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鱼的记忆中,老家伙十分懒散,要不是村民纯朴,不图回报地援助,恐怕两人早就饿死了。
所以江鱼从小就勤快,什么活都抢着干,加上常年跟着刘军习武,境界上虽然没有突破,倒练得十分结实,气力惊人,又反应机敏,十岁那年便能跟着大人上山狩猎,收获颇丰。
江鱼还有个过人之处,便是水性,就那危险重重的沅江,村民们无不避之不及,他却能来去自如,时不时捞点鱼虾,给村民们打打牙祭。
江鱼懂事能干,能养活老家伙,还能报答报答村民的资助之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四年前,江鱼十二岁的时候,老家伙突然死了,身体一向不错,无病无灾的老家伙,死了。
从此江鱼就孤身一人生活在封村,出门一挂锁,回来一盏灯。
啪…
烛火跳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爆裂声,将江鱼的思绪拉回来。
他站起身,仔细看了看老家伙的画像,眉头微皱,接着从腰侧抽出一只毛笔,毛笔一尺来长,笔身乌黑。
这是老家伙留给他的唯一遗物,无论多不方便,他都一直随身携带。配套的,老家伙还教了他一手画画的本领。
接着江鱼从香案的抽屉里,拿出纸、墨,将烛火挑旺,伏在香案上,嘴角微咧,凭着记忆,用心地画着。
直等到烛火烧的只剩指甲盖大一节时,江鱼才直起身,放下笔,扭扭酸痛的手腕,满意得看着老家伙的新画像。
又修饰几笔,才将它盖在原来的画像之上,新画上面的老家伙,比旧画上的,要生动许多,江鱼心情跟着也愉悦了不少。
江鱼仔细端详新画像几眼,突然眼珠子一转,挂起一撇斜笑,忽的抬起画笔,又在老家伙的嘴唇上方添了两条弯曲向上的粗粗八字胡,顿时老家伙死板的面目,变得活泼起来。
“老家伙,你在世的时候,我总让你把胡子弄成这样,你不信,你看,这多好看,哈哈”
老家伙的画像再有趣,也不会回应江鱼,他自顾逗乐一会,渐觉萧条,有些悻悻然,转而又琢磨起那只毛笔。
老家伙向来眼高于顶,对江鱼去跟刘军学习武道,一直持保留意见,用他的话说,刘军也是个半吊子,教学就是误人子弟。对此,江鱼总是嗤之以鼻,老家伙自己不过窥道境,哪有资格说别人。
后来,架不住江鱼软磨硬泡,老家伙只得同意他去拜师刘军,但条件是,必须同时跟自己学习作画。
所以江鱼的童年,除了维持生活必要的活动以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修习武道和画画上。
只是武道一直没有进展,画画倒是小有所得,所画之物,生动传神,深得村民们赞叹,可每次想在老家伙面前讨一点夸奖时,总会得来一句“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至于差哪一点,老家伙一直闭口不言,只让江鱼自己悟,后者一度认为他是在故作高深。
再说这支毛笔,老家伙在世的时候,最为爱惜,从不给江鱼碰,而且每天要擦拭上几遍,连睡觉都压在枕头下。
有时候江鱼调皮,趁他不注意,把笔偷出来,拿它当撬棒,烧火棍,用刀剁,用脚踩,怎么糟蹋怎么来。
但任江鱼如何折腾,笔没有一丝损坏,还是那副乌黑发亮的模样,连笔头上的毛也未掉落一根,反而江鱼的行为被老家伙发现,挨了不少暴栗,夹杂若干说教。
老家伙去世之后,这笔就传给了江鱼,后者睹物思人,便也视若珍宝,这些年不曾离身。
又仔细研究了一会,实在看不出这笔的材质,这才作罢…
许是因为这次采买,是江鱼第一次出远门,心情激动;又或者是因为确实累了,第二天江鱼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等他到村西头空地时,讲学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轻手轻脚找了个空地盘坐下来,就感觉后背被小石子弹了一下,诧异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不停挤眉弄眼的小猴子,江鱼呵呵轻笑,也回他个鬼脸。
就听到正前方高台上传来刘军的声音“踏入了入脉境,就可以将天地间的灵气纳入到灵脉之中,转化成自身的灵力,在与人争斗时,随时调用,大大加强杀伤力。来,刘承,刘权,你们两上来,对战,演示一下。”
江鱼精神一振,入脉境一直是他渴望达到的境界,师傅喊的两人,正是前不久刚突破的。还没见过两位入脉境的武者交手呢。
听到刘军的话,从人群中站起两个年龄与江鱼相仿的少年,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昂首挺胸走上台。
待两人面对面站定,刘军又低声吩咐几句,就退到一边。
刘权低喝一声,“承哥,小心了”
对面刘承并不搭话,双脚猛蹬地面,身体前倾,十指微弯,向前扑去。
见他率先发难,刘权并不慌张,双腿微开,深吸一口气,双臂十字交叉,挡在身前。
转眼间,刘承的攻势已到,只见他右手有淡黄微光闪烁,狠狠抓在刘权的右臂上,巨大的力道,令刘权的身体晃了几晃。
刘承嘴角微咧,左手变刀,横劈向后者腰侧。
一只手被对手抓住,刘权冷哼一声,抽出左手,向前一探,稳稳挡在腰间。
哐!
