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陶姨娘领缠绵病榻的老太太吩咐给?软禁院中的南安郡主送来吃食。
一夜未见,本还穿着朴素的陶姨娘立即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在南安郡主面前没有从前伏低做小的谨慎模样。
指尖有意无意拂过耳边翡翠耳坠,陶姨娘笑说:“妾身知道主母喜食素净之物,特命厨房准备了一些?清淡小菜和乌鸡红枣粥。”
说着她转头看向明溪,言辞间颇有长辈教?训小辈的意思:“县主就听姨娘一声劝,待禁足解了,好生向老夫人和侯爷赔罪。县主总归是宁家的女儿,难道老夫人和侯爷还能真不认县主?”
明溪默默吃粥,一言不发?。
天大地大用膳最大,才得了点便宜就来耀武扬威的蠢笨妾室,还不至于让她气得连饭都不吃了。
南安郡主听到陶姨娘这样说,也打算再劝劝铁了心不肯认江阴侯的明溪。
明溪一抬眼就知道她想说?么,夹了根碧玉萝卜搁在郡主身前的瓷碟里?:“阿娘尝尝这个,我吃着倒还开胃。”
南安郡主知道她这是想堵自己的嘴,一面担心,一面又怕说多了惹得明溪厌烦,索性闭嘴进食。余下陶姨娘站在一旁唱独角戏。
陶姨娘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根柱子一样立在桌旁。
这和她想的根本不一样。
在她的认知里,老太太昨晚吩咐下去,将府中一部分账簿和小库房的钥匙交到她手中,那她便也算真正当家做主一回。
在南安郡主面前,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谨小慎微。
只要将来等侯爷故去,羲成继承了江阴侯府,她便有如今老太太的地位。南安郡主到时候只能依附她生存。
可是为?么明明她已经有了管理后宅的权力,这个入府未满一月的丫头依旧像才入府那日一样。
才入府那日受她礼就算了,她可以认为她不懂规矩。
如今入府已有二十来日的丫头理应熟悉侯府规矩,却依旧不把她放在眼中。
想到此,陶姨娘状似报复地说:“妾身还有一事未禀。昨夜老夫人被县主气吐血后,下令将京郊的田
庄和京城里的铺面交给?妾身打理。”
“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该碰这些?。然而老夫人再三要求,妾身不得不从,希望主母不要怨怪妾身。”陶姨娘膝盖微微弯曲,一副立即就要跪下的模样,但始终没跪下去。
依着从前郡主的脾气,在她身子微微低下时,郡主便会扶她起来。
那些田产和铺面都是她的陪嫁,想起昨夜娇娇所言,南安郡主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没像往常一样将人扶起。
等了好一会儿,陶姨娘只好默默跪到地上:“主母生妾身的气了吗?”
明溪放下汤匙,慢条斯理拿起桌上的丝帕擦拭嘴角,随口说道:“我记得那些田产铺面是阿娘的陪嫁,还轮不到旁人做主。”
“主母嫁入侯府,主母所有便是侯爷所有,”陶姨娘眼睛瞪得圆圆的,“难道县主意图背弃侯府吗?”
好大一顶帽子,若是宁瑾玉说不定?还真会怕。
不过很遗憾,她不是。
明溪将丝帕一甩,淡淡道:“我虽长在农家,也知这个道理。嫁妆向来由女子说了算,怎么也轮不到夫家指手画脚。”
一语惊醒梦中人,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安郡主回忆起她嫁入侯府的第二日。
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需见外和客气。
还记得待字闺中时,阿娘便是这样同嫂嫂说,从此她便多了一个姐姐,阿娘多了一个女儿。
阿娘待嫂嫂是真的好,嫂嫂也乐得在账务上请教阿娘,哪怕是陪嫁的产业嫂嫂也未瞒着阿娘。
她以为老夫人和阿娘是一样的,所以在老夫人说出他们以后是一家人后,她也没有过多防着他们。
她陪嫁过来的产业与侯府产业混杂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细想,糊里?糊涂就过来了。
直到现在,她才想起最大的不同。
阿娘纵然得嫂嫂信任,亦没有真正插手嫂嫂陪嫁产业。老夫人则不然,竟然还将自己的陪嫁产业交给一个姨娘来管。
南安郡主语气依旧温柔,却不容拒绝:“京郊田庄和城里的铺面是我的嫁妆。将来纵然我不在了,或是传给?娇娇,或是归还南安
王府,没有旁人插手的道理。”
说着她瞥了眼贴身嬷嬷,嬷嬷福灵心至,带着三两女使将陶姨娘围住:“请陶姨娘将钥匙和账簿交给老奴,这毕竟是王府给?郡主娘娘的嫁妆。若叫旁人知晓,还以为咱南安侯府没人了。”
“妾身没读过书,说不出大道理,只知道丈夫为天。”陶姨娘噌得一下站起来,边说边想朝外跑。
被嬷嬷命人拽住,她拼命挣扎:“这些?产业是老夫人交与妾身打理。郡主娘娘若是不服,只管去找老夫人理论,何?必同妾身拉扯。”
明溪噗嗤一笑:“姨娘这话说的好生奇怪。这些?产业是我阿娘之物,只有我阿娘有处置的权力,便是老太太……”
话还未说完,正屋房门被推开,江阴侯沉着脸跨入正屋。
陶姨娘挣脱女使的束缚,跪爬到江阴侯身前,一把抱住他的腿,哭诉道:“侯爷可要为妾身做主。昨夜在老夫人床前您也是听见了的,老夫人将京郊的田庄和城里的铺面交给?妾身打理。”
“妾身想着郡主娘娘毕竟是主母,还是要知会她一声。谁知郡主娘娘听信县主的谗言,嘴里嚷嚷着老夫人做不得田庄和铺面的主,不许妾身打理,还要收回去。”
不愧是在后宅讨生活的姨娘,眼泪簌簌往下落,完全没提她蓄意挑衅和田庄与铺面本是南安郡主嫁妆之事。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明溪甚至想她再多说两句,多哭两下。
南府戏班子都没她有趣。
江阴侯一听这话怒拍桌子,喝道:“孽畜!你母亲本是温婉贤淑之人,平素最是孝顺。”
“皆因你之故,如今竟连母亲的话都敢违背忤逆!依我看,你还是从哪儿就回哪儿去,我只当没你这么个女儿!”
