。
此番日?丽风清,成功进入九天?秘境的众位前辈心情大?好,斗志昂扬地进行着?他?们的闯关大?计,却莫名其妙,祸从天?降。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一个青和宗长老说起。
彼时?这?位青和宗长老正在呼哧呼哧跟着?秘境内小世界的凶兽较劲,忽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直直就?砸在了凶兽的脑门之上。
这?头凶兽乃是秘境里负责考核的凶兽,常年被锁在秘境之内,早就?被憋得空虚至极,因此难得来了个青和宗长老,虽然有些实力?不济,却也是兴奋了好一会,遛狗似的逗弄着?他?,勾着?这?人打?过来又打?过去。
这?本来是相当和谐的一幕:青和宗长老以为凶兽实力?一般,于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越战越勇,凶兽有了乐子,终于能活动活动筋骨,玩得也是相当开心,可偏偏,在这?样和谐的一幕里,出现了某个不和谐的因素。
——时?故。
时?故落下来的时?候,正是一人一兽大?战的关键时?期,凶兽的脑袋成功给?了他?一点缓冲,落地之时?倒也没?怎么摔着?,只是看上去有点懵,似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处极为茂密的森林,微风习习,阳光充沛,如果忽略掉面前外貌狰狞的凶兽,其实是一处环境相当优美之地。
这?个小世界应该很大?,至少一眼望去毫无边际,时?故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试图寻找刚刚还跟自己
打?得热火朝天?的某位郁姓仁兄。
然而,仁兄并未找到,反倒是一只巨大?的兽掌就?伴随着?阵阵腥风,猛地朝时?故袭来。
与此同时?,时?故看到了一双冰冷的,满是杀气的兽瞳。
凶兽现在非常生气。
那青和宗长老修为不足看不出来,但其实,它乃是一只修为足有分?神的凶兽,实力?之强劲,在九天?秘境的无数小世界里都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存在,因此出手格外勇猛,挥舞的爪子间带着?浓烈的怒意,似乎是对时?故砸自己脑门的不满。
——众所?周知,凶兽的头轻易不得触碰,这?对于兽类而言是一种禁忌。
尽管经过长期的关押,这?只凶兽的野性已然消逝大?半,但这?种触及原则的事情,它依旧是无法忍受。
狂风伴着?兽爪的挥舞,吹起了时?故的长发,见状,时?故倒是淡定,好像即将被砸的不是自己,青和宗长老却脸色大?变。
方才那凶兽为了找乐子,同这?位长老的交手一直未尽全力?,可此人却是不知,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捏的柿子,就?等着?一会通过考验,获取机缘,时?故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到来,却是由不得他?不多想?。
这?位长老其实并不认识时?故,但架不住青和宗和沧云宗不对付,青和宗长老之间更是人手一份沧云宗长老的名单,他?一看就?知时?故是沧云宗的人,于是眸子一沉,垂在一侧的手蠢蠢欲动。
“吼——!”属于凶兽的怒吼声震耳欲聋,直接震碎了附近的花草树木。
与此同时?,隐藏在吼声之下的,一道极为轻微的破空声也骤然响起,却是那青和宗长老暗中袭来的飞剑。
而飞剑的目标所?指,正是时?故无疑。
时?故微微一动。
虽说这?位青和宗长老暗中伤人,手段卑劣,但其实,他?还真就?找到了时?故最大?的一个弱点。
由于每次发病之际脑中都会响起各种幻听,时?故对于这?种悄无声息的偷袭总是很难察觉,这?也是当年他?屡屡反抗,却次次都不成功的主要?原
因之一。
阵阵刺痛自后肩传来,青和宗长老的飞剑成功给?时?故造成了一道伤口,时?故歪头,摸了摸肩,沾上了满手黏稠的鲜血。
时?故:“……”
他?受伤了。
眸中暗光一闪,时?故一眨不眨的盯着?伤口,像是在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与此同时?,凶兽的巨掌也随之到来。
这?是一头体型堪比两头大?象叠加的巨兽,外表看上去似狼又似虎,足有一人长的獠牙散发着?幽幽冷光,和时?故那略有些薄弱的身影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毫不夸张地说,乍一看一个喘气都能将时?故喷死。
凶兽似乎已经看到了时?故惨死掌下的情形。
对此,时?故只随意地抬起了手。
他?的目光还落在自己的肩膀之上,眉头紧皱,不知在琢磨些什么,凶兽却遇到了一道极为强大?的阻力?,将它的手牢牢架在半空。
凶兽一愣,不信邪地使劲向下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下沉哪怕一分?。
凶兽当即瞪大?了眼。
时?故却没?去理会怀疑人生的凶兽,而是目光一转,直直定向了一旁愣住的青和宗长老。
[时?故!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你!]
