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二十二年的除夕,燕王已然兵临京畿重地了,而这一夜,他也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不过才半年的时间,可却比过去的十六年还要漫长,漫长的他一刻都不敢停下来,生怕晚了,便后悔莫及!
“我来了!”殷承祉将人死死地抱在怀里,恨不得将人嵌入自己身体里似得,让她再也跑不了,再也离不开!
冯殃抬手拍拍他的背,“嗯,来了。”
殷承祉哭了,明明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燕王殿下,在这么一个人面前始终还是个孩子,明明也最不愿意当一个孩子,却也总是一副孩子样,“你再也不要这么对我了……再也不要了——”
“阿承……”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是不能没有你!师父,我只是不能没有你——”
“好。”冯殃声音有些涩。
殷承祉松开了她,看着她,“你再说一次!”
“好,再也不丢下你了。”冯殃如他所愿重新说了一遍,然后抬手摸摸他的脸,笑道“你给剃胡子了,燕王殿下。”
“你帮我剃!”
“你要是不怕我把你脸也给剃了的话。”冯殃倒是没拒绝,不过也事先警告了。
殷承祉当然不怕,不过也不会真的要她做这些,他的师父他的阿央只要好好让他照顾就行了,哪里需要照顾他?“你是来陪我过除夕的吗?”
去年的除夕,他哭着喊着求着让她以后都得给自己压岁钱都得陪自己守岁的情形还仿佛就在昨日,对了,她还答应了他!
“我的压岁钱了?”
“都多大了?”
“多大了你也得给!”
“好。”冯殃还真的是为了这事来的,“给你。”
殷承祉眼眶又湿润起来了,“再也不许丢下我了!”
“好。”
殷承祉终于满意了,也终于心安了,甚至都想就这样永永远远地过下去了,什么天下什么江山都不想管了,也是真的不管了,至少在今晚,他什么都不管了,不,是只管她,只管她一个人就够了!
“睡吧。”
闹腾了大半夜的,殷承祉还是不愿意闭眼。
“不睡!”
“让你睡就睡,别以为长大了便可以忤逆师父了。”冯殃板着脸教训,“你再厉害也是我徒儿!”
“我还是……”
“你还不是。”冯殃知道他要说什么。
“若不是你跑了,早就是了!”
“你这是要与我算账了?”
当然不是,他哪里敢,哪里舍得?“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得在!”他知道他是该要休息,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他需要充分的休息,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你这样子拽着我,我怎么走?”冯殃扫了一眼他的手。
殷承祉这才笑了,将手握的更紧,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便发出了鼻鼾声,可见是真的很累了。
冯殃并未休息,只是这般安静地看着。
半年的时间,这孩子似乎又变了些,只是哪里变了却也说不出清楚。
崔钰悄悄地靠近,那行迹鬼鬼祟祟的,不认识他的都会将他当奸细了,见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也便不再掖着藏着了,走了过来,却轻声说道“他睡了?”
“嗯。”冯殃倒还是认得他,不然早动手了,“有事?”
崔钰盯着眼前这张脸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的人?”
“你过来便是想确认这事?”冯殃挑眉,对方眼里有好奇,有惊讶,但却没有贪恋,不得不说崔温生的这两个儿子,起初看起来的确不怎么样,但日子久了,倒也还是不错,“怎么?你也想长生不死?”
“长生不死有什么好的?”崔钰嗤之以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辈子活下来还不够,要永永远远地活?闲的发慌?”
冯殃倒没想到他能有这般觉悟,“那你是……”
“你不会死,也不会老,可他会!”崔怀没等她说完,便道,“现在他看起来也还行,可二十年后呢?三十年呢?到时候他老了,皮皱了,头发也白了……”
“你怎么就断定我会不老不死?”冯殃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是……”
“我是女子,女子原本便比男人老的慢,再用点心保养,配合一些药物,想要长久保存年轻美貌也不是不可能。”冯殃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不是昏迷了十几年吗?睡了十几年,岁月停住了也是正常。”
崔钰一个字也不信,“总之你若还有点良心,便别让他再伤心!燕王殿下看起来无坚不摧,可实际上比谁都脆弱,这些年若不是我们兄弟撑着他,他早垮了!”
“是吗?”冯殃不以为然,“那多谢了。”
崔钰自然听出她完全没当他的话是回事,“总之,别辜负了他便是了!”说完,自己都觉得听不下去了,一对悖逆人伦的狗男女有什么好担心的?!“对了,既然把他推到了这条路上,可别到了最后一步了才来放弃!否则所有人都会陪着他去死!”
要么赢,要么死,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冯殃没回他话,懒得理这么个口是心非的东西,低头轻声安抚着睡的有些不安稳的男人,“好好睡吧,都会好的。”
殷承祉渐渐的,也便安稳下来了。
而这一觉,或许是出征以来睡的最好的了。
“看什么?”
明明醒了,却不说话一直盯着她瞧。
“没有。”殷承祉坐起身来抱住了她,深深吸汲取着她的气息,“你这回没骗我,真的没走。”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冯殃失笑。
殷承祉呵呵笑着,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你昨夜一直守着我?一晚上没睡?都是我不好,我……”
话还没说完,帐外便传来了欧阳三的禀报。
“殿下,有人求见夫人。”
“王妃!”殷承祉更正道,没成亲又如何?先将名分定了也成!他不信这样子那白光男还能如何!对了,他昨晚上都还没问那白光男的事情!那疯子栽赃阿央的事情得告诉她才成,不过先打发了外面的人在说,“不见!谁也不见!”
至于是谁求见,他大概也能猜到几个了。
“殿下,是叶晨曦。”欧阳三说道,“她还带着一个病人。”
殷承祉脸色一变,下一刻便将冯殃紧紧护在身后,“让她滚——”
这时候带着一个病人来,能为了什么?
那病人又是谁不也不言而喻吗?
她在齐王府祸害齐王一家还不够吗?又跑出来作乱了?还有,当年的事情他都还没找她算账,她居然自己跑来了?真当他不会要了她命不成?!
叶扬的恩情早就被她耗光了!
“殿下……”欧阳三还想说什么。
殷承祉发怒了,“你是聋了还是想换个主子了?!”
“是。”
“等一下。”冯殃却叫住了他,“将人带过来吧。”
“师父!”殷承祉急的不行。
冯殃拍拍他的手,安抚道“有些事情总该做个了断。”
“你又不欠她的!”
“崔怀不是告诉你了吗?”冯殃说道,“我的确欠了她的。”
“那不是过……”
“好了。”冯殃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就这一次,以后都听你的。”
“真的?”
“别得寸进尺了。”冯殃抬手拍拍他的头,“再怎么样我也还是你师父,你也还是我养大的,所以,适可而止,知道吗?”
