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未关严实的朱红雕花窗,李琰不经意往殿内瞟了眼,立即僵在原地。
那把被父皇随手放置在桌上的匕首,不知何时落到贵妃手中。
她抽出匕首抵着帝王的喉咙,妖媚的眼尾微微挑起,殷红的唇翘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勾人心魄的女妖,叫人自甘倾尽所有。
永嘉帝握住明溪执刀的手,用了点力气,匕首便划破他脆弱的脖颈,霎时渗出几滴血珠。
血珠滴在银白匕首上,饶是自认为得知先天机缘的李琰都不由自主地停滞呼吸。
贵妃胆大妄为,用匕首抵着帝王的脖子,已叫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天底下最惜命的帝王竟然会顺着他的宠妃,自毁龙体。
她现在的恩宠比他记忆中的恩宠,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琰愈发?肯定,依附她调养身体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殿下,贵妃娘娘吩咐奴婢带您去偏殿休息。”等会儿御医还要?来给明溪请平安脉,明溪索性让百合把李琰带到偏殿小坐。
李琰乖巧地应了声,跟着百合走远。
明溪随意扫了眼窗外,已经没有小孩的身影。
指尖轻点脖颈上的血珠,明溪将血珠抹到永嘉帝的唇。不同于污了的口脂为她平添风情,鲜血浮于永嘉帝的嘴角,倒显得他像一头食人的兽。
明溪忽地想起虎园中的那只虎,将那无辜的国子监撕碎时,嘴角应该也挂着血。
虎是他养的,虎食人就是他食人。
“陛下为何要?送我匕首?”明溪眼眸半敛,漫不经心收刀归鞘,“就不怕臣妾杀了陛下吗?”
她只有在诱惑他的时候才会自称臣妾,就好像真的臣服于他一样。
明知是她的把戏,偏偏他很受用。
永嘉帝搂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丢在榻上,欺身而上:“杀了朕对你有什么好处?”
身体陷入松松软软的云锦,明溪勾住永嘉帝的脖子,舌尖轻轻吮吸他细小的伤口,酥酥麻麻的观感瞬间传遍全身。
脑袋里似有一团烟花盛开,绚烂美丽。
永嘉帝撕裂少女身上的红衫。他眼中布满血丝
,发?狠地掐了把少女不盈一握的腰肢:“你要?杀朕,朕给你递刀,好不好?”
明溪缓缓勾起嘴角,扬起灿烂笑容:“好。”
厚重床榻轻轻摇晃,发?出“嘎吱嘎吱”地响声。不知多久,层层帷幔后的动静渐渐平息,只余一室旖旎。
明溪懒懒地伏在永嘉帝的肩头,连抬一下手指都不愿意。方才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沉迷美色的永嘉帝,惹得他逼着她求饶。
不过他到底服侍的不错。
她又不是圣人,自然会有欲求。
明溪一时苦恼起来,永嘉帝终归是留不得?。将来她的欲求,该由谁来平息。
胡乱想着未来之事,明溪沉沉睡过去。再?醒来时正好是午膳时分,她随意穿了身朱红罗裙走出寝殿。
永嘉帝坐在主殿首位,李琰规规矩矩坐在他身侧,任由御医为他把脉。
“贵妃年纪小,同你玩得来,”永嘉帝转动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她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若能哄她高兴……”
至于后妃与勾结皇长子夺位一事,永嘉帝自负到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
在他眼里,他的宠妃颜色无双,娇纵可爱,只有在他的羽翼下才能安然无恙。至于病弱的皇长子,也就只有哄他的宠妃高兴这个作用。
李琰轻声应答:“儿臣明白。”
“小柳儿,过来。”永嘉帝看见?明黄帐帘后的身影,他张开双臂等待暖玉入怀。
骤然听见小柳儿这个称呼,明溪怔楞片刻。
苏嫣然最喜欢唤她小柳儿,自打她入宫后,再?也没有听到一声小柳儿。
明溪一头扑进永嘉帝的怀中,眼睛像小鹿一样左右乱窜,手也不安分地轻捏男人的耳朵。
永嘉帝拉过她不安分的小手,一张丝帕适时遮住她雪白玲珑的腕。明溪疑惑地抬起头,御医头偏向一边为她把脉。
“知道的是在请平安脉,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病入膏肓。”明溪嗔怪地斜了眼永嘉帝。
永嘉帝捏了捏她的脸颊,沉默不语。
御医轻抚胡须,叹道:“娘娘身体娇弱,若要有孕,需得?好生调养。微臣下去便为娘娘开一副
坐胎药,凭娘娘圣眷,想来不日便可怀上子嗣。”
“小柳儿,给朕生个孩子,”永嘉帝双手捧着明溪的脸,真诚道,“你若得子,朕封他为太子;若得女,朕封她为栖梧公主,垂帘听政。”
明溪清楚的记得,在苏柳柳专宠的三年,永嘉帝是不愿意苏柳柳有孕的。
有孕意味着不能侍寝,正在兴头上的永嘉帝舍不得?委屈自己,吩咐宫人为苏柳柳送来一碗碗避子汤。
李琰把头埋得?很低,低到永嘉帝看不见?他的眼眸,他才敢表现出心底的震惊。
就在刚才,年近而立的父皇请求宠妃为他生个孩子。
不论男女,皆继承他的万里河山。
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李琰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明明上天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何又要?在他生出希望时,将他的半点希望都夺去。
突然,一语惊醒因帝王之言而气氛怪异的关雎宫。
“八百里加急!”
