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您知道我妹妹得了什么病?请您救救她,请您救救她!您是风神派来的使者,一定是风神显灵了,是风神听到了我们的祈祷!”抓到一丝希望的戈娅,开始拼命地向安娜挪动身躯,并匍匐下来跪拜。奈何她手脚都被绑缚,这么一动作,顿时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安娜上前扶她,道:“你别激动,我得见了你妹妹,才能判断她的病情,看能否施救。”尽管戈娅方才字字句句把她和风神扯在一起,仿佛自己的好心也成了虚无缥缈的神的恩赐,这让安娜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仍然维持着优雅平和的姿态。
“多谢您女士,您是品德高尚的神使,是善良、纯洁的化身。”戈娅不断地赞美安娜。
查兰这时道:“你愿意带我们去你和你妹妹的住处?你不是不愿透露那个你们所谓‘阿姐’的所在吗?”
“我们都是分散居住的,阿姐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她行踪不定,只会给我们发布集会的消息。我们会定期去阿姐那里参与集训,练习搏击和武器使用。”戈娅解释道。
“而且,你们并不是黑帮。”戈娅补充道,“我刚才的话是说给黑帮听的,并是不针对你们。我希望你们不要对付阿姐,她并无恶意。”
“并无恶意?别逗了,手上都染了那么多血了。老子这条胳膊被你白白给弄没了,你这下手比我还黑啊。虽说老子还能再装个机械义肢,但又怎么能和我原来的胳膊比?如果不是老子反应快,自断胳膊,今天我就折在你手里了。老子在你这吃的亏,比我以前在海上冒险十多年吃的亏加起来还要多。你这娘们还在这里装什么无辜?”一旁的珀曼讽刺道。
珀曼话很糙,但尼雅难得地与他同感。戈娅的凄惨遭遇确实令人同情,但尼雅对她的同情是打折扣的,她总觉得这个戈娅确实是在故意卖惨博同情,她自己实际上确实做了十分残暴的事,想要以此洗白自己的行为。这种套路,她穿越前在各大社交媒体上见惯了。
“说实在的,你的遭遇很不幸,我其实心里同情你。但这贫民窟里谁过得容易了?你们在这里大杀四方,抢劫黑帮,黑帮就该的?你要知道,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千万别搁这儿装什么无辜凄惨。”不解气的珀曼继续道,“老子可以不计较你卸了我一条胳膊,但今天,你如果不给我点什么做补偿可说不过去。”
戈娅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道:“我一无所有,你想要什么?”
“我就想要你那把金刺,还有,你帮我打开这个盒子,看看所谓的乌/尔达之眼到底是什么。”
珀曼用仅剩的左手将包里的那个六边形盒子取了出来,推给了戈娅。
“喂……你这不等于要她的命?”康彤看不过去了,道。
“她扎我那一刺,本就想要我的命,我让她这么做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欠债还钱,以命抵命,等价交换,这就是老子的行事原则。今天你们拦着,老子也不会放过她。你们猎人团可以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珀曼颇为霸道地说道。
康彤一时语塞,查兰则将金刺用布包裹起来,收进了随身的伸缩腰包中,随即发话道:
“珀曼,我们不会插手你和她的事儿,但金刺是危险品,不能给你。戈娅,你和他的仇怨本不该发生,也别做了隔夜仇,现在就了结了,大家都痛快点。”
尼雅和安娜相视一眼,都很默契地没有出面干预,包括探索者团的其他成员们。因为大家知道查兰的人品,她不可能眼看着戈娅在她眼前直接被害死。查兰之所以这么说,一来是为了化解二者之间的仇恨,二来是最坏的情况下,她有把握救下戈娅。三来……估计她也想看看那所谓乌/尔达之眼到底是何物。
“呵呵呵,你们最好退远点。”珀曼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往控制室最远端行去,猎人团的成员们出于谨慎,也纷纷退到了距离戈娅最远的位置。
如今的戈娅被逼到骑虎难下的境地,她已无退路,只能咬牙一搏。
戈娅双手的束缚已被解开,她凑到箱子边,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伸手将六边形盒子两侧的扣锁掰开,然后迅速将盒盖揭开,接着猛地闪向一旁。