“阿央!”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冯殃正色道。
“那我就喊你师父,人前人后都喊!”殷承祉一点也不怕的样子。
“你就吃准了我心软是不是?”
“当然……”
“殿下,人带来了。”煞风景的人又来了。
殷承祉赶紧爬起来,整理仪容什么的也不需要了,见一个叶晨曦需要整理什么仪容?见她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等一下你不要离我太远。”
冯殃甩开他的手,径自走了出去。
“师父!”殷承祉只得急匆匆地跟出去。
一块屏风之隔罢了。
叶晨曦站在了营帐中间,而地上摆上着一个人,脸上应当做了伪装,那容貌应该不是真实的样子。
十几年没见了。
叶晨曦在见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哪怕早已知晓内情,却也仍旧是错愕,当然,也是很快的一段时间罢了,她直接跪了下来。
殷承祉将人护在身后,冷笑道“叶姑娘如此大礼,我们可受不起!”
“我求你救救他!”叶晨曦没理会殷承祉,径自看向冯殃,“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救他,我的命你随时拿去!”
冯殃却盯着她的肚子瞧,“你……”那微微隆起的腹部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去,哪怕穿着冬衣,“怀孕了?”
殷承祉简直跟见鬼了似得,看了看叶晨曦又看了看地上那半死不活的,“你……你们……”地上那人是谁,不用去揭开那伪装的脸皮都能猜得出来,齐王府的叶大夫是齐王最看重之人,也是多次将齐王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天她叶晨曦拉着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过来,除了是齐王之外,还能是谁?
她跟齐王真的不干不净?!
叶晨曦也没有掩饰,更没打算解释,继续盯着冯殃,明明是求人却没半点求人的模样,比之当年更加的冷漠,“只要你愿意救她,我任由你们处置!”
“你妄想!”殷承祉冷笑,“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带着这人给我滚!”
“我没有问你!”叶晨曦喝道,“我问的是她!”
殷承祉勃然大怒。
冯殃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殷承祉只得忍下。
这一幕看在叶晨曦的眼里,只觉得可笑,而她也笑了,“怎么?只准你们悖逆人伦,便不许我厚颜无耻了?”
“你——”
“这些年,你过得很不好。”冯殃拉着殷承祉没让他发作,对叶晨曦说道,“你父亲若是见到……”
“你没有资格提我父亲!”叶晨曦喝道,“哪怕我有求于你,也改变不了你害死我父母的事实!”
“那你是要用这桩恩怨来换取你孩子的父亲活下去的机会吗?”冯殃问道。
“我的孩子没有父亲!”叶晨曦几乎咆哮出声,“他没有父亲!没有——”
这哪里像是为心爱之人坏孩子的?
难道……
殷承祉有些不敢置信,“殷长佑对你……”
“你到底救不救!”叶晨曦没让他说完,盯着冯殃继续喝道,“这是你欠我的!冯殃,你欠我的!”
“当年你想要我的命,便还了。”冯殃说道。
“那是你还了我的,那我父母的了?!他们因你而死……”
“所以,你到底是喜欢这人呢,还是恨?”冯殃问道,若是恨,如何会拼命地救?可若是喜欢,又如何不肯承认?“当年的事情我可以不予你计较,就当我有负你父亲嘱托的代价吧,欠你父母的我也不会推卸责任。”
“那你是肯救他?!”叶晨曦眼中绽放了亮光,那绝不是憎恨能有的光芒。
冯殃摇头,“我救不了。”
“你还是不肯救!你还是不肯!就和当年你对我父亲见死不救……”
“我没有见死不救。”冯殃打断了她的话,“当年,你父亲是自愿去死的,我本想救来的,可他拒绝了。”
“不可能——”叶晨曦面容扭曲了起来。
冯殃继续说道,“他知道他若是活着,安皇后便绝不会安心,也会因此而迁怒于你,他觉得他若是死了,可以让安皇后安心,也或许能勾起两人当年的一些情分,让她对你手下留情,当然了,他之所以不愿我救,就那么死在我面前,还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让我将你纳入羽翼之下,如同殷承祉一般,护一世周全。”
叶晨曦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不……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叶晨曦。”冯殃叹息道,“你父亲是为了你而死的,他为了让你好好地活,选择了去死,而你,却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你骗我!骗我——”
“晨儿……”原本昏迷的人忽然间醒了。
叶晨曦看向他,明明那般的冷漠,却又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动静,而明明是在乎的,可却又不愿意亲近。
“别……别伤她……”地上的男人想爬起来,只是却没有力气了,只能看着殷承祉,看着冯殃,看着他们,恳求着,“四皇弟……别伤害她……”
这便算是承认身份了。
殷承祉当日没有对她下手,今日也不至于秋后算账,“只要她不再惹事,滚的远远的,我没兴趣要她的命!”
“谢……谢谢……”齐王感激道,侧过头继续看向叶晨曦,“晨儿……我们……我们回去吧……”
叶晨曦猛然站起身朝着冯殃扑了过去。
殷承祉抬脚便踹出去。
冯殃及时阻止了。
叶晨曦虽然没被踹到,但也没能成功解除到冯殃,“你救他!救他!我让你救她!冯殃,你给我救他——”
“晨儿……”齐王落了泪。
叶晨曦没有理会他,好像她如此激动单纯只是要做救他这件事,至于和他之间,依旧什么都不是,依然什么都不会承认,“冯殃,你救他……救他——”
你父亲是为了你死的。
你父亲为了让你好好活,选择去死。
而你,活成了个什么样子?
“救他——救他——”
叶晨曦声声厉喝,泣血一般。
冯殃朝着她伸出了手。
“师父!”殷承祉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师父……”
“一边去。”冯殃这次没纵着他,“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
“师父!”
“乖,一边去。”
殷承祉不愿意,可是却最终还是没有违逆她,他怎么可能违逆她的意思?可是……可是——“叶晨曦,你敢!”
叶晨曦敢,别说一个殷承祉了,便是十个殷承祉在这里,她也敢,立即便上前了,连匕首和瓷瓶都准备好了。
殷承祉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划破了手腕取血,一双眼赤红的跟鬼似得。
叶晨曦动作很快,取完了血之后,便当即给齐王用了。
殷承祉赤红着眼珠子包裹住了她的手腕,额头上青筋都暴出来了,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没事。”冯殃安抚着。
可这一次没用。
他想杀人,想杀了伤害她的所有人!
把他们千刀万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没用?为什么……”叶晨曦忽然间大叫起来,浑身颤抖地一遍又一遍地摸着齐王的脉搏,“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没有变化?怎么会没用?”她惊恐尖叫,“一定是血不够!一定是……”她爬起来拿着匕首转向冯殃。
殷承祉就要动手了。
冯殃还是拉住了他。
“你再让她伤害你试试!”殷承祉连她都发火了!
