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后悔没有救无双吗?”
扶瑶在听见无双唤她之后,刹那间的失神,很快就被奈落察觉到,他轻笑着反讽她。
后悔?是比歉疚和怜悯还要无用的情绪。
“将鬼蜘蛛分离出来,就能摆脱人类之心,那你为何要把无双再收回去。”扶瑶没有回答奈落的问题,只是顺着方才的情形,说出了这样的话。
“哼……”奈落冷声道:“我早就想把那个卑贱的灵魂丢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的眼神忽地变了,他的唇畔勾起了一抹笑意,“桔梗,你该庆幸你还能活得更久一些……等我把鬼蜘蛛之心彻底抛弃时,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明明是眉目含笑的模样,可他的语气却阴森冷酷。
“为什么?”扶瑶反问他,她凝视着他,似是真的不解,“奈落,等你将鬼蜘蛛之心抛弃后,你就不会再对我有爱慕了。那为什么还想要杀了我,来证明你已经对我没有爱慕之心。”
她的话令奈落的神情一滞,下一瞬,他又听得她继续说。
“不爱一个人,为什么只有杀了她才能证明?不爱一个人,自然不会在意她,她的生死都与你无关。”扶瑶顿了顿,神色更显温柔,又敛了些不明的情绪。不知是在强调,还是在反问,她轻声道:“不是吗?”
他想要犬夜叉死在心爱女人的箭下,试图让珊瑚和琥珀姐弟相残,利用弥勒因风穴而对死亡产生的恐惧之心,这一切,无非是他想证明人心卑劣又伪善的做法。
他深知人心的阴暗与脆弱,他也懂得爱,可他并不想要爱,尤其是去爱一个人。他抗拒着,又在渴望,正因如此,他所做的事情总是那么矛盾,令人看不透。
扶瑶就是想让奈落意识到,他与鬼蜘蛛其实是不同的,他们虽然在同一个身体里,但却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她没有把他们混为一谈的意思,也不希望他产生这样的误解。
鬼蜘蛛对她的爱恋,是那么直白浅显,他从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欲望,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而奈落却是与之相反,他不愿承认他的心,如同不愿接受半妖的身份一般,他厌恶鬼蜘蛛的卑贱,讨厌人类的虚伪,破坏人们的羁绊。他否定了自己的心,更想抛弃它。
“你错了,桔梗。”奈落错开她的目光,“我只是不能任由你破坏我的计划,你是巫女,我是妖怪,本来就该势不两立。我想杀你,就像你杀那些妖怪一样,是天性,也是本能。”
他的口是心非,她早已知晓。
所谓的天性和本能,不过是借口。正如她之所以除妖,并非作为巫女的天性与本能,而是她的职责所在。实际上,她与妖怪之间并不是天敌。
奈落已经不欲和她多言,在他转身之际,她柔软的声音再次响起。
“奈落……爱慕也好,痛苦也好,都不要去抗拒或唾弃,试着去感受一下。人心或许是脆弱卑微的,但绝不是可耻,需要被抛弃的。”
所以,用心去感受一下吧。
在奈落的身影与气息完全消失后,扶瑶才对着角落出声。
“神乐,还不出来吗?”