众人也早已做出了防御的姿态,查兰、贝拉随时准备张开术法屏障,尤金也将自己的巨盾取了出来。
然而戒备了半晌,那六边形盒子里竟然没有一丝动静。
此时珀曼第一个动了,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戈娅近前,目光投向那六边形盒子。盒子里是一个用藤蔓、树枝和稻草扎出来的原始图腾一般的东西,整体呈现三足鼎立、上方攒尖的形态,可以树立在地上。其核心鼓鼓囊囊,被稻草层层包裹,但中央位置却刻意裸露出了一颗眼珠模样的石头,最上方插着两杆弯曲的树枝,犹如鹿角。
“乌/尔达之眼……”珀曼呢喃了一句,显出困惑不解的模样。
“这就是你所谓的危险物?”查兰走近,不无讥讽地笑道。
“哼。”珀曼并不回应查兰的讥讽,只是轻哼了一声,仿佛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没想到此时吓得倒在一旁的戈娅突然盯着那个原始图腾,道:
“这个东西……这东西是我们亚述的祭祀物之一,也是辟邪之物,亚述人家经常放在家中做装饰的。”
她说的亚述语又快又急,查兰和珀曼一头雾水,直到贝拉翻译才弄明白她说了什么。
众人只觉得不明所以,那个黑袍女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向珀曼兜售这么一个看上去完全不值钱的东西?此前她还欺骗尼雅和安娜,说这东西价值2000金,珀曼一定会爽快买下。
如果不弄清楚黑袍女人的意图,众人实在没办法搞清楚这其中的逻辑关联。此前尼雅询问珀曼,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乌/尔达之眼到底是什么,结果碰了一鼻子灰。这回,安娜出声询问道:
“珀曼,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给我们解释解释,这事儿太诡异了,我们作为猎人团,也不能就此坐视不理。”
安娜和尼雅的询问,得到的态度截然不同。珀曼思索了片刻,语调平和地回答道:
“女士,您如此诚恳地询问,我不能不给您这个面子。我认为,那个女人这回除了要搞我之外,她原本的目的,就是想要吸引亚述巫女的注意力。”
尼雅有被气到,一时对这个珀曼生出不满。她只能不断劝说自己:这莽夫是感念安娜的救命之恩,态度才会如此截然不同,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此话怎讲?”安娜继续问。
珀曼回答道:“她不断寻找合适的过路人,诱骗过路人帮她向我代售所谓的乌/尔达之眼,其实本来的目的是为了利用我的爆脾气。她太了解我了,因此能推测出来,一旦我知道是她找人贩卖东西给我,我一定会控制住卖方,并企图通过卖方找到她。而卖方自不可能束手就擒,就必然会起冲突,然后引发全黑市的关注。
“而这个六边形的盒子,则很有可能会被当场打开,届时里面的所谓乌/尔达之眼,也就是亚述的祭祀图腾、辟邪之物,必然会引发黑市场内亚述巫女的关注。就算未被当场打开,也许躲在暗处的她还有其他的办法打开这个盒子,她阴招特别多,更是算无遗策。
“并且我现在还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是不是看出来您和您身边这位,都是猎人?不然她也不会选中你们了。如果是猎人,那么如果能诱骗猎人帮她兜售,到时候和我起冲突就可能会更严重,并且猎人还会对盒子里的乌/尔达之眼仔细调查,她只需要跟着猎人,应当就能找到亚述巫女。不过当时你们没上当,她就挑了一个外貌特征明显是亚述女人的人,她很可能当时就认出来她与亚述巫女有关了。”
查兰闻言,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双手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个六边形盒子,果真在两侧的扣锁之上找到了并不明显的符文。这是一种爆炸符文,主要是吸卷空气在猛然反向释放,引发震荡爆炸,威力比较小,但炸开这扣锁足够了。这个符文之上还有另外一重关联的母子符文,是远程传输灵力用的。当施咒者发动手里的母符咒后,远在别处的子符咒也会立刻起反应。
看来,珀曼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所以,乌/尔达之眼到底是什么,我是说在你的所知范围内。那个女人会用乌/尔达之眼这个名词,本身也是有目的的吧。”查兰看向珀曼问道,这确实是个很关键的问题,至今珀曼都不曾解释清楚。
