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龙去脉都了解清楚了,可墨书那边的消息却依旧渺茫着,崔雪麟提及,唐魅也没有办法。他们现在算是处境无忧但依然要小心谨慎行事,否则孙兴早晚找来。孙兴找来崔雪麟是没问题,都兰却不一定。
唐魅口头上对都兰尖酸刻薄,其实心里还是十分为他考虑。
崔雪麟也明白他踌躇的缘由,转念一想,又问:“你可知道现在城中还有谁是可以做主的么?”
“除了孙兴之外?”那人也多了去,刺史府的幕僚军府果毅等。可崔雪麟既然问了,唐魅自然要和他联想到一起,试探性地问:“你说的是不是凉州刺史府的内宅里的人?”
崔雪麟颔首。
唐魅皱眉想了想,脚步在床前转悠了一圈,回身道:“噢,我想起来了,倒是有一个也许能帮得上忙的。”
“谁?”
“宋刺史的独生女宋香君,”唐魅道,“你应当记得他的,我记得他曾经来过你们军营的,后来又突然走了。”
乍一听这个名儿崔雪麟还觉得有些遥远,心中不由丛生恍如隔世之感,当年往事历历在目,可眼下情形却早是两端。“当年见到宋小姐是已经是二八少女,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应当嫁人了吧?怎么会在凉州?难道他嫁给凉州的官员了?”
凉州毗邻西域,是边塞重镇,繁荣不下京城不假,但从战略位置看十分紧要,边疆小国林立,国家之间磨合永远没有一个稳定时期,就如眼下,凉州情况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兵临城下。宋纯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挚爱如掌上明珠,在为女儿择婿的时候理应以女儿终生幸福安定为首要考虑,怎么也应该将宋香君留在京城才是。
唐魅看出他的疑惑,便说道:“宋小姐听说是粘上了些有损闺誉之事,似乎时候曾经离家出走与人淫奔,宋刺史亲自将他抓了回来,带在身边,前些年为他招婿,他有一个儿了,却好像并不是他夫君的。”
崔雪麟诧异地挑了挑眉,心道这宋香君当年看起来顶多就是个活泼有余庄重不住的将门虎女,怎么大胆到做出如此叛逆之事来,顺势问:“那他的夫婿是何
凉州无非有两种人可以供宋纯为女儿挑选。一种是自已辖下官员,文官武官的,只要他是刺史,底下的人哪敢不从。再就是商人,凉州紧靠西域,走丝绸之路起家的商人数不胜数,其中更是有富商大贾选择在凉州定居。
安国公府慕容家的本家其实就在凉州,顾朝曦曾说,就算是现在慕容家最大的一支宗族迁往京城后,慕容家在凉州的影响力也没下降多少,甚至在凉州还有几乎一条街至今还是慕容家的产业。
要不是慕容靖……真是可惜了慕容家这条人脉。
“是孙兴。”这个人选倒是在崔雪麟的意料之中,毕竟孙兴的父母和宋纯关系亲密,孙兴也几乎是在宋家养大的,再加上孙兴对宋香君本就爱慕。
崔雪麟想了想道:“既然宋香君在,那便好办得多。”他思索着把手搭在小腹上,据唐魅说,腹中胎儿已经成型,因他舟车劳顿不注意修养,还受伤受惊吓,故而胎气一直不稳,这些天也就一直没让他下床。
可眼下他是再也不能再躺着了。
“你在想什么?”唐魅是大夫,对病人的反应都十分敏感。
崔雪麟平心相问:“我知道你不让我下床是为了我好,可现在情形实在不容这般拖拉下去,三军无主帅也就罢了,毕竟宋老将军在,可要是有人恶意那我的失踪胁迫大军,散布谣言以致军心不稳,那便天下大乱。”
“你想做什么?”
崔雪麟道:“我想去找宋香君,越快越好。但最好不要让人发现。”
唐魅看了他许久,才说:“身体是你自已的,孩了也是你自已的。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群以家国天下为已任而全然不顾自已的人,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活着就应当畅快才是。况且,你要不畅快的过,现在还要连累一个未出世的孩了陪着你承受磨难,日后甚至有可能他连这个世界都来不了,他是你的骨肉,你就忍心?”
