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九点整,柳泰武才忽然出声道:“要不要去我家,喝杯咖啡?”他的唇边勾着温和良善的笑意,并抬眸注视着扶瑶。
扶瑶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应了。然后,她见到柳泰武从口袋里掏出了她的手机,并开了机,递到她面前。
先前,一出游乐场,柳泰武就取了她的手机并关机,也不还给她。他却只是解释,不想那么快就被警方找到。
而现在,扶瑶自然伸手接过了手机,她低头一看,果然有很多的未接来电,几乎都是河无念的来电。
扶瑶回拨过去,河无念并没有接听,她只好发短信给他。
之后,她和柳泰武一起回到他的家中。扶瑶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看柳泰武优雅地煮着咖啡。他知道她的习惯,照旧帮她加了三勺糖,才将咖啡递给她。
扶瑶缓缓地啜了一口,再抬眼望向柳泰武,他同样慢条斯理地抿着,才轻轻地放下。扶瑶见他的脸上扬起了愉悦的笑,她正欲出声时,却被急促的敲门声阻绝了她的话。
来人是河无念,他的神色阴郁如灰蒙蒙的乌云,眼神仿佛尖锐的利刃一般直射着柳泰武。他甚至都没有看扶瑶一眼,只是对柳泰武说了一句“跟我来”,就直接转身走了,并不担心柳泰武会不跟上去。
扶瑶瞥见柳泰武的嘴角微微漾起一抹兴致盎然的笑,他又扭过头对她说,让她待在这里。然后,扶瑶就看到他随着河无念的脚步离开。
扶瑶在脑中快速回忆了一遍剧情,现在发生的事情虽然跟原剧情有所不同,但还是有着重合的地方。即便重合的情节稍显混乱,也不妨碍扶瑶理清头绪。
她大概知晓,河无念和柳泰武在哪里了。
思及可能发生的事,扶瑶不再多想,快速追了上去。而等她去到顶楼之上时,河无念果然如原剧情一般,拿枪对准了柳泰武。
“疯和尚,你不要乱来!”扶瑶直接朝河无念喊道,可他和柳泰武的视线仍然留在对方身上,没有看向扶瑶,她只好继续说:“哥哥他一直和我待在一起,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就算是这样,他也一定知道监护所里的岬童夷是谁。
”河无念紧紧盯住柳泰武,手上动作不停,又转了一次轮,并朝柳泰武说:“还有两次机会。”
扶瑶下意识地望向柳泰武,他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河无念,但他的嘴唇紧闭,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她不懂,为什么他明明不是凶手,却还是要与河无念这样僵持着。
在扶瑶分散注意力的须臾间,河无念又转了一次轮,她相信他绝对不会向柳泰武开枪的,即使他总是带着疯劲,他也仍然拥有身为刑警的基本底线。
扶瑶担心的是,河无念的上司杨铁坤可能会如同原剧情一样突然出现,却在开枪制止河无念时,伤到了他的脑部。
想到这里,扶瑶的话便脱口而出,“我知道是谁!里面的岬童夷……”不过是一个冒牌货,也是一个受害者。
“你说什么?”河无念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立时就看向了她,“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扶瑶语气强硬地回答他,“你先放下枪,我就告诉你。”
不要拿枪指着柳泰武,那样才不会受伤。
可扶瑶没想到,柳泰武却趁着河无念松懈之下,伺机将他扑倒在地,意图抢夺他手中的枪。见此,扶瑶的心都揪了起来,她大声地喝止他们,可她没有直接上前去阻止他们,只怕会越来越乱。
她料不到,枪声还是响了。
而中枪的却是她。枪声响起的同时,扶瑶就感到了手腕传来的锥心之痛。她垂下视线,见到自己的右手腕正流出血红,那血红顺着她的手指,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马智郁!”
河无念率先朝她跑了过来,而柳泰武则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他的眼神含着不解、震惊,还杂糅着其他,形成一种复杂而晦涩的目光。
扶瑶记住了他此刻的眼神。
然后,她被河无念送往医院。手腕处传来的痛感令她的额边不断冒着冷汗,可她只是咬紧牙关。
这样的结果算不上多好,至少不是最坏的。起码,河无念没有像原剧情那样脑部中弹,柳泰武也没受伤。
扶瑶本来并不让池花子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因为她并不想让母亲担心。可池花子
还是知道了,毕竟她是未成年人,又是被警方的枪所伤,自然需要监护人在场。
等扶瑶手腕上的伤包扎好之后,李亨年便来为她录了口供。她一录完口供,就听见池花子在外头大骂河无念的声音。随后,池花子不知怎么就消了声,扶瑶看见她快步走了进来,坐在病床旁边。
“你这个丫头,平时挺让我省心的,怎么一出事就这么严重啊!”池花子的语气最开始是略含怒意的,可她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哽咽着。
扶瑶只好放缓语调,轻声安慰她,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劝回了家,但她只是回去准备一些换洗的衣服,稍后便会回来。
池花子走后,河无念才慢慢踱步进来,他欲言又止地盯着扶瑶看。
扶瑶心下了然,因为医生方才已经同她讲过,她的腕关节被损伤,只怕康复之后,无法用力。
见河无念的神情愧疚到,恨不得伤的是他自己的模样,扶瑶微微地笑了,她不得不再次安慰着。
“疯和尚,不用担心我的。”她不像对池花子那样的轻声细语,而是语气轻快地说道:“跟我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左撇子吗。”所以不要感到愧疚。
马智郁可是个左撇子,只不过扶瑶一直喜欢惯用右手而已。实际上,她的左手更灵活有力。
河无念的神色一滞,他的确不太记得她是个左撇子,她平常用的几乎都是右手,但他有印象,她在一些本能反应下,使用的都是左手。
他稍稍安心了些许,随即,他又略显犹豫地问:“你说你知道里面的岬童夷,是真的吗?”