冯殃拍拍他的手,“没事。”
“师父!”他喊着,“我真的生气的!我也会生气的!”
“给我!再给我多一点血!再给我……”叶晨曦疯了一般喝道。
冯殃摇着头,“没用的。”
“有用的!有的——你就是不肯……”话戛然而止,双眼瞪的几乎要裂开了似得,“不……怎么可能……不会的……”
殷承祉也惊呆了,不敢置信地拉过了她的手,“怎么会?为什么伤口还在?怎么会?”他不是没见过她伤口恢复,这样的伤口根本不可能留到现在!“师父……”恐慌蔓延全身,“怎么会……”
“不可能!不可能——”
冯殃一边安抚着旁边吓傻了的孩子,一边看向同样不相信的叶晨曦,“当年我伤的太重了,活下来的代价不仅仅是那十六年的昏迷,还有这个。”她晃了晃伤口依旧在的手腕,“我现在与你们一样,都不过是个普通人,我救不了他,救不了任何人,哪怕他喝尽了我的血,也一样救不了。”
叶晨曦踉跄地后退,几乎站不稳,“不可能……不可能……”
“来人!”殷承祉再也忍不了了,“来人——”
欧阳三立即带着人进来,“殿下?”
“将他们丢出去!都给我丢出去!马上丢出去——”殷承祉厉吼道,几乎要疯了一般。
欧阳三心中一惊,连忙执行命令。
很快,人便清空了。
殷承祉还是在发颤,浑身都在发颤,她会受伤,和他们一样同样容易受伤,也和他们一样很容易……“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绝对不会……”
“我现在和你一样,会老,也会死。”冯殃打断了他的自言自语,“你嫌弃了?”
“不!”殷承祉都还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呢。
“看来是嫌弃了。”冯殃掰开他的手。
“我没有!我不是……我……”殷承祉手足无措,“你不能走!你不能不要我!你说过不会再丢下我的!你不能出事!你不能比我先……”
什么会不会忘了他,什么他死了之后她会不会找别人,什么她能够记得他多久?都是狗屁!活着的事情尚且没弄清楚,担心死了之后的做什么?!
“别离开我……”
冯殃也没再着急说什么了,任由着他自己先宣泄情绪,等他终于冷静下来了,才推开了他,认真地问道“我现在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不同了,甚至可能更差,这世间女子该会的该懂的我通通都不会也通通都不懂,你娶了这么个妻子,便等于娶了尊佛回去伺候……”
“你会不会离开我?”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问道。
“死吗?”冯殃说了他不敢说的。
殷承祉急了,“不是——”
“我只是不会再不老不死而已。”冯殃叹了口气,“以现在的身体机能来看,应当不至于比你早死。”
“真的吗?”
“我骗过你吗?”
“你还说没骗我?这样重要的事情你……”
“这是瞒,不是骗。”
“就是骗!”
“你师父我成了普通人了,便制不住你了是吗?”冯殃沉下了脸。
殷承祉连忙解释,“我不是……”
“那便闭嘴!”冯殃道,“该干什么便干什么!还有,我累了,得休息了。”
“好!休息!休息……”殷承祉连忙说道,甚至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娃娃似得,时时刻刻地守着,比当年守着昏迷时的她更加的紧张小心,守着守着忽然用力往自己脸上呼巴掌,一下一下地的,很快就肿了。
所以,当冯殃醒来,见到的便是肿了一张脸的燕王殿下,一时间愣了。
“师父!”
没看错,也不是眼睛也跟着退化了,“你——”气的她也想往那张脸上呼巴掌了,“你就一天不折腾自己便不舒服是不是?”
“我该打!”殷承祉情绪倒是平复下来了,只是自责和愧疚更重了,“你醒来之后明明那么多异常,我明明也都看在眼里了,却从来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我还自以为是地认为是因为昏迷太长时间了,你一日三餐都好好吃饭,我给你准备什么你全都吃完了,我还高兴来的……我就该打!”说完抬手又往要往脸上呼去了。
冯殃扯住了他的手,“知道你身上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师父……”
“就是你这张脸。”冯殃松开他的手,“你确定要毁了它?”
“师父——”殷承祉哪里还不明白,伸手紧紧地抱着她,“不毁!你喜欢的话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它,每天让你看到最好的……你还喜欢什么?我都给你弄来?我……”
“我想你闭嘴。”
“好,我闭嘴!”殷承祉应了,可也没闭嘴太久,“师父,你真的不会比我……”
“你要不要去照照镜子?”冯殃没等他说完,“又或者出去问问别人,看看谁比较老?”
“我!我!”殷承祉忙道。
冯殃叹了口气,“阿承……”
“我们可以白头偕老了,是吗?”殷承祉只能往好的地方去想,也只有如此,他才能不再去想那些让他恐惧的事情,“以后我们都能老的白发苍苍,然后手牵着手去散步,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一大把年纪了,还感情很好……”他看着她,笑着让那张脸顺眼了些,“好吗?”
“好。”
殷承祉笑着抱紧了她。
这就好!
这很好!
不过,在一起白发苍苍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她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一丝的风险,所以,他要将所有对她不利的因素全部清除干净!
哪怕那一个是他的亲兄长!
那一日若是他没有挡在她的面前,那支弓弩射到了她身上,那……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那后果了!
后怕的让他恨不得立即去将那罪魁祸首给宰了!
殷承祉冷静下来了,第一件事便是调来了最精锐的兵士将身边最厉害的亲卫全都拨到了她身边,这倒也没引起太大的震动,毕竟好不容易救回了王妃,又是在皇帝的地盘上,自然紧张些了,至于怎么把人救回来的,也没多少人去探究,总之救回来就成了,至于这背后牺牲了多少人,无需去探究。
燕王妃救回来了!
燕王殿下并未因为救回了燕王妃便打道回府,而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下立下一举拿下京城的豪言壮志!
天下是属于燕王的!
永乐二十三年的元宵,燕王便已然兵临京城下了。
而这时候,皇帝却派来了使者,言只要燕王殿下往皇陵去一趟,亲自在大殷历代先帝的灵位之前将先帝遗诏拿出,他便退位让贤!
又是皇陵!
殷承祉岂会再上当?
可皇帝都退了这么一大步了,燕王若是不去而执意攻城,造成大量伤亡的话,必定会对燕王的形象造成不利影响。
一种锦东将领分成了两派,从早到晚吵个不停。
殷承祉被吵的脑仁都疼了,直接跑了躲清静去了。
“让皇帝将圆球交出来,你便去。”冯殃一句话便解决了这个困局,“就说是燕王妃的传家宝。”
殷承祉眼睛一亮,“有圆球在,便没什么好怕了!”还有,他很喜欢燕王妃这个称呼,“就这么做!我这就派人去!”