台下离的近的,分明听到一声金属碰撞声。
江鱼眼角一挑,果然,武学修为,差一境界,便如隔着万丈鸿沟,有了灵力的加持,台上两人的竟变得如此坚硬!
一击被阻,脚下轻点,刘承顺势向后飘去。
刘权哪会让他轻易遁走,“承哥,你尝尝我这个”,说着,高高跃起,双手合拳,砸向刘承。
感觉到气机已被他锁定,头顶上方的劲风来势凶猛,不宜硬抗,刘承一咬牙,后退的双脚生生止住,同时向后倒去,在要碰到地面的一刹之间,忽得扭转身子,单手猛击地面,整个人向侧边滑了一尺,堪堪躲过刘权的双拳。
轰!
泥土四溅,碎石飞舞,江鱼甚至感觉地面都颤了一下,高台上被刘权生生砸出一个浅坑!
厉害!暗赞一声,忍不住站起身,伸长脖子,紧盯着台上。
砰!砰!砰!
刘权和刘承,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由于皆是师承刘军,又是要好的兄弟,知根知底,境界也相当,两人斗了几十个回合,也没分出胜负,渐渐觉得体内的灵力消耗殆尽,出拳都变得软绵绵。
台下观战的人,何时见过武者斗法,个个看得津津有味,大呼精彩。
刘军看差不多了,才上前止住两人,令他们打坐调息。
“看到了吗,他们只是入脉境的武者,攻势就可以有如此的威力,后面的境界,可想而知。你们一定要好好…”
今日的讲学,在刘军的谆谆教诲中,在入脉境武者对战的余温中,落下帷幕。
下午,在封村与黑龙山之间,一个身影赤着上身,在荒野中疾驰,两边的荆棘杂草,甩在身上,割出条条伤口,竟仿佛浑然不觉,仍飞快地跑着。
正是江鱼。
一口气跑了半个时辰,直到一条宽阔的水面横在身前,才停下脚步。
一停下来,身上的伤口处有鲜血流出,心脏突突跳的剧烈,浑身上下的肌肉酸疼无比,汗更是像下雨一样落下。
这正是江鱼要的结果,他也不休息,一屁股坐在地上,运起心法,贪婪地吮吸空气中的灵气。
一丝丝灵气,顺着毛孔,钻入江鱼体内,往他的灵脉汇去,刚刚汇成一条灵气溪流,还未来得及运转,就又从灵脉内散开,落在血肉骨骼之上。
那些细小的伤口,在灵气的滋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酸痛感也缓缓消失…
一柱香之后,江鱼站起身,捏捏胸前的肌肉,满意得点点头,似乎比之前又结实了几分。
闭脉者的灵脉无法凝聚灵气,江鱼只能另辟蹊径,利用这些四散的灵气来强化,这么做,他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应该确实有用,自己一身强壮的肌肉就是最好的证明。
又想起上午高台上的对战,江鱼忍不住叹息一声,只可惜,与刘承他们比我还差的远,他们在交战时,运起灵脉内的灵力,肌肉就比我坚硬的多!我根本不是一合之将!
自怨自艾片刻,江鱼便摆摆手将这忧郁驱散进周身的寒气中,他生性乐观又执拗,坚信即使自己是闭脉者,只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天!
等身体完全恢复,江鱼将目光投向前方,只见水流涛涛,烟波荡漾,自然是沅江,盛传自己就是在这里被老家伙捡到的。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与那黑龙山咫尺之遥,寒气已经十分浓郁,附近的灌木杂草都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冰渣。可沅江湍急的水流,没有丝毫放缓。
江鱼凝视水面片刻,自言自语道“现在的我,水性不差,下这沅江洗澡捉鱼还要谨慎小心,在襁褓里的我,是怎么漂在水面上的?而且我从哪漂过来?这里再往上游就是黑龙山,难不成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掉在江面上的?”
“老家伙啊,老家伙,你未免编的也太扯了,莫非真如有些村民暗地里传的,我是你的私生子?”
想到这,江鱼不禁打了个冷赞,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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