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刚刚……
不!
一定是看错了!
不对!
不是看错,是他想岔了!是他想岔了!
就是想岔了!
张大将军懊恼的想给自己一巴掌,瞎想什么?他们是师徒!燕王是冯姑娘亲手养大的,说是师徒还不如说是母子!
他在瞎想些什么?!
“对对对!瞎想些什么?怎么可能呢?冯姑娘是殿下的师父,师父啊!”他抬手抹了把薄汗,自言自语地喃喃,“也是冯姑娘那相貌太过年轻了,才会……”
不对!
张华脸色骤然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惊愕甚至于是惊恐的事情。
冯姑娘……她……她……
他眼前猛然浮现出了冯殃那张过于年轻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的……不,不是几乎,是根本就没有变过!十几年了,他老了,燕王也长大了,可她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和当日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十多年过去了,她竟然容颜未改!
哪怕出身隐世大族,哪怕身怀大本事,哪怕有再多保养的法子,哪怕再天生丽质,也不可能十几年来容颜未改!
她……
她……她是如何做到的?
她……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到底……
张华狠狠地吸了口气,制止自己继续联想下去,若是不制止的话,后果怕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那是燕王的师父,于燕王而言便像是顶天柱一般的存在,是容不得出任何差错的!
再说了,不过就是十几年罢了。
女子若是保养的好,十来年维持住年轻容貌也不是没可能的,更何况冯姑娘身怀绝技,又是出身隐世大族,自然有更好的保养法子。
女子向来看重自己的容貌,必定会费尽心思来留住年轻相貌的!
不是没可能,不是没可能!
不要胡思乱想了!
……
永乐三年的大战虽然没能一举歼灭了蛮族,但锦东军不但没让一个蛮族越过防线,甚至还能乘胜追击,杀到了蛮族的老巢去,还重创了蛮族,的确也算是巨大的收获,百姓并未去追究为何要撤军,为何不一举歼灭蛮族,在他们的心里,挡住蛮族已然是胜了,如今还能杀过去,那更是大胜了!
以后再也不是蛮族来杀他们,他们也能反攻也有能力反攻!
锦东军已然有能力反攻蛮族了,以后再也不必怕蛮族来了,来了也不怕,燕王殿下让他们有去无回!
仓促撤军,让燕王在军中的威望受损,但在百姓之中,威望却更盛了,尤其是闾州的百姓,简直是将燕王当再生父母了。
至于军中,虽说威望受损,但皇帝的旨意,燕王只能遵从,而那位所谓的监军在,更是表明此次锦东军未能一举剿灭蛮族最大的责任并不在燕王,而是在朝廷,在皇帝。
尤其是皇帝还派了聂荣来当监军!
聂荣是谁?
崔家军旧部的人都知道,而不是崔家旧部的也清楚。
聂荣聂大将军,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了三年前的安氏祸乱之中,怎么突然又冒出来?还是拿着皇帝的旨意来阻拦锦东歼灭蛮族,后又留了下来当了锦东军的监军!
监军是什么?
监什么军?
前朝之所以被灭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皇帝往军中派压根儿不懂打仗的监军!
皇帝是不信任燕王吗?
燕王去京城岂不是凶多吉少?
在短短的一个月中,哪怕派来的监军不是不懂打仗的文人甚至宦官而是曾经战功赫赫的聂大将军,哪怕锦东军的各大将领未曾有过变动,撤军之后的所有后续事宜也都在井然有序,那位监军也很安分,甚至一直待在总督府中,连军营也没来,看起来好像压根儿就没打算插手军中事务,可皇帝不信燕王,甚至忌惮燕王,这对于锦东军上下来说也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打击,将士们忧心忡忡,兵士们更是出现了惶恐情绪。
若是燕王回不来了,锦东会如何?锦东军又会如何?