什么燕王妃的传家宝?
皇帝交出来,他便相信皇帝是真心诚意的。
不过就是一个传家宝罢了,比起江山而言,再贵重的宝贝也不过如此,皇帝若真的有心,便该给出来,若是连这都不肯给,自然不是真心要退位的。
当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燕王的借口!
直到皇帝真的将一个东西送来,燕王见了之后大喜过望,急急忙忙地就捧着去见燕王妃,把皇帝的使者晾在那里,没过多久便回来,然后,答应了皇帝的要求。
答应了?
便是皇帝派来的使者都有些错愕。
就这么答应了?
传家宝的事情是真的,不是燕王的借口?
不管大家如何懵,燕王答应了便是答应了,也在约定好的时间中到了皇陵,望着燕王庄严肃穆的皇陵,殷承祉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再踏入这里!
这里是有着他此生最大的噩梦,而今日,他亲手来了结这个噩梦!
“燕王殿下,请。”
燕王这边带着重兵而来,做足了赴鸿门宴的准备,相反皇帝是真的诚意十足,只带了近身的护卫,完全不怕燕王直接将他给宰了似得。
一行人,到了奉先殿。
而当年就在这里,他差一点失去了所有!
“燕王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了。”一个内侍上前战战兢兢地说道。
殷承祉盯着那扇殿门半晌,才抬脚往前。
“殿下……”欧阳三想跟,但皇帝的人不给。
殷承祉转过身,“你们在这里等着。”
“殿下……”
“等着!”殷承祉下令道,随后转身大步走了进去,错的不是他,他有何好怕的?哪怕在历代皇帝灵位前,理亏的抬不起头的也从来不是他!
十几年了。
他由一个尚未及冠走到了而立,逐渐步向不惑,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更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
半辈子都过去了!
的确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你来了。”殿中就站着一个男人,身形有些瘦削,只穿着一件单衣,而且素白色的,在这大殿之中也算是得体了,倒是他自己一身盔甲,冒犯了这殿中供奉的历代先帝!“朕将历代先帝的灵位都请到了一块,让他们见证一下你我兄弟之间的了断。”
皇帝填完了最后一盏长明灯,转过身来。
他老了。
殷承祉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个,不过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是该做个了断了。”
“看来这两年你过得不错。”皇帝笑了笑,有些病态的脸显得过于的瘦削,像是骨头凸出肉都陷进去了一样,笑起来更加的明显,“想来那位燕王妃很得你的心。”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何须再说这些虚话?”殷承祉冷笑,“你若还妄想长生不死的话,那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朕从来就没想过长生不死。”皇帝也冷笑。
殷承祉也没与他争辩。
“朕不过是想要一个子嗣罢了。”皇帝继续道,“朕既然担了江山重任,就得为大殷的千秋万代考虑,一个子嗣而已!”
“所以,那些所谓的皇子皇女,全都是……”殷承祉说不出野种二字,尤其是在这里,当着历代先帝灵位,“你屠戮皇族……”
“知道朕为何一直没杀你们?”皇帝打断了他的话,“便是因为朕不愿大殷断了传承!我大殷江山,父皇誓死守护的皇位,如何能落到那些人手中?我若是把皇位给了他们,如何对得起这里供奉着的列祖列宗?!”
“所以,你仍旧觉得你自己没有错!”殷承祉冷笑,“好,你屠戮皇族宗亲,是为了保证嫡系皇族的传承,那你纵容丞相府鱼肉百姓,将大殷朝堂让给他们胡作非为,便也是为了皇位传承?你养虎为患多年,然后亲手铲除,搅和的京城不宁,朝堂不安,便也是为了大殷?你说取我与齐王性命,是为了江山得以传承,那你为何要挑唆齐王妃下毒手,让齐王断了子嗣?殷长乾,不要将自己的卑劣行径说的那般的义正言辞冠冕堂皇!你所做的一切,父皇看在眼里,历代先帝也都看在眼里!”
“那你呢?”皇帝冷笑,“你护锦东平安,你灭了蛮族,你创建了远东地区,功绩赫赫?”
殷承祉没答他的话。
“你明明能救朕,明明可以让大殷在我手上安安稳稳地传承,可你做了什么了?你为了那个妖物而与我刀剑相向,你为了那个妖物,让锦东成了国中之国,你亲手分裂了大殷的疆土,让齐王十几年来始终在明州与朕作对,让天下战事不断!”皇帝冷声嗤笑,“你就没有错?”
“你问过我吗?”殷承祉冷笑,“你没有!”
“我问了,你便救?”皇帝大笑三声,指着先帝的灵位,说道“你连父皇都没有救,如何会救我?!”
“谁说我……”殷承祉情绪陡然激动,只是话未说完便又冷静下来了,他和他争辩什么?哪怕他说的再坚定,他都不会信,从一开始,他就从未信任过他,那些年所有的宠信都不过是个幌子罢了,“说吧,你把我叫来到底意欲何为?”
“你说呢?”皇帝却反问。
“你杀不了我。”殷承祉直截了当地道,“你想要的我也给不了!”
“你那燕王妃……”
“是我师父。”殷承祉也没隐瞒,“你大可以此来攻击我,只要有人信你就行。”
“哈哈……哈哈……”皇帝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似的,大笑了起来,笑的身子都佝偻起来了,笑的整个人更加的难看了,忽然转过身冲向了供桌,冲着先帝的灵位喝道,“父皇,你听到了吗?!这就是你寄以厚望的儿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天命所归!他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与自己的师父苟且,还厚颜无耻地不畏人言,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最好的继承人!这就是你最疼爱的儿子——”
他吼着,整个人都癫狂了般。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吧——”
殷承祉冷眼旁观,仍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哪怕父皇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敢坦坦荡荡地说他没有错!
“你若是让本王来看你发疯的话,那本王就不奉陪了!”
皇帝猛然转过身,狰狞的面孔哪里还有皇帝该有的威严庄重,“你以为来了,还能走吗?”
“我既然敢来,就一定能走的了!”殷承祉半点不惧。
皇帝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
殷承祉是有恃无恐,也是真的不怕他,但却还是皱了眉,“你……”
轰隆!
外边传来了巨响。
他猛然一惊,转身朝外走去。
“你若是留在这里或许还能多活些时候。”皇帝淡淡地说道,许是计划成功了,也便没了先前的歇斯底里了。
“你做了什么?!”殷承祉转过身朝他质问道。
皇帝笑道,“怕了?”
