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蒸腾上来,很快弥漫在整个空间里,浴缸里热水放满,逐渐溢了出来。
许振站在宽大的全身镜前,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身体。
狰狞的半个肉身,恐怖的半副骨架。
接合处是一大片丑陋伤疤,将他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小许振还在,也不知是不是值得庆幸。
他神经质地大笑起来,这个笑声慢慢变成喘息声,又变成了哭声。
他不顾浑身的伤口还没处理,踏入浴缸,蜷缩在里面不知哭了多久,哭干净之后才爬起来整理自己的伤势。
等到涂完药水,他将一卷纱布叼在嘴里,右手揪住嵌进肉里的衣料边角,咬牙使劲一扯。
“扑哧——”
布料拔出的同时,拽出一块新鲜血肉。
他将整瓶消毒水倒在自己身上,继续拔下一块布料。
*
“妈,我们上学去了。”
许行云听到儿子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连忙喊道:“等等,早饭没吃呢。”
“不等了快迟到了。”
匆忙装起几片面包拎到门口,她看到的却是大门砰一下关闭的景象。
许行云望着大门摇头,“昨晚半夜才回,一早上没见人影,爬起来就要出门,这俩臭孩子。”
门板另一侧,花木槿扶着许振站在楼道里。
“请好假了。”她放下手机说。
“嗯。”
“你要……自己走路?”
“试试。”
“许振,你以后还上学吗?”
许振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她。
他脱下右手戴着的手套,露出枪灰色手骨,提起裤脚,露出泛着冰冷光泽的脚踝,将衣料向后拉扯,裹出金属骨架怪异而冷硬的形状,示意她用脑子好好想想清楚。
花木槿带着哭腔:“我感觉总有办法的。你看你穿上合适的衣服不也像模像样的吗,回头再去定做一些硅胶假肢,把脚踝手腕这些地方包一下,光看外表谁能看得出来?”
“小槿,”许振说,“我过不了高考体检了。”
花木槿倒退一步,呆若木鸡。
尽管亲眼目睹惨案,可是直到这一刻,所有悲剧后果才变
得具体形象起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许振的人生已经被毁了!
“叮咚!”电梯门开。
许振挥开花木槿的手,一瘸一拐地迈进去。
花木槿急忙跟上,“我们去哪?”
“昨晚那个地方。”
“还要回去?可是昨晚那么大动静,今天肯定会有人调查,也会有很多人围观。你想回去做什么?”
“找到那块石头。”
昨晚带着石头跑进烂尾楼,楼塌后,石头便被埋在废墟下,去向不明。
许振心中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做什么,天底下好像并没有能容他生存的空间。
石头是一切的源头,是他下意识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
废城区距离许振家足有七八公里。
为了练习走路,兄妹俩是徒步过去的。
刚上路的时候,许振一瘸一拐,偶尔需要花木槿搀扶,有时候还会跌倒。
到达目的地时,他的姿态已经与常人无异。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一瘸一拐到正常行走,始终沉默着前行。
花木槿心里涌上一阵不安。让她痛恨的是,自己竟然一丁点都帮不上忙。
当他们终于走到关雅宁家附近,看到塌陷的烂尾楼废墟和挤挤嚷嚷的人群后,许振拽着花木槿蓦然停住脚步。
花木槿茫然地看过去,只见废墟处被一根黄色警戒线围起来。
看热闹的人拥堵在警戒线外,成群的记者高举相机拍摄素材,身穿消防服、警服、白大褂的三类人在黄线两侧进进出出。
在一片沸腾的喧哗中,人群让开一条通路,几名白大褂从里面抬出了一副担架。
许振和花木槿在担架的必经之路上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见他们堵着路,抬担架的人抱怨了一句,“哎呀,现在的年轻人。”调转方向从他们身边绕了过去。
“大哥!”花木槿被惊醒,急忙抓住人家的衣角,“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看热闹归看热闹,礼貌一点行不行?”对方甩开她的手,“行,告诉你,楼塌了,人被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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