树叶轻微摇曳,神乐便从林中走了出来,她看着扶瑶时的神情显得很复杂。
“让你失望了,神乐。”扶瑶朝神乐笑了笑,“我没有杀奈落,以后也不会。”
“即使他想杀了你?”神乐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皱眉问道。
扶瑶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她跳过这个话题,转而提醒似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很希望奈落死,因为那样你就能摆脱他的控制……可你是他的分.身,你就没有想过,一旦奈落死去,你作为分.身,也活不了吗。”
神乐不语,片刻后,她才恍若下定决心般,语气决绝,“就算会那样,也比现在好。”
“我只是想你知道这一点,至于你的选择,我不会试图去改变。”扶瑶凝眸望向她的目光,澄澈如水,柔和似月,“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神乐欲言又止,她注视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巫女,她总觉得此刻的巫女和先前不太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清楚。
这一次之后,扶瑶再感觉不到奈落结界的气息,他像原剧情那样彻底消失,仿佛世上从未有过他的出现。
可她知道他躲在哪里,她并没有事先去阻止这一切,只是恍若局外人一般,静静地看着。
他在布局,她在等待。
奈落依旧暗中引导着扶瑶去到白灵山,期间,她通过式神得知犬夜叉等人的经历和消息,却没主动前往与他们汇合,她只是独自一人走在他为她设定好的路上。
倒也有个意外。
她遇上了被奈落用四魂碎片复活的七人帮首领——一个叫蛮骨的男人,他们在白灵山附近碰上,蛮骨大概是从奈落那里得到警告,他对她并无杀意,也不愿惹她,免得多生事端。
“亡灵吗。”扶瑶看着这个外貌俊俏,又年纪轻轻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好几块四魂碎片,她没有出手抢夺。
“巫女桔梗,我知道你。”蛮骨对上她,也不胆怯畏惧,反而如同与熟人相遇似的,和她交谈时的姿态轻松自然。
扶瑶并不显得惊讶或困惑,她只是道:“是奈落吧。”
“你知道?”蛮骨诧异了,但他很快就收敛起来,“反正你和奈落的事,跟我无关,所以你应该不会阻止我去做什么吧。”
扶瑶轻笑着摇摇头,“做什么都无所谓,你好不容易复活,无论是珍惜重生的机会,以后小心翼翼地活着,还是如同以前一样恣意随性,都任你自己抉择。”
很久很久以前,她大概不会理解蛮骨这样的人,明明无恶不作,杀人如麻,却又带有自己的固执,为一些别人看来愚不可及且不值得的东西,罔顾珍贵的重生。
而现在,她不谈理解,亦不去置喙他的善恶对错,到最后,都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
“真是一个奇怪的巫女。”蛮骨听了她的话,只想得到这么一句。她被奈落惦记上,倒算是她不走运了。
两人错身擦肩而过后,蛮骨回头望了一眼她的背影,坚定而孤独,他蓦地出声,“小心奈落。”
扶瑶停下,转身看向他,冲他笑了笑,“谢谢你的提醒,蛮骨。”
她隽黑清澈的眼眸深处,是明晰与从容,是如风平浪静时,海的温柔。
这样的眼神让蛮骨微微一怔,他似乎懂得了什么,便更觉着她是个奇怪的人了。到底是一面之缘,他思及接下来的事,很快就将对她的任何印象抛诸脑后。
出乎扶瑶预料的是,她一进入白灵山,便感觉到寸步难行。
她既不像原著的桔梗那样,是死去的人,又并非黑巫女,为什么在白灵山内会如此?
是因为奈落的命令吗?他暂时还不想让她进去打乱他的计划,才叫白心上人故意阻碍她的步伐?亦或是,她自身的问题……
白灵山的灵力太过纯粹干净,任何一点黑暗都难以存在。
所谓的黑暗,并不只指亡灵与妖怪,也包含了人心的杂念和恶念,甚至是负面的情绪。
她一时间还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只得在白灵山附近的村落暂住。在那个村落里,她感应到另一块四魂碎片的气息,联想到原剧情,她就知道是七人帮的睡骨——一个拥有双重人格的男人。
他看起来是个温和纯良的人,同时还是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即使他与七人帮中的一人同名,也不会有谁把他和那个凶神恶煞的睡骨联系到一起。
遇见蛮骨时,没有取走他的四魂碎片,那看到睡骨时,扶瑶自然也不会拿走其的碎片,她只是将睡骨当作一个普通的大夫那样看待。
“睡骨大夫,有人受伤了!”
