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二位感?情真好,”小贩乐呵呵将画好的糖人递给永嘉帝,“我呐,就祝您二位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这话深得永嘉帝喜欢,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摊上:“承你吉言。”
明溪接过代表两人的糖人拿在手中,任由永嘉帝牵着走远。小贩拿起金子准备追上去,奈何人流太多,贵人眨眼没了踪迹,只好作?罢。
“倒是遇上贵人了。”将金子送到嘴边咬了下,小贩喃喃自语。
明溪举着糖人也不吃,拿在手里?看着玩。永嘉帝自幼长在京城,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喜欢偷溜出宫玩。
他把?明溪带到明月桥边,颇为怀念:“十几?年前有一个姑娘在这里?卖馄饨,味美鲜香。”
永嘉帝手指桥下的空地:“就在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说书摊。
明溪打趣道:“陛下一定是看上那位姑娘。说吧,她现在是宫里?的哪位娘娘?”
永嘉帝摇了摇头:“不是。”
有一天他出宫吃馄饨,那姑娘端碗的手不稳,滚滚热汤泼在他身上。他一气之下,抽出腰间的佩剑把?她给杀了。
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不断向下滴落,落在他的唇上。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姑娘双眸中的惊惧和茫然。
舌尖卷着少女喷涌而出的血,她的血就像一个药引,激发了他自幼被束在雅正之下的肆虐。
明溪听后沉默许久。
男人粗糙的手指碾过少女柔软的双唇,永嘉帝低笑:“怕什么?朕又不会杀你。”
桥头下聚集着一群人,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围在说书人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赶巧了,”永嘉帝靠在桥边,兴致昂扬,“陪朕听一场故事。”
明溪静静地靠在永嘉帝身侧,心头还在为十几?年前死去的姑娘惋惜。没注意去听说书人所讲的故事,也没发现永嘉帝渐渐变了的脸色。
“话说那不知哪朝哪代的丞相家三姑娘,原是青楼女子所生,自小养在青楼,长到及笄才认祖归宗。”
“
那青楼女子入宫为妃,杏上木好右子皇帝见了心生怜惜,一夜临幸,第二日就被封为淑妃……”
“青楼女也配为淑妃?何来贤良淑德?”一人起哄道。
说书人拍了下木板,起哄声渐渐平息。
他继续说道:“要说那青楼出来的姑娘,手段就是了不起。哄得那杏上木好右子皇帝夜夜笙歌,连正经人家的闺秀都不肯再看一眼……”
等到一支响箭飞上夜空,惊碎朱雀大街的喧嚣,明溪才回过?神?来。她秀眉微蹙,看向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禁军。
禁军把?说书摊周围的人围在中间,拔刀怒视。
明溪后知后觉,依稀想起顺着夜风钻进耳朵的话。
她没认真听都知道这个故事是在暗讽她。永嘉帝从头到尾听的仔细,又怎会察觉不出?
永嘉帝慢慢走下明月桥,穿过跪满地的人群,夺过禁军手中的佩刀,挥刀砍向说书人的小木桌。
小木桌顿时被劈成两半,佩刀顺势落在说书人的裆前,吓得说书人当场溺湿衣裤,一个劲儿求饶。
“贵人饶命,小人就是一介说书的,不知哪里得罪了贵人,”说书人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用脑袋哐哐砸地,“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过?小人一条贱命。”
永嘉帝将刀横在他的颈间,眼眸半眯:“今天的话本谁教你的?”
说书人僵硬道:“小人也不知……”刀便深了一分,刺痛感?迫使说书人顿了顿。
“前两日不知是谁先说了这出淑妃记,大家都叫好,舍得给赏银。小人被猪油蒙了心,一时见钱眼开……”
他鼻涕眼泪直飞,颤着手比了个一:“这是小人第一次说这个故事,以前小人从没讲过?。还请贵人看在小人是头一次的份上,饶小人……”
知道他不会再说出有用的话,永嘉帝毫不犹豫痛下杀手。
灼热的血飞溅到银白的刀刃上,手执佩刀的永嘉帝双目猩红,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
他看向愣在桥上的明溪,仿佛一个噬血修罗:“所有人,杀无赦。”
明溪杀过?不少猎物,看见杀人却是头一回。
她的脚像灌铅了一
样,她拼命地想要跑到永嘉帝身边阻止他,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她双腿一软,跌坐在桥上的围栏上。
看见她身形一矮,永嘉帝丢下佩刀,快步走上明月桥,把?人捞起来搂入怀中。
明溪抓住男人的衣袖,哀求道:“让他们停手。”
地上已经躺了好十几?具尸体,围着说书摊的人很多,少说也有数百人。
永嘉帝坚定地摇头:“他们非死不可。”
“杀了他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溪冷静下来,平静地盯着永嘉帝暴戾的眼眸。
男人轻轻拍打着少女瘦弱的肩,一字一顿:“他们刚才说,不愧是青楼姑娘,可惜他们是没有杏上木好右子皇帝的福气,受用不得。”
杏上木,好右子,合起来便是一个“李”。
永嘉帝面无表情看向接连倒在禁军刀下的人,其中男人居多。
他们卑劣荒淫,口出狂言,他们为了活命用力气比他们小的女人孩子挡刀。
就这样的人,也配侮辱他的贵妃,真是该死!
