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卯时二刻,明溪准时睁眼。
随意用清水抹了把脸,扎了个马尾,穿戴好皮盔皮甲,背着重剑就往大虎的军帐走。
西口关每百人被划分为一个小阵列,十个小阵列为一大阵列,四千人共有四十个小阵列,四个大阵列。
阵列军官从高到底依次为千夫长、百夫长、五十夫长以及十夫长。十夫长不属于正式军职,只是为了方便管理才?设置。
除千夫长和百夫长能拥有独立军帐外,其余军职都要和士兵一起住大通铺,一个军帐睡十人。
算下来,一个小阵列差不多能拥有十一顶帐篷。
十顶军帐拱卫着百夫长的军帐,层层递进,越往里军职越高,直到西口关的最中央——舒将军的军帐。
大虎管辖的阵列驻扎在被称之为西三帐的旁边,抬脚几步路的功夫,明溪就来到大虎的军帐外。
除了明溪,军帐外还站了两个人,是大虎麾下的两个五十夫长。
“女人?”其中一个宽鼻阔嘴的男人双手叉腰,眯着眼打量明溪。
明溪抱拳道:“是。”
“昨个我听人说,来了一男一女在关口耍横,那姑娘厉害的很?,一把重剑威风八面,”男人手握刀把蠢蠢欲动,“你就是那个耍重剑的小娘子?”
军中崇尚武力,昨个晚上听了一夜那姑娘有多厉害,他?早想着来和她切磋切磋。
明溪忍不住腹诽,那不叫耍横,那叫保命。
大虎掀起帐帘,揽着花嫂走出军帐。
他?吧唧一口花嫂的脸,拍了拍她的屁股:“你回西三帐盯着,遇到过分的直接打。哪个龟儿子敢还手,老?子替你教训回来。”
明溪尴尬地低头。
花嫂走到明溪面前,调戏似的勾起她的下巴:“小娘子,可不要让阿嫂失望。”说完没等明溪回话?,她从她身边擦过。
两个五十夫长见怪不怪,热切地说:“阿嫂慢走。”
大虎目送花嫂走远,才?收回视线看着明溪:“以后你归二豹管。”
二豹就是那个想和明溪切磋的男人。
他?兴奋地搓手,
咧开嘴直笑:“走吧,小娘子。”
明明是个正经的称呼,到二豹口中却带了点不正经的腔调。
明溪不痛快地轻啧一声,跟着二豹来到练兵场。大虎和另一个五十夫长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练兵场是一块大空地,一个大阵列在一起训练。他?们这个阵列只有弓兵和步兵。
弓兵对着稻草人练射箭准头;步兵单独练劈砍动作,或手握包裹着棉布的刀和战友你来我往。
太阳才冒出半边脸,练兵场上已有五六百人,个个汗流浃背,好不热闹。
看到二豹身后还跟着一个背重剑的女人,众人立即停下手中动作,放眼看过?去。
多新鲜,他?们只在西三帐看过?女人,还没看见女人出现在练兵场上。
大虎大手一挥,扯着嗓子喊:“都停了,来老子这里。”
得?到自家百夫长长官的许可,众人当即围到大虎身边。
大虎把两张桌子拼到一起,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虎哥不说说赌啥子?”一个士兵挤到大虎跟前。
大虎指着走到场地中央的两人:“就赌二豹和小娘子谁赢。”
明溪回头看了眼闹哄哄的人群,心道还能这样?
二豹活动腕关节,一字一顿:“小娘子,我不会手下留情。”
明溪叫停他?的动作,然后走进闹哄哄的人群,问道:“怎么赌?”
大虎愣了一下,回答道:“就赌你和二豹谁赢。”
“那这还用考虑?”一个士兵掏出一把铜板放到左边桌子上,“我赌二豹赢。”
接着又有好些人把银子放到左边桌子:“我也押二豹。”
突然,一个小兄弟小声说:“我押小娘子。”
众人齐齐看向他?:“莫不是看上人家是个姑娘?”
小兄弟吭哧辩解:“不是你们说她昨天在关口前好生英勇,我不想输钱。”
众人大笑。
明溪看了眼左边桌子上堆积如山的银子铜板,和右边桌上的零星铜板,连块碎银子都没有。
她微微皱眉:“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大虎等人回神,她背着重
剑跑远。
“小娘子怕了,哈哈哈哈……”尽管隔了很?远,放肆的笑声还是传进明溪的耳朵。
这次出来她没带多少金银细软,加上二十多天的路程花销,她也就还剩个十两银子。
不过?她曾看见阿南的包袱里放着一锭金子,纯金的。
明溪拦下一个士兵问路,来到舒将军近卫的帐篷。
“阿南。”明溪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穿戴整齐的阿南弯腰走出军帐,意外地看了眼来人:“何事?”
“你那黄金呢?先借我用用。”明溪毫不客气地说。
阿南眉头拧成一团,她怎么知道他?有他?一锭金子?