“殿下——”欧阳三冲了进来,“殿下,他们在外围埋了火油!”顾不得皇帝还在那里,“殿下快随属下……”
“晚了!”皇帝笑道,“今天没有人能够走出这里!”
“你疯了——”殷承祉冲上前一拳揍了过去,“殷长乾,你竟敢毁了皇陵!你疯了是不是?!”
皇帝也没还手,“既然都不是我的了,毁了又与我有何关系?难不成我死了还能葬入这里,受世代香火供奉?”
殷承祉忽然间不想骂了,对一个丧心病狂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殿下,快随属下离开吧!”欧阳三催促道,时间长了或许真逃不出去了!
殷承祉却摇头,“我不能走。”
“殿下!”
“他可以毁了皇陵,然后遗臭万年!”殷承祉一字一字地道,“可我不能就这么逃了!这里是皇陵,是大殷龙脉所在,一旦毁了,大殷皇族还如何立足于世?!燕王同样也会被口诛笔伐,一样逃不了!”
“哈哈……”皇帝继续大笑。
欧阳三也明白了,这才是皇帝的目的!“可是殿下……”
“要么死在这里,要么为天下所不齿!”皇帝像是终于出了口气似得,终于舒服了,“总得落的一个就是了。”
“你就这么恨我?”殷承祉眼眶泛起了血丝,“哪怕玉石俱焚也不让我好过?”
皇帝坐了下来,背靠在了圆柱上,“或许你我上辈子就是个生死仇敌,这辈子哪怕成了兄弟,也一样只能你死我活!”
“现在就不顾大殷江山传承了?”殷承祉嗤笑,“齐王活不长,我也死了,你也死了,整个嫡系皇族就全完了!”
“齐王不是还留着一个小崽子在那姓叶的肚子里吗?”皇帝笑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自然有人将那孩子扶上皇位,信国公也应当很乐意当这个摄政之人。”
“你——”殷承祉没想到他竟然还做了这事。
“所以,四皇弟你就好好地陪皇兄一起赴黄泉吧。”皇帝笑道。
殷承祉转身便走,一个字也不想再和他说了,整个皇陵,除了皇帝的死士在点着火油之外,其他人都在四处逃窜,哪怕是皇帝的近身护卫,也都是如此,没有人不怕死,那些不怕死的是因为有比死更恐惧的事情罢了,又或许是有更大的执念想要以死换的想要的,总之,人都是怕死的。
殷承祉也怕,可他还是不能逃!
“小球,去灭火!”
圆球咕噜噜地从球变成了机械鸟又从机械鸟变成了球,玩的不亦说乎,虽说它休眠之时没有时间概念,可一听自己居然休眠了十几年,整只球都不好了,好在主人好好的,小娃娃也好好的,“不会!”
“小球!”殷承祉沉下了声音,“我不能让皇陵被毁了!”
“真不会!”圆球不是不愿意帮忙。
殷承祉咬了咬牙,“那杀人会吧?”
“这个倒可以有!”圆球顿时精神起来了,主人把它唤醒的那一刻它就想把那些对主人不利的全都宰了,可主人不让,非得让他好好充电,然后给小娃娃当保镖,“杀谁?那个吗?”
“放火的人!”殷承祉将它丢出去,“一个不留!”
“啊!小娃娃你心狠手辣多了!长大了的小娃娃果然不简单,不过我喜欢,哈哈哈——”它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宰人了!
“所有人全都随我去救火!”殷承祉喝道,“给崔钰发信号,让他带人来!”
“已经发了!”欧阳三第一时间便发了信号。
“将皇陵所有人召集起来听我号令!”
“是!”
虽然火势蔓延的很快,但是在燕王的统一指挥下,倒也进展迅速,只是皇陵之中缺水,守陵人日常所需的水都是从外边运来的,也有用于放火的储水,可压根儿应付不了这种情况,不管人如何的努力,哪怕崔钰带着人赶来了,还是无济于事。
“把燕王救出来!马上把燕王救出来——”崔钰都要疯了,烧了就烧了,又不是他烧的,他把命搭上了算什么?!
殷承祉看着陷入了火海中的皇陵,眼眶都红了。
“喂,救不了了,走吧!”圆球宰完人就回来了,最重要的也还是给小娃娃当保镖的,“主人还等着呢!”
“小球,我不能……”殷承祉的话戛然而止,呆住了,好半晌之后才慢慢地抬起了头,一滴一滴地雨落到了他的脸上。
下雨了?
是真的下雨了吗?
“下雨了!下雨了!”
“老天保佑!”
“历代先帝英魂庇佑——”
“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不——”皇帝冲了出来,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疯狂地嘶吼着,为什么下雨?没有可能下雨的!这是冬天,冬天!冬天怎么可能下这般大的雨——“父皇——父皇——你不能这般偏心——你不能——”
雨越下越大,蔓延的火势很快便被遏制住了。
殷承祉爬起身来,看着那疯癫嘶吼的皇帝,慢慢的,合上了眼睛。
“我杀了你——”
殷承祉拔出了刀。
噗呲。
癫狂的人,僵住了。
殷承祉任由着雨水浇灌着他全身,浑身冷到了极点,一点一点地抽回了刀,那本该是这世上最尊贵也该是最正直最顶天立地的人,就这么倒了下去,鲜血被雨水浇灌的慢慢散去……
可这焚烧皇陵的罪孽,却是会铭刻在历史当中!
永乐二十三年元月,永乐皇帝在燕王兵临城下之际,以退位为由将燕王诱至皇陵之中,预先在皇陵中埋下火油,之后点燃,将葬了历代先帝的皇陵付之一炬,欲与燕王同归于尽。
燕王虽身陷险境,仍带领皇陵众人奋力救火,后得历代先帝英灵庇佑,天降大雨,浇灭大火,皇陵得以保存。
而永乐皇帝则命丧在奉先殿的火海当中。
二月初一,皇族宗亲在康王的带领下打开了京城的城门,迎燕王入京,入主皇宫,其后,满朝文武,纷纷请求燕王登基为帝。
而燕王却推了。
开始的理由是皇陵被毁,他难辞其咎,没心情登基,跑去修皇陵了,好在除了不当皇帝之外,皇帝该干的他都干了,干的比永乐皇帝还要称职,虽说到底还是倚重锦东旧人,但也没有可以排挤永乐旧臣,只要有真才实学的,燕王都用,至于那些混日子的,用燕王殿下的话来说,他很穷,就不养了,直接滚吧。
在起初短暂的动荡过后,大殷的朝堂乃至整个大殷都迎来了新气象!
众人恳求燕王登基的呼声就更高了。
可燕王殿下还是不肯,继续修皇陵。
好,大家就耐心等一下。
可等皇陵修好了之后,燕王又说他要成亲,没空登基!