明溪深吸一口气:“至少,放过女人孩子。”
永嘉帝盯着她清澈的眼眸,慢慢抬起手,一场杀戮停止。
他眼神漠然,俯视被血水染红的河水,笑了笑:“依贵妃所言。”
—
翌日,天子降旨逮捕京城所有说书人。责令刑部严刑拷打,哪怕打死人,也要让他们吐出个缘由。
终于在第九天有了眉目。
一个遭受严刑拷打什么都不说的说书人被狱卒送去的饭菜毒死。刑官当机立断抓捕狱卒,在狱卒意图服毒自尽之前打落他的牙。
狱卒受不住刑,把?是谁吩咐他下毒的事吐的一干二净。
永嘉帝的阵仗不算小,那出《淑妃记》也钻进了许多妃嫔耳中。她们私底下偷偷议论,嚼碎舌根。
从前只当贵妃是苏氏的清白小姐,没想到却是出身青楼的烟花风尘,难怪能魅惑君王帝心。
这些话她们当然不敢讲给永嘉帝听,明溪听后也只是一笑了之,不打算理会这些风言风语。
她们说得都是实情,有什么可计较的。
她叫人关上关雎
宫的大门,除了永嘉帝和李琰,谁来都不见。
“娘娘,出大事了,”百合跌跌撞撞跑进寝殿,明溪正在考李琰中庸之道,“刑部审出那狱卒和宫里勾结,陛下下令捆了各宫娘娘往虎园去。”
李琰怔然抬头。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那个由施妃挑起的谣言。
那时施妃还是施妃,不满少女专宠,在陈婕妤的鼓动下宣扬少女并非苏氏远支孤女,乃是苏太傅和一青楼女子苟合的孽种。
谣言像长了翅膀一样漫天飞舞,京城人人都在议论。乃至有言官上书弹劾宠冠后宫的少女,说她不配伺候君侧。
父皇为这事发了大火,把?施妃和她背后的陈婕妤等人一同?赶进虎园。
那天,是猛兽的饕餮盛宴。
如今,施妃被打入冷宫,陈氏也被废为庶人。宫里还有谁会这么恨贵妃,非要她的身份天下皆知。
明溪放下书,拿起永嘉帝送给她的匕首,淡淡走出关雎宫。李琰和百合连忙跟上去。
临近虎园,震耳欲聋的咆哮惊骇被内侍驱赶的嫔妃。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她们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过?着由人伺候的日子,颐指气使,不得帝王宠,却也金尊玉贵。
明溪轻描淡写?扫了眼她们,慢慢走到立在高台之上的永嘉帝身侧。
她俯视张着血盆大口,被关在铁笼子里?的老虎:“当日我就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陛下要杀人,流言蜚语自然漫天。”
永嘉帝揽住她的腰:“有朕在,不会有流言蜚语。”
内侍驱赶着妃嫔走进虎园,打头的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女人。女人面黄肌瘦,浑然看不出往日的风采。
永嘉帝贴着少女的耳边,低声道:“她和她爹就是始作?俑者。”
女人看见铁笼子外破碎紫色的官服和熟悉的玉佩,惊恐地跌坐在地,怒嚎大叫。
明溪面无表情。
陈氏落到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她早就警告过?她,是她自己要作?孽。
明溪闭上眼:“其他人是无辜的。”
永嘉帝爱怜地抚过?少女的眉心:“议论你时,她们一个比一个起劲。”
怜奴儿看见立在高台上的明溪,连忙跪地磕头:“贵妃娘娘救救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明溪转头看向永嘉帝:“我记得她没参与这些事。”
永嘉帝嗤笑:“无作?为便是错,不为你争辩就是错。”
明溪一时哑然。
皇帝和她一样,不讲道理。
内侍关上虎园的铁门,放出被困在笼中的猛虎。猛虎伸出带着倒刺的猩红舌头,慢慢靠近陈氏,一路口水直流。
养尊处优的妃嫔们立即四下散开。为了活命,不惜舍弃最后一点体面,手忙脚乱地向树上攀爬。
陈氏腿脚发软,动弹不得,直愣愣地盯着慢慢靠近的猛虎。
她尖叫一声,竟是疯了:“苏柳柳,你千人骑万人枕,凭什么和我争?凭什么和我抢?”
永嘉帝目光逐渐冰冷:“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李琰默不作?声跪下:“父皇息怒。”
被宫人搀扶而来的襄王看向被咬住一只胳膊的陈氏,做出和李琰一样的选择。
“皇兄息怒。”
永嘉帝淡淡地瞥了眼两人,没有说话。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响伴随女人的惊叫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陈氏捂着断了的左臂,跌跌撞撞跑向虎园的假山。
“贵妃娘娘救救臣妾。”怜奴儿发颤的求救一声声传来。
明溪轻叹一声,吩咐百合为她系上襻膊,卷起宽大衣袖。
“弓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达到入v的标准了。
19号,也就是后天,从24章开始v,看过前面的姐妹们就不要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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