好在,燕王平安回来了,然后对撤军之后的事情巨细无遗地过问,大大地安抚了兵士们的心,至于他那分明不对劲的情况,也唯有身边亲近之人才知晓,为了稳定军心,自然严防死守了。
再后来,燕王的情绪也缓过来了,状态回复到了出兵之前,而为了进一步稳定军心,燕王又一次亲自巡视了各地军营,探望战死将士的家眷和伤残退伍的兵士……种种言行都在告诉锦东军所有人,皇帝并非不信任锦东军,更不是不信燕王这个亲弟弟,而是西北那边出现了突发状况,朝廷无法为锦东军后续作战提供保障,为了不让兵士陷入孤立无援之地,方才决定撤军。
皇帝对锦东军此次出兵的收获也是大为赞赏。
尔后,皇帝嘉奖锦东军的诏书传来,更是证明了燕王的话。
只是时机未到,并非君臣不和。
而撤军,也并未失败!
这一场出兵,不但击退了蛮族的侵袭,更大大地震慑了蛮族,同时告诉天下人,锦东军只防守不攻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锦东,再也不是只会等着蛮族来,有朝一日,他们会主动去!
彻底歼灭蛮族之日不会太远!
一时间,锦东军的战意甚至比发兵之前更盛了。
这些,是所有人都乐见的。
哪怕殷承祉是不得不接受现实不得不做这些粉饰太平的事情,但能有如此结果,也是欣然接受。
皇帝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一年冬季的补给足足加了一倍,送来的都是最好的东西,而对于燕王的年节赏赐,更是所有亲贵之中最厚重的,燕王府的库房都堆不下了,甚至不得不从军中拨了一队人过来专门守护这些东西。
而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有些许闲暇时光一下子就都被这些东西破坏了,别人领赏是兴高采烈,燕王殿下领赏领的那是一个十足黑脸。
不满意皇帝的赏赐?
还是真的和皇帝不和?
不。
都不是。
据说是燕王身边的亲卫传出的消息,燕王殿下实在头疼那些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置,皇帝赏赐的,他们长在民间的燕王殿下不喜奢华,那些珍贵的赏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摆着又不能吃,看又不能填饱肚子,便是那些珍贵的药材也总不能当饭吃吧?放着等以后不时之需?这不就是在诅咒自己?燕王殿下好的很呢,至于那些绫罗绸缎……穿的完吗?穿不完堆着明年就得废了,燕王府可没那么多的人力物力来保养这些娇贵的东西。
哦,皇帝还赏赐了燕王两只孔雀,据说是南疆那边送来的贡品!
燕王殿下见了,脸简直黑的不能再黑了,把京城来的人给吓的以为自己要回不去了。
最后的最后……
燕王府中传来消息,燕王将皇帝的赏赐留了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全部交由军中军需官处理,皇帝的赏赐,按理说来是不能送人或者随意处分的,但送去军中用作军需,让皇帝的恩赐泽沐每一名将士,却是谁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而燕王也因此有了个爱兵如子的好名声。
这是燕王府乐见的,也是锦东军乐见的,更应该是所有想要锦东好的人乐见的,至于不乐见的人……
或许也不能说不乐见。
只是如此一来,便说明了燕王再也不是那个丝毫不懂得摆弄人心的孩子了。
“大哥,不能再这么僵着了。”崔家也收到了皇帝的赏赐,自然不能与燕王比肩,但却也是不少,足够证明皇帝对崔家的宠信,除了皇帝亲自赏赐的之外,燕王府也派人送来了一些从皇帝赏赐中挑出来的,比如说上千年的人参之类的药材,点名了是给崔家兄弟将补身子的。
而自从撤军一事之后,崔家与燕王的关系一直僵着。
崔家兄弟一直伤势未愈,一个不能回宁州,一个管不了政务,都待在家里将养了,一养便是好几个月,再不打破这个僵局,崔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怕又要一朝尽失了。
皇帝过河拆桥,达到目的了便不管他们了!
崔钰现在总算是看清楚了,皇帝再如何防着燕王,可人家还是亲兄弟,别说皇帝爱惜名声,就算皇帝不爱名声,可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压根儿没什么交情的表兄弟,自然是亲兄弟更重要!哪怕将来他容不下燕王要重用崔家来收拾燕王,待收拾完了燕王之后,崔家也会跟着完!
就像现在这样!
他不信皇帝会不知道燕王的所作所为!
