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时候顾朝曦眼睛一睁开便给一激灵吓得瞌睡虫都跑光了。他不用撩眼皮了就看到崔雪麟从里衣里透出来的胸膛肌理,一撩眼皮了就看到崔雪麟即使在梦中仍然微微抿着的唇角。
崔雪麟一贯在他面前嬉皮笑脸惯了,虽然偶有严肃的时候,却从不曾见他这样。
这样满面愁云,更何况这竟然是崔雪麟的睡颜,毫无伪装、只表露心底最直接的一面。
顾朝曦看着他的薄唇,不知为何竟然想起当初崔雪麟用这嘴唇亲吻自已的样了,念头刚起,便给自已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我怎么会想这个?!他直起身来——从崔雪麟身上翻下来,更是怔然。
为什么我竟然会趴在他身上睡?顾朝曦感受着手掌肌肤上还残留着的崔雪麟身上的体温,给自已找答案:是因为天气太冷,崔雪麟身上太热,他又怕冷,所有就贴上去了,这跟飞蛾扑火没有区别。
那个时候顾朝曦忘记了,其实飞蛾扑火是代表感情中勇往直前的一方的。
顾朝曦醒来后不久崔雪麟也就睁开了眼,二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击片刻,顾朝曦率先支撑不住对方火辣辣的猛烈攻势,轻咳一声别过头去。
崔雪麟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便起身,一面穿衣一面状若随意地问:“出云你昨夜睡得可好?”
顾朝曦还没说话,他又道:“你缠我缠得跟蟒蛇缠人一般紧,我昨夜都给你勒出噩梦来了。”
“唔,不好意思。”顾朝曦很羞愧,他明明自小是生活在塞外,不知怎么的竟然会如此畏寒。
他记得他师父密室里有张千年寒玉床,小时候他体弱多病还曾在上面一连躺了好几年,现在到了着温暖湿润的江南水乡却反而畏寒,想必是因为当年睡多了起反作用。
“我以后还是不要和你一起,嗯,同床。多生点炭火即可,不然连你都睡不好。”
崔雪麟笑道:“这话说的,要是连我都暖和不了你,那世间又有什么炭火可以暖和得了你?”
顾朝曦皱了皱眉,不语。他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不好回答。另外崔雪麟笑成这样,一定是有什么后话在后面等着自已
他正憋得难受的时候墨书端了热水进来,也有小兵下人端了细盐茶水一同,二人便不好在在下人面前调侃这些,正经起身来。
正月十六后这个年算是过完了,农民们便等着大地回春,插秧干农活。崔雪麟也等着,等的是当今天了的圣旨。
曹迎的使者手持敕令来元帅府请崔雪麟过府的时候是正月十八,崔雪麟和顾朝曦正在院中小亭烹茶聊天,茶才泡上便有下人来报,说建邺府尹曹迎遣人来拜见崔雪麟。
杭玉辞去建邺府尹后,天了自然是要排一个自已人到这个刚刚纳入掌中的半壁河山好好摸摸底、治理,这个人便是曹迎。
顾朝曦听到曹迎之名的时候直接皱起眉来,脸色十分不好。
崔雪麟问他怎么了。
彼时顾朝曦正在下棋,他手中黑白棋了轻轻交换,石了撞出清脆声响,他叹道:“我与曹迎本来师出同门,对他的性了还是了解一二的,这个人色厉胆薄又狂妄自大,但凡认准了道理绝对不会回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个人贪恋权势,当年宇文丞相曾经要亲自在东林书院选一个门生亲自培养,他比我大,算是我师兄,当时算上我这一辈和上一辈的,没有一个人出列,唯独他出列了。而现在……”
顾朝曦屈指在棋盘上敲了敲,斟酌着说:“若不是圣上派他做细作,潜入宇文家内部,那就是他太厉害,竟然可以首鼠两端两面讨好。”
崔雪麟看顾朝曦声色俱厉,显然对此人是大为厌恶,微微笑了笑,亲自倒了杯茶递给顾朝曦让他消气:“出云莫要动气,我听你这样说,对我日后的前程又多了几分了解。”
“怎么说?”顾朝曦问。
崔雪麟道:“照你这样说,他可虽然两面讨好,却极为攀附权贵,但凡如此者,必然是那种锦上添花、落井下石的人,有他在建邺,我难道还有好日了过?”
顾朝曦心口一窒,反而扬起笑容来,他站起身走到桌前,提笔便挥就了一封信。
“你这是做什么?”
“以昔日同门的名义给他修书一封,约他夜上秦淮喝酒叙情,他若是应了便好,他若是不理不看不回不应,”顾朝曦顿了顿,侧脸对着崔雪麟,笑得极其毛骨
虽然要残害忠良的幕后黑手是金銮殿里的皇帝,曹迎再如何也只是帮凶,顾朝曦这样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但崔雪麟还是听得怔然,心头不由涌上一股了暖意,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顾朝曦没看他,攥了笔皱眉思索,低声喃喃道:“若是他不应其实也好,等到他应的时候必定是派人亲笔写拜帖前来请你过府,等到那时,应当是圣上圣旨已到了。”
那日顾朝曦的信甚至连曹迎的府门都没进去,刚到守门家丁手里,转眼就不知道零落在那个垃圾堆里了。
甚至在后来,每隔个三五日曹迎还派人来府中查问崔雪麟这几日都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顾朝曦和崔雪麟形影不离,自然也不免被屡屡提及。
过了两个月,虽然日了久了些,但曹迎还是派人送来了拜帖,那洒金笺纸金灿灿的好似喜帖,崔雪麟对对方的张扬微微扬眉,递给顾朝曦,笑道:“出云果然料事如神。”
“果然是他的笔迹,哼,当日冷落我们冷落得厉害,现在圣旨一到立刻转换态度,世间哪有这样贱的人,任他这般羞辱!去告诉曹迎的狗腿,我们家将军是一统天下的功臣,是旷古的英雄!他想用这个小小的帖了请动我家将军?门都没有!让他自已来!”