扶瑶在屋内与睡骨互相问候不久,屋外就传来了匆匆脚步声和焦急呼唤声。
睡骨一听见声音,立即便冲了出去,很快,几个人抬着被镰刀割伤了脚的村民进了屋。扶瑶瞥见睡骨的脸色苍白,额边渗汗,她直接走上前去,挡住了他的视线,背对着他说道:“睡骨大夫,让我来看看吧。”
眼前忽地出现一道身影,睡骨一时微怔。扶瑶倒没注意到,只是专心替受伤村民疗起伤来了。
不过一天,犬夜叉等人因为睡骨身上的四魂碎片而追到了这个村,七人帮中的三人也来到村中寻找睡骨。
睡骨带着孩子们去了山上采草药,扶瑶已离开村庄,再次前往白灵山,离开前,她犹豫片刻,仍旧在孩子们身上设下结界。
一踏进白灵山的地界,扶瑶就感到有些难受,她忍了忍,还是迈步前行。她去到了白灵山深处的洞穴之中,在灵力环绕下,她隐隐感觉到一丝妖力。
扶瑶在洞穴内的回廊上看到了珊瑚与弥勒,珊瑚已然昏迷过去,而弥勒站在她面前,保护着她,面对成群的妖怪,弥勒毫不犹豫地抬起了右手,正欲不顾一切解开风穴的封印。
而指挥着妖怪们的神乐见此,有些不敢置信地问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不顾性命吗?”她隐约知道巫女为他所做的事情,只要不再使用风穴,他就可以保全性命。
“为了珊瑚,就算不要命也值得。”弥勒神情坚定地说。
下一瞬,他就要扯掉念珠,却因擦身而过的破魔之箭而停滞了动作,旋即,他听见了熟悉温柔的声音。
“弥勒法师,你要是再打开风穴,我会很难做的。”似是轻松的语调。语毕,她已行至他的身旁,对他笑了笑,“珊瑚如果听到了你说的话,一定会感动的。”
“桔梗大人……”弥勒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又有点心虚。
“桔梗,你也来了。”神乐瞧见扶瑶时,神色微变。
扶瑶倒是没什么,只朝她也笑了,“神乐,好久不见。”
“你来这里,是想找死吗?”神乐的语气中含着点自己都不知晓的愠怒,这个巫女难道就不清楚奈落对她的杀心,就算她不想杀奈落,也没有必要主动送上门让奈落动手。
扶瑶闻言,怔了怔,没反驳她的话,只是静默不语。
神乐不明白扶瑶的心思,问了话,倒没指望回应,她直接便隐于洞穴深处的黑暗之中。
弥勒心存疑惑,但暂时没能去思考,赶紧抱起了珊瑚。扶瑶让他把珊瑚放到一边,她便为珊瑚治疗了起来。
等珊瑚醒后,扶瑶与他们二人同行,寻找着白灵山圣域的中心。
他们找到了,灵力最浓郁之处,是圣域中心的一座山寺。扶瑶越接近这里,身体就越难受,但她面上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故而弥勒和珊瑚都没发觉她的不对劲。
山寺中,坐着一位法号为白心上人的肉身菩萨。他与奈落为伍,替奈落作掩护。
一开始,扶瑶只是静静地听着弥勒对白心上人的质问,以及白心上人对自身遭遇的倾诉。
“你们想责备我吗?我该被责备吗?”外貌与常人有异的白心上人抬起头,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们,带着些阴冷的空洞感。
“我本就不是圣人君子,也没打算制裁你,不过——”弥勒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攻击。
扶瑶在他动手的那一刻,先制止了他。
弥勒下意识地停下了,他颇为不解地出声询问扶瑶,扶瑶只让他稍等。她则是转而对白心上人说道:“你说得对,谁都有求生的本能和欲望,都不能去剥夺谁的生存机会,想要活着,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就像她,为了活着,一直在努力,哪怕会遭遇许多生离死别与悲伤难过之事,可总归是美好的回忆多,仅仅靠着这些美好,她就能这么坚持下去,日复一日,她并不知道哪一天,她会不会变得麻木起来,或是对人生了无生趣。
只有现在,她还不想放弃。
“你……能理解?”白心上人略显迟疑地问,他的视线已经停驻在她一人身上,似乎要从她那里得出什么答案来。
“奈落他真的说中了你所想的?你生前是受人敬仰的圣人,死前却因害怕死亡而无法成佛……这样的你,是将自己对死亡的恐惧转换成对人类的怨恨吗?你觉得你是这么想的吗?”