明溪握拳捶了下他?的胸口:“大家朝夕相处二十多天,不要和我说没有。”
阿南沉默了一下,转身走进帐篷。
再出来时,他?手心捏着一锭金子,颇为不情愿地塞进少女手中:“我讨婆娘的,要还。”
明溪挥了挥手,握着一锭金子跑远。
阿南这才?想起还没问她要金子做什么,连忙追上去。
哪知少女脚步飞快,他?追到练兵场才追上,只听见少女极其豪迈的声音穿透云霄:“我押我赢。”
待走近了,他?才?看清少女手掌心下是他的金子和她的银子。
阿南默默地看了眼场中虎背熊腰的男人,再看了眼比男人矮一头的少女,伸手准备去抠少女手心里的金子,想把它放到左边。
“这是我讨媳妇的。”阿南紧抿着嘴唇。
明溪悲痛地斜了他?一眼:“阿南,你不信我。”
阿南还是抠着金子不放:“这真的是我讨媳妇的。”
围观众人笑出眼泪:“小娘子,你朋友不信你啊。”
明溪踮起脚,凑到阿南耳边低声说:“反正我死你也要死,你留着金子也没用。再说,等哪一天我能回去了,还差你一锭金子?”
陈家虽然生活上简朴,但这种金子,库房里百十箱还是有。
少女灼热的气?息喷洒耳际,阿南感觉有点不自在,他?松开手:“似乎有点道理?。”
明溪微笑地看向大虎:“不改了,就这样。”
明溪走到二豹身前:“好了,可以开?始了。”
她慢慢抽出背后重剑,双手握剑,剑尖抵着黄土。
二豹也抽出腰间佩刀,有那一锭金子在,他?也不敢再小觑少女。毕竟他?存了半年的军饷,他?都用来押他赢。
明溪不打算先出手,她稍稍退后一步,拉开?她和二豹之间的距离,静观其变。
二豹一见她退后,当?即冲上前猛地挥刀劈砍,仗着刀轻臂力大,想要把明溪横在胸口的重剑压下去。
明溪脚踢重剑借力,无锋重剑擦过二豹的左臂。
二豹侧身躲过?,戏谑道:“小娘子使什么重剑,拿不拿得起都是个问题。”
说完他?举刀再劈,用力极大,刀剑碰撞,震得?明溪手掌发麻。明溪紧握重剑,旋身后退,剑影为她挡住二豹欲图近身的打算。
“操,有点本事。”二豹笑骂了声。
等待剑影停歇,二豹再次上前,一个跳跃朝明溪砍去。
明溪扎稳马步,双手举剑横挡,刀锋擦着无锋剑刃,刮出一连串火星。
明溪嘴角慢慢上扬:“就这点本事?”
被她的挑衅激怒,二豹攻她下盘。明溪足尖轻点,踩着二豹的膝盖一路向上,借他?的肩膀翻到他身后。
二豹当即转身,却不想少女已然立稳,双手紧握重剑,重剑不偏不倚,悬在他的脑门。
只要少女稍微用点力,重剑就会在他的脑袋上砸出一道沟痕。
二豹也算爽快,丢刀抱拳:“我输了。”
明明是二豹一直占上风,不过?一个招式的变化?,二豹竟然被小娘子打得?认输。
众人来不及回神,明溪已背着重剑走到桌前,捡起金子扔回阿南怀中:“还你了。”
她食指叩响桌子,众人这才?回神。
大虎眉头紧锁:“耍重剑,身形还能那么灵活?”
明溪挑眉:“为何不行?”
她看向左边堆成山一样的银子铜板,拍了拍押她赢的小兄弟,笑说:“你可沾了我的光。不如以后跟着我,我保管不让你输钱。”
小兄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刚看你跑了,还以为是尿遁,我
就……”
明溪哈哈大笑:“那就是你没这个福气?。”
她把左边桌上的银子和铜板收回怀中,问道:“谁是庄家?”
几个百夫长弱弱地举手。
明溪点点头:“剩下的钱,等我训练完了来找你们讨,”她顿了顿,“都是长官,不要赖账。”
她无视百夫长们肉痛的表情,示意阿南掀起衣袍接银子。
“都给我?”阿南提着下摆把银子兜住。
“想得美,”明溪瞥了他?一眼,“送去西三帐,交给一个阿水的姑娘,叫她帮我放着。”
目送一大把银子远去,大虎环视身边围着的人,悲伤地吼道:“还愣着做什么?都给老?子训练去。”
众人立即做鸟兽散。
明溪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好歹您是我上司。放心,我不要您的。”
剩下几个百夫长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狐疑地看向大虎。
忽然,他?们想到什么。
二豹和小娘子都是他手下,会不会是他们合起伙来暗箱操作?
几个人登时围住大虎,要他?说个明白。
大虎无法,咬牙切齿对明溪说:“你放心,我一定一分不少你的。”
不就是怕他?仗着身份不给她吗?有必要来这一出?
虽然,不来这一出,他?好像确实会赖账。
大虎默默低头。
明溪见目的达成,哼着小曲儿返回练兵场,开?始她本人作为士兵的第一天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