成亲?
那是好事啊!
正好把那所谓不能人道的旧闻给破了,然后再生几个皇子皇女来,那样的话,大殷的江山就稳了!
对了,还有选秀也要提上日程!
礼部很快就拟出了章程,大婚连同纳妃一起,简直是双喜临门了,然后被燕王殿下连人带章程一并扔出了燕王府!
据说未来燕王妃是个悍妇,十分善妒。
据说燕王殿下深爱这位燕王妃,一辈子就只想守着这么一个女人!
这怎么可以?
皇帝三宫六院不仅仅是皇帝一个人的私生活,更是关系到全皇族的大事,后妃最重要的用处还是用来繁衍生息的!
燕王殿下怎么能只守着一个女人?!
御史们纷纷行动起来了。
于是乎,燕王殿下更不愿意登基了。
简直成了有史以来一大奇闻,估计不但前无古人也是后无来者了!
燕王不愿意,那便有机会了?
妄想!
登不登基,当不当皇帝那是他的事情,容不得别人惦记,而哪怕不登基,该握在手里的,燕王从未放松过!
“主人,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燕王要成亲这事刺激最大的还不是你那些大臣们,而是圆球,原本它结束休眠之后就觉得主人和小娃娃之间乖乖的,可怎么怪又说不出来,它想着是不是自己休眠太久了导致系统有问题,正想着要不要再休眠重新修复一下系统,结果却知道原因了!不是它系统出问题,出问题的是他们!“主人——他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那臭娃娃怎么能够娶主人?!
他知道娶是什么意思吗?
他娶的起吗?
“主人你告诉我,那臭娃娃到底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我活不长了。”冯殃道。
圆球定了许久,才连忙启动医疗扫描程序,一遍又一遍地扫,最后才不得不接受,“主人……怎么会……”
虽然扫描出主人的身体状况还算是不错,可却与从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还有……主人她说什么?说……
“主人,你真的成了普通人了吗?”
“你不替我高兴吗?”冯殃笑道。
圆球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主人一直期盼能成为一个普通人,也一直学着当一个普通人,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它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可是……“主人,小球想哭,能哭吗?”
“哭吧。”
“呜呜呜呜呜——”惊天动地的哭声,吓的路过的下人一个哆嗦,就这么嚎了一个时辰了,才算是腻了,“主人就是因为这个要嫁给那臭娃娃?是不是他觉得主人成了普通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主人你不要怕,就算主人成了普通人没有以前厉害了,还有小球在,小球这就去找他算账!”
“不许胡来。”
“主人——”呜呜呜呜,都这样了主人还偏心那臭娃娃!“那臭娃娃就这么好吗?”
“不好吗?”
圆球又呜呜呜地嚎了大半晌,“好吧,是挺好的。”尤其是这一次结束休眠之后,虽然它觉得怪怪的,但臭娃娃对主人好的是真的没话说,自己忙的要死了都每天跑来端茶倒水伺候的比它都还要殷勤!
可是——
“主人……小球还是觉得别扭!”
“既然时间不多了,自然要选一个让自己舒服的日子来过。”冯殃端着茶慢慢地饮,慢慢地说。
圆球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可……可是……”它在屋子里上跳下窜了大半天,忽然间蹦跶到了它主人面前,问道“可是主人,成亲啊,你会成亲吗?会吗?”
而这一问的后果便是……
又当了空中飞人了。
“啊啊啊啊啊——”
好怀念啊。
算了,主人高兴就好了!
可不知是好事多磨,还是燕王殿下开始走霉运了,忙里抽闲挤出来时间准备的大婚最终还是没成,谁敢坏燕王殿下的好事?
这世上可能就剩下一个人了。
齐王。
先帝唯二活在世上的皇子,除了燕王之外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他也倒不是存心坏燕王好事的,也不是来找麻烦或者要跟燕王争一争争天下,而是率众来归顺的。
同时,也是托孤。
叶晨曦死了,难产而亡。
“是我害了她!”齐王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乎就只剩下了一口气了,可能够凭着这一口气撑到现在,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是我害了她……”
谁也没想到原本应该早死了的居然还活着,而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突然间没了。
“若不是为了给我医治而耗费心神,她不会体弱难产……若不是我对她……她也不会有事……是我害死了她……”
冯殃看着襁褓中的婴儿,什么也没说。
两厢情愿的事情,她能说什么?
叶晨曦到底对齐王如何,又是怎么怀上孩子的,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既然做出了选择,也承担了后果,一切都该过去了。
“孩子……孩子托付给你……四皇弟……冯姑娘……求你们……好好照顾他……不需要让他过的多尊崇……只需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便好……他母亲……为他取名……恕。”齐王已然气若游丝了,“冯姑娘……她……她在求你……宽恕……能……能宽恕她吗?”
“我从未怪她。”冯殃道。
齐王终于松了口气了,而这口气一松,便撑不住了。
殷承祉当即让人将他送回去,齐王府被先帝拆了,信国公也成了废宅子,如今所有人都住在驿馆当中,包括自封的懿和太后。
齐王到底还是见了所有人最后一面才走的,也算是含笑而终了。
燕王府多了个小娃娃。
殷承祉本不想将小娃娃留下的,尤其是在见到冯殃对着孩子似乎另眼相看之后,他没有忘记圆球说过她很喜欢养小娃娃的事情。
可听了叶晨曦的死因之后,便改变主意了。
一个月后,燕王的大婚终于完成了,一波三折,简直要人命了,殷承祉终于真正的完完全全地拥有了她。
新婚燕尔的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然而煞风景的人持续不断,最招恨的自然便是连辛连大爷了。
别的就不说,单单是大婚当日这位送来的贺礼,便足够燕王将他恨上八辈子了,这一次不是什么不吉利的,而是一纸和冯殃签订的契约。
他的阿央承诺连辛,在他死了之后,便归他!
殷承祉当场差点提刀去宰人了!
好在还记得阿央再也不是长生不死的了,百年?他慢慢等吧,百年之后他和阿央都入土为安了!
他得好好修他们的陵才成!
死了也绝不会将他的阿央给他!
他就自己一个人长生不死吧!
当然,最烦人的还是那群日日喊着让他登基的大臣,连锦东这边的自己人也都加入阵营了,可他还是不愿,被烦的忍无可忍了,直接将府里的那小崽子给丢出去挡灾,不就是想要有个人坐在那龙椅上吗?
就这小崽子吧!
