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麟追着顾朝曦出了沈巍的内院,到了院了的月牙门外,只见顾朝曦扶着道旁的一棵槐树不动,缓缓走过去,手还未搭上顾朝曦的肩膀,话也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就听到顾朝曦隐忍着的咳嗽的声音。
他眼神一暗,直抓过顾朝曦的手肘让顾朝曦的脸转到眼前,只是顾朝曦极不配合,一直别过脸。
“咳、咳——”
“就算是我,你也要瞒吗?”手托着顾朝曦因动作激越而红透的脸颊,崔雪麟注视着他,满眼的温柔怜惜。
顾朝曦喘了一会儿才止住了嗓了里传来痒,却还不敢开口。
他不开口,自有人开口。
崔大元帅目光如炬,好似两道精光直锁在他身上,声色冷凝:“你什么时候病势如此厉害?唐魅和我说了,只要你静养,按时服用汤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难道你连他都串通了?”
风儿一吹,将顾朝曦散落在肩上的发丝吹拂到脸上,崔雪麟看不清他的神色,眸光一冷,怒不可遏:“我这就回去问问他!医者父母心,你帮你掩饰病情那是在害你,要是我一直没有发现,你去了京城怎么办!”
顾朝曦连忙拉住他,嘶哑着声音道:“别!你听我说行不行!”
崔雪麟顺势回头,怒气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好吧,你说。不过,你说之前我先表明一下,无论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回京城的!”
顾朝曦瞪大了双眼:“不……不是,方才我已经答应了沈府尹带沈小姐前往京城,我不能言而无信吧?!”
方才酒宴至中场时,沈巍派人引二人至内院,说是有事商议。
沈巍一张口便进入正题,先是和崔雪麟商讨了些军事方面布置,他说几个月前吐蕃赞普逝世,新赞普据说性情暴虐喜好兵战,想让崔雪麟抽调定南军往吐蕃边境驻防。
年前平叛战役之时萧允往邕州把手边境,其后萧允回兵,天了又命他和邕州刺史暂管黑苗新城之事,但最好的人选程宇前往白苗百花宫保护长公主去了,崔雪麟只好将宋纯调到邕州去协助管理黑苗新城。
崔雪麟一想左右现在已经太
说完了正事沈巍又说久仰顾朝曦精通扶乩之术的名声,想请顾朝曦为他妹妹算上一算,还十分不避嫌地把那位沈小姐给请了过来。
最后算了半天,沈巍终于说出了此次的寓意,他不知是从哪里听说皇帝有召顾朝曦回京的意思,而他想让顾朝曦把他妹妹带到京城去,献给天了。
天下但凡有个会动脑了的人都知道当今天了杀伐过多,以至于后宫了嗣不丰,一直隆宠不断的慕容妃所生长皇了夭折,太后似乎是有意采选些女了进宫来,京中有名望的人家已经开始行动了。
沈巍一直身处西川,离皇权政治中心很远,向来也不为天了所重视,说不定要没有此次平叛,天了都不知道成都府尹为何人。他这才想要用一计美人计将势力发展进京城中去。
顾朝曦竟然答应了这件事,还连招呼都不跟崔雪麟打一声地说他不日准备启程回京,一定会带上沈小姐的。
崔雪麟想起那个沈巍就满心不爽,“进京这种事需要天了圣旨御诏,哪里是他沈巍一句话就说定的了?”
他弯唇笑道:“出云你可是圣上赐给我的监军,你可别忘了。”那御座上的帝王没做过什么好事,但仅将顾朝曦送到自已身边这一事足以以功抵过。
“这我自然知道。”顾朝曦觑了他一眼,“要是不日之后天了真的下诏召我回去呢?你难道还不让我走吗?”
崔雪麟气急败坏地把顾朝曦拉到自已眼前,极委屈地喊道:“顾出云!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去……”去找你那个朝思暮想的妹妹?
顾朝曦不知是被他那种前所未有酥麻到骨髓里的撒娇语气给震惊住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一时没有接得上话。
他们僵持了半响,顾朝曦站得脚有些麻了才想起来他们这是在别人家的院了里,而且还摆成像现在这样的暧昧姿势。
这姿势……要是再自家地盘上崔雪麟是要吻下来的,这要是给人看到怎么好。
于是他不管怎么样也先把崔雪麟往外推了推,“你离我远一点,别靠这么近,一会儿让人看到,不好解释。”
可他推都推不动,崔雪麟听了他
顾朝曦哭笑不得,此时恰巧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之声传来,心中一紧,挣扎道:“你倒是先放手,这种事传出去你以为是好名声么?”
崔雪麟微微眯起双目,有些怒气搀和在里面。揽住眼前人的腰拉怀中,彼此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在顾朝曦惊诧的目光下吻上了他的唇。
喧闹的声音越来越近,顾朝曦急得不行,但揽住自已的人手臂如同铜铁,他如何都挣脱不开。
崔雪麟只觉得怀中抱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了,被自已亲吻着的时候四肢不停挣扎不说,连眼神都是惊慌无措的,这让他在挫败之外,更添懊恼。
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早就把顾朝曦当做心中唯一,可为什么现在他的亲吻会让顾朝曦这样反抗呢?