安娜此时插嘴道:“但是……她只是对我和尼雅说这里面是乌/尔达之眼,她似乎并不曾告诉戈娅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珀曼道:“这也是我认为她认出了你们的缘故。她知道你们是猎人,故意告诉你们这里面是乌/尔达之眼,引发你们的好奇心。若是对亚述人这么说,那会起反效果。”随即他的目光之中泛起了回忆的光芒,
“我和她是在亚述边境结婚的,那时候我刚从海上退下来,在亚述东面边境的海港做点小生意,我和她一起搭建了一个木屋,生了一个女儿。日子不富裕,但很惬意。
“有一回,有一个远行者来到了我们家门口,敲响了我们家的门。他手里捧着一本古老的书,那书页其实都是羊皮做的。令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是个推销员,上门推销他的那本书。我信手翻开,里面的文字是我不认识的。书页磨损得很旧,印刷粗糙,每页两栏。版面分段,排得很挤。每页上角有拉莱耶语的标码数字。页码的排列引起了我注意,比如说,逢双的一页印的是20,324,接下去却是777。我翻过那一页,背面的页码有九位数。像字典一样,还有插画:一只眼睛,像是手绘的,粗糙,但逼真,我真是毛骨悚然。
“我看到那眼睛时,远行者对我说:‘仔细瞧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他声调很平和,但说的话令我心惊肉跳。
“我记住那眼睛出现的页码,并以手指做好书签,合上书。随即又打开,那眼睛果真不见了,我翻遍了前前后后数页纸,都不曾找到。
“远行者告诉我,我完成了和守望之神乌/尔达的对视,自此以后我将成为守望之神在人间的视点之一。我觉得很不祥,想把那远行者赶走。但我妻子却对这本书起了绝然的好奇心,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我最后以十金的价格买下了这本书,那是当时我们家大半年的伙食费了。
“远行者最后说,这本书无穷无尽,你翻不到第一页,也翻不到最后一页。它就像流沙,从指尖不断地流过。只有六面体的巨塔才能承装它的无穷无尽,那是语言的巨塔,无穷的语言抵消了无穷的书页。
“他的鬼话太难懂了,我一个字也不愿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那本书太邪乎了,我真的无法翻开它的第一页,每当我想要翻开第一页时,指腹与书页之间总像是发生了某种诡异的黏连效应,最后那么几张纸粘在一起,凭空出现。我始终无法翻开第一页,最后一页亦是如此。
“远行者说这本书叫‘沙之书’,书中的‘乌/尔达之眼’只有神选中的人才能见到。收下钱,告诉我们这些后,那远行者就这样离去了。我妻子自此沉迷于那本书,整个人性情大变,对孩子也不管不顾。而我为了负担家庭的开支,还得出门去做生意。大约……五年前的某一日,妻子跟我说,她要出门几日,寻访几个能帮助她研究‘沙之书’的人,让我照看好孩子。我和她吵了一架,摔门而出。
“当日晚上,我喝多了硬着头皮回家。妻子前脚刚走,我女儿在门口迎接我,她……她是那么懂事,还扶着爸爸,送爸爸回卧房睡觉。
“然而那天夜里,就在我呼呼大睡时,我年幼的女儿,为了给爸爸烧一壶解酒的奶茶,不慎引发大火,就这么……没了……等我醒来,拼命地冲进火场想救她时,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这就是我欠的债,我承认是我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哪怕纳莎要杀了我,我也认了,我不反抗……可她就这样折磨我,真是想那本沙之书一样,永无止境的梦魇……”
说到这里,他一个剽悍的七尺男儿,已然泪流满面地颓唐坐在地上。
控制室内沉默如寂,半晌,安娜才沉重的开口道:“你没想伤害戈娅对吗?尽管你看似很霸道地逼迫她打开那个六边形的盒子,但你早就知道里面的东西不致命。你这么说只是吓唬人的,你早就想好了用这种方式进行报复,对吗?”
珀曼惨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现的“沙之书”与“六面体塔”的构想,来源自博尔赫斯的《沙之书》《巴别图书馆》,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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