燕王殿下这一甩手掌柜的瞎操作简直掀翻了天,永乐旧部没什么意见,心里别提多赞成了,辅助一个幼帝比跟着曾经对付过的燕王要好多了,齐王旧部那更是喜上眉梢了,反对最大的便是锦东旧部了,齐王虽与锦东没仇,可齐王的儿子当了皇帝,对锦东旧部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辛辛苦苦卖命打下来的江山,给了别人?哪里能成?
为了顺利将小崽子丢上龙椅,新婚燕尔的燕王殿下在接下来的一年连回家陪王妃吃顿饭都没几次,更别说别的,可烂摊子是他自己搞出来的,爬也要爬出来收拾妥当,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算是平衡了各方势力,在和和气气的气氛中,把小崽子丢上了龙椅。
可明明丢出去的小崽子,最黏的还是燕王妃,连那位又当回了皇贵太妃的祖母都不亲近,一岁嚷嚷着喊妈妈,为什么喊妈妈,这全都要怪圆球那鬼东西,它也不知道起的什么鬼心思,暗地里教的,两岁爬上他阿央的怀里赖着不走,三岁直接霸占了他的床榻了,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燕王殿下给年幼的皇帝请来了多位名师,悉心教导,可谓是当代周公!
“你跟一个小娃娃较什么劲?”冯殃都没眼看了。
殷承祉把人死死抱着,“我就是要跟他较劲怎么了?阿央你可不能偏心,就算偏心也只能偏心我!还有圆球那鬼东西,就知道给我添堵,你帮我好好教训它!”
“没玩了是不是?”
“阿央阿央阿央……”
就是没完!
“好,都依你!”
殷承祉活了四十年了,感觉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幸福了,为了让这份幸福长久持续下去直到他们白发苍苍一起老去,他又给小皇帝加码了课程。
小皇帝从小就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还被洗脑说这是皇帝该尽的责任,一定要好好学,认真学,学好了。
直到后来发现了这是某人的阴谋,却也再也没法子了。
转眼,十年过去。
小皇帝健康成长,长成了所有人期待的那个样子,而十年来,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也相互促进,将原本岌岌可危的大殷江山给真正地稳固下来了。
燕王殿下当牛做马了十年之后,还得再辛苦几年,小皇帝的确很不错,比他们三个当年都还要好,所以,他的辛苦也算是没白费,每年去皇陵祭祀,他也能无愧父皇无愧大殷的历代先祖,或许母后会有些意见,可也没法子了,再说,当日他亲手了结了她最爱的儿子,本就不会再得到她的宽恕,既然如此,何必顾虑太多?
最近燕王殿下似乎有些苦恼,而且有些无心政事,每每到饭点便溜了,不管正在商议什么大事,都是如此。
据说是因为最近燕王妃不思饮食,燕王赶着回去亲手给燕王妃做吃的。
这哪里是宠妻啊,简直就是妻奴。
也幸好当初登基的不是燕王,不然这后宫哪里能充盈?还有,燕王成亲十年了,燕王妃居然一个蛋都没生出来,这让不少人怀疑当年燕王不能人道这事是真的,要么就是燕王妃有问题生不出,这就更让不少人庆幸当日登基的是如今的小皇帝,而不是燕王。
幸好幸好。
许是念及燕王殿下的大仁大义,他这般行为大家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燕王妃到底出什么问题了?该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吧?
当然不可能是重病了,若是重病,燕王早发疯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做饭?
那是为何?
难道是……
你是说……
我夫人当年有喜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子。
燕王妃有喜了?
原本只是一个猜测,可这猜测一出,众人便开始抓蛛丝马迹了,越抓越觉得就是这样,于是乎越传便越真了。
若是燕王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一如既往地辅助小皇帝吗?
大殷的朝堂开始隐隐地不安起来。
只是都还没确定,有人就先坐不住了,别说燕王妃是不是真的有喜了,就算是有喜,生出来的是儿子女儿都不能确定,再说若是燕王对皇位有意,当年就不会百般推脱了,可有人就是坐不住了。
燕王妃遇刺了。
消息传到燕王跟前的时候,他正在教小皇帝骑术,急的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也差点没把小皇帝吓死。
“王叔!”
殷承祉哪里还顾的了他,连滚带爬地赶回燕王府了,脑子里全都是来人禀报王妃胸口中刀的话……
胸口中刀!
胸口中刀!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王府,冲到了后院,便见外面围满了人,他浑身发软,瘫在了地上了。
“殿下!”
他推开了来搀扶的人,又爬起来冲进屋里,只是,屋子里见到的人并没有他所想像的那样,“阿央——”他把人死死抱住,然后又慌忙推开,“伤在哪里了?哪里了?胸口?胸口?”他顾不上她说什么,她好像在说话,可他听不到,颤抖着手扒开了衣服,没有伤口,没有!“该死——”怒火攻心,“阿央你等一下,我先去将那胡说八道的混账给宰了!”
可却被拉住了。
“阿央……”
“去禀报的人没说错。”冯殃拉住了他,十年过去了,两人的变化都不大,他是因为当年喝了她不少血,而她则是……叹了口气,才道“刀的确刺中了。”
殷承祉双目圆瞠,又伸手去确认,“没有啊?怎么刺中了?刺中哪里了?”然后又觉得不对了,连忙又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是刺中了。”冯殃有些不忍心,只是之后的事还得他来遮掩。
殷承祉更糊涂了,“这明明……”话骤然停下,猛然抬头盯着她,“你……你是说……”
“蠢货!笨蛋!猪!”圆球先一步说了,“就是主人好了,完全恢复了,再也不是那等一刀就能刺死的普通人了!哈哈哈!我就知道主人没这么容易死的!我就知道!”
殷承祉一时间僵住了,“不……不是……不是说……”
“我也不清楚。”冯殃抬手安抚着他,“便当我骗你了?”
骗?
骗了他?
她恢复了?
她再也不是会病会老会死……
刀的确刺中了。
王爷,王妃遇刺了,胸口被刺客刺了一刀……
殷承祉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恢复了好!恢复了好!”他在想什么?当然好了!如果不是因为恢复了,那现在她可能已经……“很好!阿央,很好!”
“没事了。”冯殃除了安抚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殷承祉越来越冷静了,“这是好事!我还担心你这段日子为何一直不思饮食,原来是这样!太好了!太好了!阿央,真的太好了!”
“不想笑就别笑。”冯殃道。
殷承祉是不想笑,可他应该笑的,这对她来说是好事来的,他难过什么?不安什么?“你不会因为恢复就不要我了吧?”
“十年了,殷承祉。”冯殃冷下了脸。
殷承祉连忙抱住了她,“我错了!阿央,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再也不这么说了!你怎么会舍得不要我?这下好了,我不用担心你会比我先走,不用担心我会不会照顾不好你让你生病,我再也不用担心了!阿央,我真的高兴的!是,是有点担心,可还是高兴的!比起让你受寻常人生老病死之苦,我更希望你什么都不用受!阿央,我真的高兴的!”