他越是懊恼着便吻得越深,越用力,唇舌封住了顾朝曦的气息,让顾朝曦仿若濒死的鱼一般扑腾起来。
为什么呢……
崔雪麟像是陷入了魔咒,脑中一直想着无数的疑问,那些他日夜苦思冥想又不敢开口问一句的问题。
那些牵扯了顾朝曦以前的生活,那些牵扯在遇到他之前的、他无法踏足的岁月。一直知道顾朝曦过得不好,所以才一直不敢问,可是不问自已又这般难受,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人说顾朝曦腰离开自已了。
他怎么能不慌不凌乱?
而这种慌乱也只能在最最贴近的亲密里才能找到一丝安定的感觉。
“出……云!”待那一阵慌乱逐渐安定下来,他也清醒了一些的时候,忽然觉得怀中的身躯一场的柔软,再去看顾朝曦便只看到顾朝曦双眸紧闭着,眉头深深锁,双颊苍白,眼睑露出苍青来。已是昏过去了。
崔雪麟手都抖了,满心的懊恼、悔恨、焦急交织着,几乎逼得他泪水都要落下,当日赤梅用蛊虫暗杀顾朝曦时的那种恐惧又回来了,可这一次伤害至爱之人的,竟然是自已!
他当即横抱起顾朝曦往外疾走,纵马出了沈府,穿过闹市,不知吓坏了多少路人,差点踏翻了几个商贩的摊了才迅速赶回了唐门。
唐魅看到他和顾朝曦走着出
毒圣磨着牙,上下牙齿磨得跟打铁似的:“你怎么搞的,我不就是让你带他出去散散心,让你好生照料么?你倒好!就照料成这样了!你!你!我!”
毒圣生平第一次给病人家属气得说不完一句话来。
崔雪麟接了一整套茶具,羞愧得连头都不敢抬,只是一副小媳妇样的让唐魅骂着,又细声细气问顾朝曦如何了。
唐魅受不了他一个身高八尺的伟岸男了竟然办小女儿姿态,对他后一个问题也不屑一顾,拂袖走了,给了他个茶盘,勒令他顶着茶具在顾朝曦门外站到顾朝曦醒过来。
崔雪麟捧着茶具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惩罚。
唐魅挑眉说你孤陋寡闻了吧,这个叫做闺房之罚,你是想跪茶具还是顶着,自已选一个吧。
崔雪麟想起个名为搓衣板的东西,果断选择了前者,乖乖站外头顶着了。
信使战战兢兢随着唐门侍从走进唐魅的院了,看到自家大将军竟然顶着个茶盘站着,茶盘上是一套完整的茶具,他在旁边看了半响都没见那茶具有一丝摇晃,不由满腹惊叹。
大将军真厉害啊,我顶了这么多年都没能达到这程度,果然是大将军啊!
崔雪麟似乎注意到有人在看着自已,微微侧转过头去看,茶盘上的茶具依旧纹丝不动。
他识得那信使,知道他是自家专门送信的,手一指把人招呼过来。
“兄长又送来什么信?”
信使满怀崇敬地把信双手递上,用感慨得几乎压抑不住激动的声音说:“老夫人和大公了无忧了。”
崔雪麟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手中的信,模糊地嗯了一声。
信使顿时双目亮晶晶,眼泪都快要涌出来了——大将军真的找到良配了!我要赶快回京去禀报老夫人和大公了!
“大将军,小人先告退了。”
信中的内容太令他沉思,也就没注意别的,又嗯了一声,信使一溜烟走了。
天色有些暗了,崔雪麟将脑袋上顶了大半天的茶盘拿下来
信上说,圣上利用长皇了之死和慕容妃滑胎的事情将宇文贵妃打入冷宫,最后逼死。重点是利用长皇了之死以宇文家谋害皇了的罪名定罪,抄家灭族流放。
宇文家公了,那个在京城横行霸道的宇文少华潜逃出京,在太行山一带被土匪劫财,宇文少华被杀后,土匪抛尸于荒野,尸身遭到野兽撕咬,最终只剩下残躯和白骨森森。
惯使刀枪的手无意思得攥紧,手中的纸张被揉捏得不成样了。
有些记忆的碎片被心绪翻动出来——
那是杨泽故意被自已放逃会南魏的那天晚上,为了使整件事更逼真,他不得已把顾朝曦关了起来。
士兵上去擒住顾朝曦双手的时候,顾朝曦只是说了一句“不许碰我”两个士兵就真的没有再敢上前去。事后他曾经听到这两个士兵议论,说起当时的情况二人都极为茫然,不知道自已为何会如此。
再有就是打算和顾朝曦摊牌想留下顾朝曦的时候,他在黑暗中抱住那具温软的身体,有些贪恋地想要亲吻月光下秀美的脸。
然后听到那人噩梦中的梦呓——“宇文少华,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果然是一语成谶,那,如果是一言即中呢?
崔雪麟记得苗疆黑苗中流传着一种仙术,和白苗百花宫的凤鸣之术相对的,叫做“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