扶瑶感觉到他话语中隐含的紧张与期待,她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
她说监护所里的岬童夷有可能是朴虎硕,因为她曾见过他与柳泰武私底下在交流,并谈到了岬童夷的事情,但具体的内容,她并不清楚,也不能确定,朴虎硕就是岬童夷,她甚至说出了朴虎硕与韩尚勋之间的联系。
正因如此,在案件发生的时间,她才会和柳泰武待在一起。
听扶瑶说时,河无念便一直低头沉思着,她的话里,信息量过多。但等她说完后,河无念却是抬
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丫头,这种事不早说!还自己去看着有可能成为杀人犯的家伙,不怕死吗?”
“可哥哥的确没有杀人。”扶瑶第一时间反驳的居然是这个,河无念听着简直要怒火攻心了,但面对身为伤患的她,他只能按捺住自己的脾气,却还是用手指又弹了下扶瑶的额头。
“很痛的!”扶瑶瞋视他,同时抬起左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就是要让你记住。”河无念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扶瑶便举起左手作势要捏他的脸,倒被他一下子躲过。
河无念躲了几下,还是给扶瑶得逞了,谁让她现在是伤者。
而这稍显亲密的举动,透过未紧闭的房门缝隙,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中。
柳泰武正伫立在病房外,他直直地望着里面的她,看她与河无念有说有笑的样子。他感到自己的心情瞬间变得无比糟糕,莫名的。
他轻轻蹙着眉头,随即,转身离去,在转身的一瞬,他是面无表情的,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等河无念离开后,扶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意,她不禁暗自回忆思忖着今晚所发生的事情。
在她理清思路之后,池花子提着包进了病房,得知她准备留下来陪自己时,扶瑶对她温声道:“妈妈,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就可以了。你明天还要开店,不用在这里陪我的。”
“说什么呢,生意哪天不能做了。”池花子这话说得扶瑶心里微暖,她正想应下时,却见柳泰武站在房门口,含笑看着她。
然后,她看到柳泰武缓缓地走了进来,走到池花子的面前,说:“伯母还是回去休息吧,智郁也是因为我才受伤的,我会留在这里陪她。”
他的神情诚恳而真切,语调十分的温和。池花子瞥了瞥扶瑶,又看了看他,颇为犹豫。
“妈妈,你回去吧,哥哥在这里就好了。”扶瑶微笑着道。既然自己的女儿都这么说了,池花子就抹去了心中的犹豫,毕竟她对柳泰武的印象还不错。
池花子对柳泰武笑着叮嘱,让他好好照顾她的女儿,才放心地离开了。
只留下扶瑶和柳泰武两人在病房内,一时间,他
们竟然相顾无言。
是扶瑶先出的声,她问他:“哥哥是在为真正的凶手转移警方的注意力。”这话有些笃定,但扶瑶却是仔细思索过的。
他宛若赌气般的带着她脱离警方的监控,仿佛软硬不吃的,即使在面对河无念的枪口时,也不愿服软,说句实话。
这时候,扶瑶不得不承认,他并非是在赌气。原先,她以为他只是有些孩子气似的,故意和警方闹着玩,直到她受了伤,深思过后,她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在有意无意地帮那个杀人犯。
柳泰武却不直接回答她的话,他只是含着浅浅的笑容,温柔地注视着她,轻声道:“智郁很聪明。”
“为什么?”扶瑶又问。
“你不觉得有趣吗?比起自己杀人,看着别人动手,似乎更有意思。我想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停止。”
“一旦开始,是很难停止的。”
“所以才要拭目以待啊,智郁。在他停止或者被捕之前,我不想任何人去破坏。”
柳泰武的脸上依然是纯良无害的微笑,可他的话是多么的饱含恶意,他在观望着,因为扶瑶曾经的提醒与暗示,他尚未亲自动手杀人。
看着这样的柳泰武,扶瑶心中稍感无措,她是不是做错了?
倘若她……不,不是的。阻止他去杀人,本来就是她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
然而,她没有想到,除了他,还会有其他可以代替他的人。
她向来染着温柔笑意的脸上,没有了笑,她还是凝视着他,任凭心绪百转。
柳泰武见她没有了笑容,他敛起笑,微皱着眉,随后,他又翘起嘴角,柔声道:“这样的智郁,可不像我认识的。”
“哥哥也不像我认识的了。”人心,果然是最难理解的。
扶瑶一回答完他,就不再看他,她扭过头望向窗外。
柳泰武没有再出声,她以为他会很快离开,可她等了许久,等到她的脖子都快僵了,她还是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不得已,扶瑶只好扭动自己僵硬的脖颈,再次看向柳泰武,语气稍显别扭地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我答应了伯母,
要留在这里好好照顾你的。”
“不需要,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你应该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他那没有丝毫恼怒,又笑意盈盈的模样,让扶瑶心下顿感憋屈不已。可她赶不走他,只能眼不见为净。
而柳泰武瞧她当真乖乖听话,闭上了眼,他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加深了几分,可下一刻,那笑意又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淡漠的神情,他似是在专注地凝视着扶瑶,又仿佛只是在望着她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