不过是他们没用罢了!
“不着急。”崔怀却比崔钰淡定,“还没到时候。”
“可是……”
“阿钰。”崔怀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一场持久战,不能计较一时的得失。”
“燕王若是……”
“他不会。”崔怀明白他要说什么,“崔家对他还有用,哪怕没有了,他也不会对崔家下手!”
崔钰一直不明白兄长的自信是从何而来,“但他可以像现在这般一直……”
“不会。”崔怀还是没让他说完。
“大哥,我真的不懂!”
“皇帝不会允许他这样。”崔怀说道,“而经过此次,燕王心里也很清楚,皇帝不是他的倚靠,在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舍弃他,而我们,更是皇帝放在他身边的棋子,除非他想彻底和皇帝翻脸,否则,绝不会晾着皇帝的棋子不管不顾!若我没猜错的话,很快你便能回宁州了。”
“他会如此大方?”崔钰有些怀疑。
“为何不?”崔怀笑了,“这几个月来他费尽心思稳定军心,自然不会为了与我们的一些小龌龊便让宁州军因主将而心生不安,之前出兵蛮族,宁州军也立功不小!只是……”他顿了顿,方才继续,“你这次回去想要继续坐稳宁州军主将一位怕是要花费更多心血了。”
崔钰握紧了拳头,“我明白!”
大战之中,他非但不能率领宁州军奔赴前线,还被刺重伤,身为主将却临阵缺位,如何能让将士们继续心悦诚服?
先前两年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姓沈的到现在还不肯开口?!”
崔怀说道“这事你无需操心,我自会处理。”
“好。”崔钰也没有反对,“只是沈雷亚到底在嘴硬什么?交代清楚了便能得一个痛快,他又何必……”
“沈家多年努力毁于一旦,若是换做是我,我亦希望有人能一直在暗地里筹谋对付我的仇人。”崔怀没什么理解不了的,“再说了,他对我们有用,也才能保沈家其他人苟且偷生。”
当年锦东战乱,沈家的家眷一直被关押在宁州府的衙门中。
“他若是这般在乎家眷,该做的应该是去劫狱,而不是来杀我!”崔钰嗤之以鼻,当初沈雷亚走的时候也没见他惦记着他的家眷!
“好了。”崔怀不欲再讨论这些,“你回去好好准备吧,最迟过完年,或者过年前你就得走了。”顿了顿,又道,“应该会在过年前走。”
“这都过年了……”
“你都说燕王对我们仍有记恨了,如何会让我们一家人团圆过年?”崔怀笑道,“他是不会对我们如何,但心里不痛快找些小麻烦也是情理之中,燕王殿下向来是性情中人。”
“狗屁的性情中人!”崔钰忍不住骂道,不过还是听了兄长的话,不情不愿地回去准备了,早些回去也好,刘叔那边也好早些安心!
崔怀送走了弟弟,便转身去了客院,聂荣聂大将军如今正住在这里,一住便好几个月了,把自己住成了摆设。
“聂将军。”
“崔总督。”
两人都客气。
“不知聂将军打算在总督府住到何时?”崔怀开门见山。
聂荣笑道“崔总督这是要送客吗?”
“聂将军身为监军,理应……”
“若是我没记错,这里原本便是将军府。”聂荣继续说道,“身为监军,住在将军府理所应当。”
几个月来,崔怀也不是第一次与这位父亲的对手交谈了,自然不会被他这么一句话便如何,“只是可惜,如今这已然成了总督府了。”
“是啊。”聂荣叹息,“的确可惜。”
崔怀笑笑,“聂将军若是想继续住下去,本官自然欢迎。”
“你可知我与你父亲的过往?”聂荣忽然说道。
崔怀摇头,神色依旧淡淡,“不知。”
“那可想……”
“将军。”崔怀打断了他的话,“逝者已矣,往事更是如烟,不管是仇敌还是朋友,都已然是过去了,而过去了便过去了。”
聂荣看着他,忽然大笑了起来,“是啊,过去了便过去了!而你父亲也走了!走的惨烈!也走的壮烈!比我这般苟延残喘见不得人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