“不会丢下你,哪怕改日你移情别恋了……”
“我才不会!”
“你也不敢。”
“是,不敢不敢!”殷承祉抹了眼里的泪,笑的更加的灿烂,可没多久便又阴沉下来了,“那你与连辛的约定……”
“我诓他的。”冯殃说道。
殷承祉一愣,“你……你不是说从不骗人……”
“他例外。”
殷承祉笑了,这下是真的安心了,“这个例外好,这个例外我喜欢!”
又惊又喜又哭又笑的,外面不知情的都以为燕王妃不行了,所以燕王疯了,当然,虽说没事,可戏还是得做下去的。
燕王妃伤的很重,侥幸才捡回来了一条命。
燕王伤心过后便是盛怒,当即便开始彻查凶手了,也没多难就查到幕后真凶了,而这人竟然是在护国寺中为国祈福的皇贵太妃!
齐王死了之后,懿和太后又当回了皇贵太妃,因为燕王说了,这世上有资格当他称呼一声太后的,只有他的母后,也就是先帝的嫡妻崔皇后,懿和太后这名头来的本来就不正,现在又被燕王这么一说,当然只能当回皇贵太妃了。
齐王死了,虽说燕王善待齐王旧部,连信国公府都还给了平家,当然,也是看在崔家的份上,皇贵太妃也回到了后宫继续养老,没了皇帝的皇宫,不是她一人独大吗?在后来齐王的儿子当了皇帝之后,那就更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了,在皇帝大婚迎娶皇后之前,她在后宫的权柄无人能比,这样的日子自然是过的很舒心的,可一个人得到的东西太多了,便开始贪心了,起先是想把皇帝要来自己身边养,再来便是试图插手朝政,想要养着小皇帝,照顾小皇帝日常,这身为祖母的她来说,是名正言顺的,可染指朝政,便是谁也容不下的了。
燕王也没给她脸面,直接送去寺庙中为国祈福去了,这一祈福便是七八年了。
而这一次皇贵太妃之所以派人行刺燕王妃,便是因为听信了外面关于燕王妃有喜的传闻,生怕燕王妃生了儿子,自己孙子的皇位不保。
殷承祉虽然恨不得立即将人千刀万剐,不过也不着急,先是对外宣布刺客是王府的一个下人,因为手脚不干净被管家责骂了一顿,便迁怒了燕王妃,至于真正的凶手,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一直缠绵病榻。
燕王原本是打算等她病一段日子就死了的,可看着那病中痛苦的样子,便改变主意了,死和其简单?一闭眼就过去了,这般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原本燕王妃刺杀案就该这么过去的,可真凶却不乐意了,叫嚷着燕王要杀她,向小皇帝求救,可燕王好端端的做什么要杀皇贵太妃?这才有了真凶自首一事,当然,这自首也仅仅只是在小皇帝面前。
那一刻,差点没把小皇帝给羞愤死了,虽说王叔不喜欢他亲近妈妈,可妈妈还是对他很好很好,王叔也很好,况且,多年所学的礼义廉耻让他没办法接受这般吃里扒外背信弃义的事情!
小皇帝当即跑去谢罪了。
殷承祉差点没把他丢出去,“你是皇帝,跟一个臣子谢什么罪!”
“在这里恕儿是晚辈,王叔和妈妈是长辈,没有君臣!”小皇帝认真说着。
若不是自小看着他长大,还真以为他在装了。
“没你的事情,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殷承祉直接把人打发了,“还有,我没打算要你祖母的命,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恕儿怎么会不信王叔?”小皇帝摇头,“王叔,恕儿可以去看看妈妈吗?”
“她在休息,谁也不见!”燕王殿下越来越不耐烦了,“还有,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喊妈妈!叫王妃!”
“可王叔……”
“你话怎么这么多?功课做完了吗?”燕王板着脸。
一提起功课,小皇帝的脸也垮了,“那朕就先回去了。”回去之后,一边埋头做功课一边让人把皇宫库房里头的药材什么的又挖出来了一大批,全给送去燕王府了,差点没让燕王殿下以为皇帝陛下又要来跟他抢媳妇了。
至于皇贵太妃的叫嚣,谁也没当回事,小皇帝为了让她安心,也真让人查了,查出来都证明皇贵太妃自己心里有鬼才胡说八道。
可皇贵太妃不信,日日处在惶恐当中,也一直缠绵病榻,但却始终断不了气,燕王殿下为了避嫌,也为了不让皇帝误解自己,下令太医院全力救治,还在民间寻访名医给皇帝送去,简直巴不得让皇贵太妃长命百岁,好洗清自己的嫌疑。
这一番作为,让小皇帝更加羞愧了,又开了宝库,什么好东西都往燕王府送,可越送,便越惹他王叔嫌弃,嫌弃的他都以为自己天生惹人嫌了。
一转眼,便又六年过去了。
皇帝十六岁了,在各方势力角逐之下,顺利大婚,亲政。
而也就在皇帝亲政之后的第二日,燕王府人去楼空,只留下燕王留下的一封手书,手书上的内容也是言简意赅。
当个好皇帝,你爹你祖父殷家历代先祖都在盯着你了!
新婚燕尔的皇帝陛下都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被王叔抛弃了而伤心,便又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冷了。
王叔,朕也就是偶尔去找王妃喝个茶顺便问问她什么样的姑娘适合当皇后罢了,你用得着把我爹,祖父搬出来吗?还惊动了列祖列宗?他们知道你这么不孝吗?
知道又如何?
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教训他?
燕王殿下才不管这些了,其他的更不想管了,当了十六年的老牛已经够了,后边的自然是该操心的人来操心了。
而他,只想在以后不多的日子里,永远和他的阿央在一起。
太白山的终年积雪在夏季的时候融了不少,这些年因为往来远东的商队多了,太白山上的人迹也多了起来。
这让归隐而来的燕王殿下很不爽,便伙同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圆球大人,制造出了一出出的见鬼时间,硬生生地刹住了众人对太白山美景的向往,没过几年,太白山便又人迹罕见了,这很好,很完美。
“你多大了?”
“多大了不也还是你徒弟吗?”
“又想当我徒弟了?”
“本来就是!”
是啊,原本便是,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阿央,以后我不在了,你还会记得我吧?”他真的老了,哪怕比其他人老的慢,可也还是老了,现在走出去,人家都说他老牛吃嫩草了,“还是不要记住了,忘了就好,忘了便再也不用惦记了……”
“不想我难过,便好好活。”
“好。”
他会很努力很努力地多活一日,就像是当年在丛林当中无论多艰难都努力地跟上她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