南安郡主眼眶里霎时蓄满泪水,她不敢置信地望向江阴侯:“侯爷,娇娇可是你我的嫡亲骨血,你怎么能不认娇娇?”
江阴侯冷声道:“她是你我的嫡亲骨血,却把母亲气出大病;你莫名不喜的欢儿非侯府血脉,如今却在母亲床前侍奉汤药。”
“当年换婴的产婆做得很对,这样一个忤逆不孝的孽畜不要也罢!”
明溪笑道:“我也这样想。侯爷道貌岸然见异思迁,本是有家室之人,却同霜寡妇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
明溪下巴微扬:“这样一个伪君子,怎配做我的父亲?”
江阴侯登时大怒,天下只有不认女儿的父亲,没有弃父而去的女儿。
她怎么敢,怎么敢在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江阴侯扬起因愤怒而颤抖的手,狠狠朝明溪扇去。
明溪一个侧身躲过,江阴侯意图追上去再打,南安郡主和屋内的女使登时将江阴侯拦下。
南安郡主抱着江阴侯的手,一面劝道:“娇娇还小,经不得侯爷这般惩罚,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
江阴侯猛地推开南安郡主,指着她的鼻子怒道:“当然是你的错!”
幸好身后有嬷嬷扶了一把,南安郡主不至于跌到地上。
明溪赶忙跑到南安郡主身前查看她是否有受伤,一面龇牙咧嘴地瞪着江阴侯。
“怎么?侯爷恼羞成怒到要同发?妻动手了?”明溪嘲讽地说,“也对,侯爷心中至始至终没有阿娘,哪里会记挂着阿娘是你的发?妻。”
南安郡主泪流满面:“娇娇你说什么?”
明溪假意面露后悔,慌张道:“阿娘我?么都不知道,你就当我是胡说的吧。”
南安郡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没事,娇娇有?么话便说吧,阿娘……阿娘早知他心里?有旁人,”说着扫了眼陶姨娘,“是她对吧?”
明溪咬着牙,纠结一会儿才说:“不是的阿娘,不是陶姨娘。昨日宴上,我看到江阴侯和福嘉大长公主眉来眼去。二人相望时含情脉脉,做不得假。”
“孽女,你不认为父就算了,怎敢攀咬为国出塞的福嘉殿下,”江阴侯高声喊道,“来人,传家法,今天我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忠不孝的孽障!”
拇指粗的荆条很快被仆妇从祠堂请出,明溪云淡风轻地望向手握荆条的江阴侯,估算着南安王府的人差不多也要到了。
笑话,没个后路她敢这么张狂?
她记得在江阴侯府举办认亲宴的第二日,南安王世子,即她的舅舅便登门
拜访。
以亲王仪仗将南安郡主和她迎回王府,为她举行更为盛大的认亲宴。
不过原文女配不甚聪明,在宁瑾欢的推波助澜下出了大丑,还反将人看作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南安郡主亦没发?现宁瑾欢的狼子野心,依旧把她看作温柔可人的闺女,为她在王府众人面前说尽好话。
本还对宁瑾欢鸠占鹊巢心存芥蒂的南安王妃等人也都放下芥蒂,视她如家人般疼爱。
江阴侯扬起荆条:“押她跪下!”
侯府积年的老嬷嬷立即上前,准备将明溪押解到正屋中央跪下。
护着她的王府陪嫁众人听了方才明溪所言皆怒气满面,不准侯府的人靠近郡主和小主子一步。
一向寂静的屋子顿时像战场一般,两方人马剑拔弩张。
忽地,喜珠脆生生的声音打破紧张局面。
“南安王世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