脑海中,略显尖利的女声又一次响起,声浪大?到压过了他?脑中所?有其他?的声音,时?故忽然后退了一步,表情有些痛苦。
眼前的画面忽然变了。
时?故知道,那是他?的幻视又加重了。
森林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而惨白的瓷砖。
而在瓷砖之上,一只手静静垂落。
那是一只纤细的,无力?的,属于女人的手。
手腕上,带着?一条精致的、挂着?“s”、“g”两个字母吊坠的手链。
而在这?双手的旁边,也撑着?一双小小的,看上去不超过十岁的手。
“保护好……自己……”
濒死的声音透着?无力?,断断续续的,如噩梦一般,在时?故脑中不断回?响。
事实上,这?个声音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一直都是时?故的噩梦。
与此
同时?,时?故听到了年幼的自己发出的抽泣。
低低的,无助的,绝望的的抽泣。
忽然,像是回?光返照,那双纤细的手猛地抓住了一旁的小手,用力?极大?,以至于那双小手猛地哆嗦了一下。
随后,时?故看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曾经温柔而端庄的脸,可此刻却表情扭曲,死死地盯着?他?,狰狞得让时?故害怕。
“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你!”
女人一字一顿,每一声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
“谁也不能伤你!谁也不配伤你!”
画面忽然变得远了一点,露出了那双小手的主人。
那是年幼的时?故,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光景。
小时?故跪伏在地,颤抖地想?要?扶起女人,却无论如何无法做到,只能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挂满了混乱的泪痕,嘴唇却咬得死死的,不停地摇着?头。
见状,女人手上的力?气再次加大?,几欲癫狂。
“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可、可是,我不能……”
年幼的时?故痛苦地抽噎着?,浑身颤抖,哭声无助,闻言用力?地摇着?头,答应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泪水不住滚落,落到的女人的手背之上,又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之上。
不远处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双对于年幼的时?故而言,过于宽大?的鞋。
时?故知道他?们在看,或是冷漠,或是怜悯,或是麻木地看。
可是,没?有人帮他?。
地面很凉,从小时?故跪伏的膝盖开始,一路凉到了他?的心底。
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安静地,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一个孩子,和他?母亲的生离死别。
“没?有可是!没?有可是!”
女人的声音在并不算宽阔的室内不断回?荡,尖利异常。
“时?故!你听见没?有!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我……”
痛苦不堪的声音,映射了小时?故此时?的情绪。
他?从未如此煎熬。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他?看着?女人疯狂的脸,无助地张了张嘴。
最终,他?轻声道:“好。”
他?答应了。
闻言,女人终于手指微松。
先前的嘶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疲惫得紧,身体一点一点软了下去。
但是她好像很开心,脸上露出了一点安心的笑意。
“好……好……”
小时?故听见她喃喃自语,连忙探头,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可女人却艰难地微微转头,并没?有看向时?故,而是抬眸,看向了窗外的天?空。
“凭什么……”
“凭……什么……?”
画面到这?一刻戛然而止。
肩膀好疼。
时?故觉得奇怪,明明之前,他?自己弄伤自己的时?候,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可现下,他?觉得肩膀很疼。
他?学着?小时?候妈妈叫他?的方法,轻轻吹着?肩膀上的伤。
阳光自森林间的缝隙处洒下,照亮了眼前诡异的一幕:一身是血的年轻人一手撑着?一只比他?本人还大?的兽爪,另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按住自己的伤口,轻柔地吹着?。
但吹了片刻之后,年轻人却抿了抿嘴。
没?用。
一点用都没?有。
他?还是觉得,好痛好痛。
他?没?有保护好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灵感枯竭,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