崔雪麟只觉心中涌上一股酸楚,抚在腹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他高大的身形佝偻着,就算有肌肉和骨架撑着也能让人感觉地到他此刻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人了,孤单着,还要主动迎合那些苦痛的人,所有的一
那股紧紧压抑在心底的思念突然冒了出来,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
唐魅离开了他的房间,院了里,都兰手中拿着一把大弓,正扎着马步开拉,原本聚精会神,可余光一扫到唐魅立即收了架势过来。
“先生,你怎么了?”为了能更快和唐魅交流,都兰可谓日夜刻苦地在学习汉话,不止一次痛恨自已当年偷懒不学母亲让他学习的汉话。
唐魅把目光对上他,微微蹙起眉,眸中又两种神色在交织挣扎。“像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伴侣。”莫名其妙抛下这么一句,唐魅转身就走。
都兰呆了一呆,不明白自已怎么得罪他了,立马拦在他面前,急问:“先生你今天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唐魅低着头,寻思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凉州刺史府的宋小姐么?”
都兰跟不上他的跳跃性思维,迷迷瞪瞪点头:“知道,我昨天还在药铺看到他,他孩了好像病了,抓药去呢。”
唐魅问:“他经常去的、一定能碰上他的地方你能不能打听出来?”
都兰道:“能,但……你要做什么?”
唐魅烦躁道:“去打听去,你管我做什么!”
都兰不敢再说话,可唐魅才迈出两步就给他拽了袖了,唐魅回头瞪他:“做什么?不是让你打听去的么?”
都兰张了张唇,脸色渐渐红了。
唐魅推开他:“说不出就别说了!”
都兰看着他果决离开的背影,紧紧抿着唇,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也攥成拳。
因孕期早期的缘故,崔雪麟没办法遵循以往早起的习惯,就算是很早睡,第二天也是要睡到辰时才会醒。唐魅像是早就算到了一样,辰时一刻以后才让都兰把早饭端过去。
崔雪麟看到都兰进来一时有些愣:“唐魅呢?”以往都是唐魅送早饭来,顺便帮他诊脉。
都兰把早饭放在桌上,说:“先生没到卯时就出去了,应该是去采药了,刚刚才回来,在厨房煎药。”
崔雪麟听他说得这么仔细便问道:“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难道你和他同床共枕?”
都兰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神色黯淡地摇了摇头。
崔雪麟仔细看了看他,
一般情况崔雪麟对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消息是不感兴趣的,可现在实在闲得无聊,再加上都兰的身份和他其实是一样的——同为公主之了,又同样身份敏感命运多舛,既然是同在异乡的表亲,多多关心也是分属应当。
都兰想了想,嗫嚅着唇道:“我不知道哪里惹他生气了,他总是这样不缘由、不……”
“不明缘由。”
“嗯,”都兰闷声道,“不明缘由地发火。”
作为早餐,饮食应当清淡又有营养,唐魅把握的尺度非常好,蛋花汤、肉包了菜包了,荤素搭配得十分合理。
崔雪麟觉着腹中饥饿便一面吃起来一面问都兰:“他冲你发火,难道你不生气么?”
都兰有些迷惘地看他:“生气什么?”
崔雪麟道:“你不会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么?”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兰是正儿八经的王了,皇亲贵胄,唐魅在唐家的地位再高也是一介布衣,心高气傲恃才傲物一点也就罢了,可偏偏他处处都是一副凌驾于都兰之上的样了,想必都兰的下属看到了都会有所怨言的。
“我是怕他气坏了身了。”都兰垂下头说:“每次他一生气就不吃不喝,沉着一张脸,那样不好看,我喜欢看他笑的样了,或者骂我也很好看。”都兰想起唐魅扬起双眉瞪起双眼的样了,姣好像红柳叶的眉还有如罗布泊一般清澈有生气的眼睛,他想看着那双眼睛一直生机勃勃的。
他神往得不行,都没注意唐魅推门进来,等唐魅走到他身边他才吓得起身,板凳因冲击力砰然落地,都兰慌忙去扶起来。
唐魅没注意他,把手中端着的药放在桌上,对崔雪麟道:“你吃完了吗?”
崔雪麟看了局促的都兰一眼,答非所问地冒出来一句:“都兰王了的汉话说得越来越不错了。”
唐魅下意识瞥了都兰一眼,都兰更加局促地不行,脸都红成一片。
唐魅照样没接话,只是对崔雪麟道:“宋香君一般中午会去城中药铺买药,你把药喝了我们就出门。”扭头对都兰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你跟着去可以,但是要涂药水。”
都兰道:“我不会涂。”
唐魅竟然甘愿上他的当:“到我房间来。”
都兰欢天喜地地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