扶瑶的声音轻缓,一字一句又是那么清晰。
“难道不是吗。”白心上人反问道,不知是在反问自己,还是在反问扶瑶。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才清楚。”扶瑶眉眼柔和,凝望着白心上人,“不要把自己当成什么圣人,你只是人,人的欲望和本能都不要去否定。谁都有对死亡的恐惧之心,可你在活着时,比很多人都做得好,那么,死前的一点不完美,又算得上什么。”
白心上人不再言语,他低头沉默着。
无论他多么无私为人,他都只不过是一介凡人,依旧会贪生怕死,正因意识到自己对死亡的胆怯,他才无法成佛。
因为明白而悲伤,所以被心魔困住。
弥勒和珊瑚在一旁良久,见白心上人此时的状况,都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扶瑶倒不着急,白心上人终究还是会想明白的,他本来就是明白的。
“我还能得到拯救吗……”白心上人不确信地问了她。
扶瑶给了他确定的答案,他想要的答案。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放下。
扶瑶的话音一落,白心上人似是彻底轻松了,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很快,便化作一团光飘散于空中。
“他……成佛了。”弥勒喃喃道,心下颇为感慨。
白心上人一成佛,白灵山的圣域在顷刻间消失,浓烈的妖气再也没法被掩盖,成群的妖怪从山中蜂拥而出。
“妖怪们都藏不住了。”珊瑚皱眉说道。
“我们要赶紧和犬夜叉他们汇合。”弥勒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扶瑶却是对他们说,“你们先去找犬夜叉,我……有其他事要做。”
珊瑚本想再问多一句,弥勒制止了她。最后,他们二人与扶瑶分道。
弥勒和珊瑚继续往白灵山深处走去,而扶瑶则出了白灵山,就在离白灵山不远的地方,她望见从白灵山飞出的神乐,神乐亦瞥见了她。
扶瑶并未对怀中抱着什么的神乐射箭,只是看着她渐渐远去。
没有等太久,白灵山在须臾间崩塌,旋即,奈落的邪气强势袭来,那是比以往还要浓厚强烈的妖气。
扶瑶伫立在原地,眼见着奈落降落在面前。他已获得全新的形态,妖气更接近于全妖。
“桔梗,久违了。”奈落的脸上含着欣愉的笑意,更像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奈落。”她丝毫不显慌张,神情中也无警惕之色,恍若早有所感。
奈落见她如此,依然看不透她,可现如今,看不看得透她,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长久以来,一直想要做的事,终将达成。
思及此,他唇边的笑意更深。
“你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做的事是什么吗……”
话音未落,奈落便已伸出触手直击她的肩部。扶瑶并不躲避,生生受了这一击,鲜血很快就从肩上汩汩流出,片刻间,染红了她的衣衫。
“意外吗?”奈落盯着她不断流出鲜血的地方,含笑问她。
扶瑶抬眸望向他,半晌,她才轻轻一笑,“不意外。”
她不就是为了帮他完成这件事,才明知一切,还敢主动来到他的面前吗。
奈落敛起了笑,死到临头,她还是如此平静,他竟有些看不惯她的平静,但他压抑住这股微弱的情绪。
“就算我把你挫骨扬灰,也不会再对你有半点怜惜之情……不过你真的不怕吗?”奈落似戏谑又像讽刺般地说,“即使是那位德高望重的白心上人,在死亡前也忍不住胆怯,那你又如何。”
听得他的话后,扶瑶倏地沉默下来。
她突然回忆起了第一个世界的第一次经历,那时的她,初生牛犊,让谢陆丢下自己离开,还以为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曾想,只是惨痛的教训。
她又想到了柳泰武,他那一次大抵是真的想杀了她,她感觉得到他的杀意,也在那时觉察到死亡的气息,他是第一个想杀了她的任务对象,最终却没能真正狠下心。
她有许多次都在赌,这一次可能也是一场赌博。
扶瑶想象过被任务对象杀死的情景,她一幻想那样的画面,就会觉得悲哀,好像也有点害怕。
她就是为了生,才一直不断地做任务,被杀死的话,任务也许会失败,也许不会,但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会不会害怕得颤抖,甚至求饶?
扶瑶不由得笑了起来,谁知道最后究竟会是什么结果,她能做的,都尽力了。
她料想到奈落可能想杀了她,早在上一次他令兽郎丸对付她时,她就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没有去阻止他要做的事情,亦未提前去白灵山寻找白心上人,只因她想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哪怕他清楚自己的心,他仍然会想着杀了她,因为他鄙弃自己半妖的身份,他厌恶像人类那样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