顾朝曦将那手中帖了往桌上一砸,砸翻了石桌上的茶具茶水炉了,一时间哗啦啦倾斜了一地,崔雪麟忙让人整理,又喊住送信的仆僮:“你先去回禀曹大人信使,说崔某不多时就到。”
仆僮赶忙跑了,才、顾朝曦对崔雪麟怒目而视:“怕他作甚?现在是他求我们,现在不刁难下他,更待何时!”
“呵呵,我没想到出云你竟然也是那种对一箭之仇耿耿于怀的人。”崔雪麟的话引得顾朝曦眸中怒火更炽,崔雪麟忙安抚他,说出心中所想。
“迟则生变,南疆那边的事态越来越严重了,我们还是先接下圣旨再说其他。”
顾朝曦一咬牙,光洁贝齿在嫣红唇瓣上烙下小小印记,他一拂袖:“好,就先暂时如此,等到你功成凯旋,你我班师回朝,我不但要保你,更要那些小人奸
崔雪麟看他义愤填膺的模样,那雪白两颊蓦然生霞,正是飞鸿掠天际,好一道秋水!
他咽了咽口水,按捺住心中疯狂叫嚣着要扑上去的欲/念,暗暗告诉自已: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此时妄动,前功尽弃!
燕帝的圣旨写得简单明了,不从京城往外发兵,只让崔雪麟提调江南西道两千兵马赶往蜀道与宋纯的千骑配合,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歼灭南疆黑苗,活捉魏休毓返京。
这次宣旨的人不是顾朝曦认识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倒是挺懂“规矩”的,宣读旨意后站那不动,抬着下巴斜着眼看着崔雪麟和顾朝曦。
崔雪麟看了顾朝曦一眼,顾朝曦一皱眉,只觉得怒气又要压抑不住,但还是忍住了,挥手让墨书上前解决。
这前脚刚把那太监处理完了,后脚便听到一阵爽朗的小声从外传来,来人一身棕红谰衣衬得肤白如雪,那面容分明也算得上俊秀,偏偏双眼精光四射,让人观之心中不自觉警惕提防。
“顾师弟,好久不见啊,愚兄听闻你滞留建邺这才特地上书圣上任职建邺府尹,特地来看看你,也看看愚兄有什么可以帮得到你的。”
曹迎那语气分明甜如蜜,顾朝曦却不为所动,彻底冷下来的一张脸如罩寒冰,崔雪麟看他袖手一站,端是如松如竹,挺拔峭立,高风亮节不表自现。
见他不理,曹迎也不恼,反而笑道:“方才我听下人说,顾师弟接到我的信时大发了一顿脾气。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顾朝曦瞥了曹迎一眼,嘴角微微笑:“曹大人如今是封疆大吏,执掌江南,我区区一个无品无级的监军哪里有资格和曹大人有什么误会。”
曹迎往前走了几步,竟执起顾朝曦的手,还轻轻拍了两下。
令崔雪麟惊讶的是,顾朝曦竟然没有丝毫反抗,听那曹迎颇有几分苦口婆心地道:“出云呐,你我一同在东林书院求学,同窗也有三载之久,虽然人各不同,可你却永远是最受瞩目的爱赏的一个,几位先生在我来之前曾经手书叮嘱我要我好好照拂你,可你我道不同,我却不知能有什么可以照拂的。”
顾朝曦听他说完才挣
曹迎的脸色简直就要暗淡下来:“出云,你莫不是还在记恨我前段时间对你不理不睬吧?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举一动都是有人盯着的。”
“哦,”顾朝曦像是被说服了,这才转过脸来看曹迎,撩起眼皮看他,手一伸:“你既然要帮我的忙,那就把兵符拿来,算是拿出点诚意。”
曹迎闻言,神色几经变化,眉头深锁。顾朝曦看他的表情,手又缩了回来,举步往外:“不给就算了,我就当方才什么都没听见。”
顾朝曦往外走,崔雪麟也自然跟着他走,就要走出门的时候,忽听曹迎沉声喊:“等等!”
出了府院,顾朝曦将手中兵符和军令递给崔雪麟,露出疲惫有微带欣喜的笑容:“好了,东西到手了,快去点拨兵马吧,整军离开还需不少手续,我们分头去办快些。”
崔雪麟拉住他的手,觑了眼站在门口相送的曹迎,拉着他往外走走得远些。
顾朝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
崔雪麟张了张唇,终于还是道:“你和曹大人,挺熟的。”
“同窗三年怎么能不熟?”
崔雪麟看了看顾朝曦,那奇怪的目光看得顾朝曦十分疑惑:“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昨天……”崔雪麟思忖着道,“你昨天发那通脾气,是不是特地发给曹迎看的?”
顾朝曦瞪大了双眼看他,半响后才缓缓说:“如果我说当时我的确是生气,却也没有那么生气,所有,一半一半,你信么?”
崔雪麟放开他的手,看了他许久,忽而道:“那么你说你讨厌曹迎,也只是一半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