“南方三省的贱民冲破府衙,打死州府县官,抢夺库中兵器,聚众谋反!”
内侍急色匆匆,不等通禀便跑进关雎宫,还因跑得?太快被绊倒在地。
谋反的消息惊碎关雎宫的龙恩浩荡,暧昧气息瞬息散去大半。刚才的太子之说,栖梧公主之说,仿佛过眼烟云。
“放肆!”永嘉帝拍案怒喝。
明溪默默从永嘉帝怀中起身,这是永嘉帝不顾南方水患欠下的孽债。
永嘉帝登基后只顾寻欢作?乐,不顾底层百姓死活,政事不问,天灾不赈。
终于在秋收之时,因水患而收成不好的南方百姓不仅要?面对饥饿,更要面对跟随秋收而来的秋税。
没有活路,只有揭竿而起这一条路。
永嘉帝抬脚朝外走去:“传三公及各部尚书侍郎入宫。”
涉及统治之事,永嘉帝与寻常的帝王别无二致。
蝼蚁敢反,以大军压之。
明溪目送永嘉帝离去。
不管怎样,午膳还是要用。
她牵着李琰坐到桌前,候在廊下的霍阳终于等到传膳,忙不迭捧着食盒走进殿内。
紫檀桌上摆满精致可口的佳
肴,酱牛肉吸引了明溪的视线。
良久,她吩咐霍阳将酱牛肉、一碟用鸡汤收汁的时蔬以及一碗碧玉精米装进食盒,一面起身盛了碗汤。
“你同本宫往紫宸殿走一趟,”她先是望着霍阳,后垂首瞥了眼李琰,“你就在这里,等会儿本宫教你练字。”
霍阳提着食盒跟在明溪身后,静静凝望尊贵的少女。
长长的红裙随风飘扬,乌黑浓密的发?只用一根红绸松松系着,随少女的走动像波浪似起伏。
素白的双手提起裙摆,小心踏上石阶,又或是灵动的轻跳。一时看得?痴了,连抵达紫宸殿,霍阳都没发?觉。
皓腕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光晕,明溪从霍阳手中接过食盒,微翘的小指不经意刮过霍阳的手心。
霍阳耳垂一点点变红:“娘娘。”
明溪朱唇轻启,眉眼含笑:“你先下去。”
永嘉帝不喜政事,但南方三省此次聚众谋反,已然威胁到他的权力,他不得?不上心。
但是,众臣围在紫宸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又着实令他心烦意乱。
听得内侍说贵妃候在殿外,永嘉帝眼睛一亮,连忙说了声:“传。”
大臣们以为是同僚,转身回望。
不想却见一红衣女子手提食盒,慢慢走进象征着权威的紫宸正殿。
明溪无惧老狐狸们审视的目光,她淡然停在苏正身前,屈膝一礼:“父亲安好。”
不等苏正还礼,她从他身旁走过,一步一步踏上御阶。她慢条斯理放下食盒,取出放置其中的膳食,摆在龙案上。
“方才陛下走得急,不曾用膳。臣妾知晓南方祸事危急,但又顾念陛下龙体,特意送了膳食来。”在臣下面前,皇帝需要?的是温婉可人的妃嫔,明溪很好地扮演了解语花。
说完这句话,她垂首退至一旁,一本正经地说:“臣妾就在此处等候陛下用完膳。”
一般来讲,妃嫔送来膳食,都会等皇帝吃完后,将瓷碟拿回宫中。永嘉帝没做多想,示意众臣继续商议,他则专心致志吃明溪送来的午膳。
“南方之祸乃水患余毒,若非走投无路,他们不会犯此等谋逆
大罪。倘若陛下愿施以仁政,减免赋税,加以赈济,想来那群乌合之众自会散去。”
“本朝自开国以来,南方水患时有发?生,但从未有过三省齐叛之举,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臣以为若要安稳,应用大军镇之,再?诛其九族,方可消其罪孽。”
第一位朝臣的言辞在理,第二位就着实惊讶到明溪。
她忍不住抬头看过去,是一位身着紫衣的中年人,面目慈祥,说起话?来却歹毒无比。
“荒唐!叛党数万,牵连九族更是高达数十万,”苏正当庭怒斥,“张口便是几十万人性命,我看陈侍郎是觉得?南方还不够乱,想要引起整个天下震动。”
由苏正而起,朝臣对陈侍郎进行口诛笔伐,他倒也不惧,一一反驳。
明溪蓦地想起他就是陈婕妤的父亲——依附永嘉帝的一条狗,靠着手段狠毒,投永嘉帝脾性,爬上吏部侍郎的位置。
也是他在背后支持陈婕妤,让她挑起苏柳柳和施妃之间的争斗。乃至暗中散布苏柳柳出身青楼的消息,企图让谣言逼迫苏柳柳自戕。
苏柳柳对不起许多人,唯独陈侍郎一家,算计她良多。
明溪当下有了主意。
“臣妾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