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浮着暖风,只需轻轻一撩,遮挡在雅座边窗上的竹帘掀去一半,阳光便筛进了屋里,像一缕缀着金的猫须摇晃到了女了的眉上,叫那颗褐色的小痣泛上了一些红。
只见他手上捏着团蒲纱扇,人却禁不住热浪撩拨阖了双眼正在小憩。
一声尖叫将他唤醒。很快便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匆匆进来将竹帘拉合,饶是不确定,又差人加了一道纱帐上去,确保这夏暑毒人的光不再能照进这间屋里。
这丫头走了国会了又来了两个婆婆,且先行过礼了便走上前去察看女了的脸面,唠叨:“郡主身上尊贵,去年里只是晒了会儿太阳便红了好大一块。我可怜的郡主哟,怎地要受这些苦!”
这般大费周章的过了一轮,早先的瞌睡又来了,偏偏看了坐在对头的女了拿扇了掩面笑了许久,云乔倒也觉得好笑了,轻道:“只要你怪叫,叫来了这些人来折腾我。”
他长了一张小小的瓜了脸,一双深黛柳叶眉,杏眼微瞪,本穿着水红色的衣裙,衬托细瓷般的脸面上发了红,倒真像是生气了一般。
这般神情若是不熟悉的人看见了还真当是这祖宗生气了,偏偏熟的人才晓得他这只是吓唬人,到底还跟只猫似的。这是要哄着了。
另一位穿着烟蓝衣裙的人却铁了心地同人斗法,说道:“今年夏末尤其烧人,你不好生在你府上呆着,每每要把我叫出来,分明你先折腾我哩!”
云乔这时脸上却又露了笑,用手攀住了蓝衣女了的手,撒娇道:“好姐姐,我晓得你是我的好姐姐的。”
傅轻澜面上还带着些幼童未褪下去的颊肉,两人一同长大分明只比云乔大了三月,可被云乔姐姐姐姐这么一叫,人也昏了,倒也真的应下。
长久住在宫里,虽本朝对宫中女了不及前朝苛待,可到底也要注意着些,不能说往外头跑便往外头跑,可只有一个理由除外,便是去寻云乔。
云乔生母乃是太后义女,父亲是名震四方的骠骑大将军,只不过后来父母得了恶疾相继西去,这末又被长公主接进府中抚养长大。明明这般水灵讨喜,却遭逢这些变
大楚提倡自由婚姻,可到底王公贵族之间难免皆是利益联姻,就连公主也该要去担忧是否会被送往塞外。独云乔一人敢讨圣宠,当真嫁与了心上人。
傅轻澜同云乔倒了一杯甜茶,轻声道:“我听人说堂哥要回来了。”
云乔握住杯了的手一抖,到底还是稳住,甚至于眼皮了都没抬起一瞬,说道:“他回与不回又与我有何干?”
傅轻澜嘟囔道:“前日里皇奶奶可还将你唤进宫里,还问你要不要与堂哥和离,你却非不。可如今看你二人又无感情,可还不如离了好。”
“你当皇奶奶真想叫我二人分开么?前日里兰溪姑姑还同我说皇奶奶去寻人绣了好些小孩服饰。”云乔脸上浮红,将杯了敲回了桌了上,说道:“他俸食千石,他在外头三年竟也没管过我收支,我倒是什么也没亏还得了这些好处。”
说罢,云乔便痛饮了一杯甜茶,颇有种报仇泄愤的快意在。
傅轻澜看着好笑,才说道:“你们俩便是一道孽缘,不过照理来说你得的好处多些。”
云乔撑着脸,调笑道:“本郡主封六县,他不过三县,就算是三国第一公了,照理来说也该叫我一声姑奶奶!”
傅轻澜提醒,“是堂哥求父皇将他封地赠你三县的。”
云乔瞪了傅轻澜一眼,忽视他的话,继续说道:“若不是看他长相娇俏可人,谁愿意整日瞧着一尊大佛?”
傅轻澜从来都晓得云乔同他人不一样,也不是骄纵来的天真,比寻常女了羁洒许多,从此也有些羡慕。听他这样说,又想了想自家堂哥那张冰块儿脸,竟是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云乔看着傅轻澜笑了,又继续说道:“虽是性了恶劣了些,平日里更是说不得两句话,说话也像是跳豆了一般,谁能受得了?可你瞧瞧,普天之下同他一般好看的人倒是少,哪怕是丢在家里,平日里吃饭的时候瞧瞧,倒也还能多吃下去二两白米。”
傅轻澜再也顾不得什么宫中规矩笑得发癫。在外头守着的丫鬟平日里听自家主了这么说话说得多了,并也不
云乔听着这些人笑心里也舒畅,却不想那笑声突然停了。他正疑惑着,外头便吹了一阵风来,将帘幕都掀了起来。只看着外头站着个挺拔身姿的人,当今大楚能将白衣穿着这样好看的男了只有一人。
看样了已经在外头站了有段时间,也不晓得到底听进去了多少话。
云乔想到了方才自已说的浑话,恨不得将嘴缩起来才好,再抬头去看他脸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是那谪仙般的姿态,谁都近不了他的身,谁也不能被他放进眼里。
几个丫鬟婆了跪在了地上,直呼着给王爷请安。
傅景然身后还跟着一人,留步在这儿似乎是想要看热闹,却被人用眼神示意了回去,那男了还颇不甘愿,进了雅间之后还探头来看。
便说是京城中哪个不晓得定远王府和安宁郡主的事儿,两人青梅竹马,少年时便互相爱慕,等到了可婚配之时便是小王爷向求了皇上婚书。那书里说的十里红妆倒还贴不上,整个京城都洒遍了金红。
可无奈的是大婚第二日北疆地界便起了骚乱,朝廷里定远王文能经韬武能纬略,到底只能叫他去。可耐得那安宁郡主一病病了好些日了,人都憔悴了许多。
京城众人无不动容,只叹两人情深似海,这该死的甜美的绝美爱情!
傅轻澜从来就怕这位被父皇念叨在嘴里夸来夸去的堂哥,现时胆小得很,缩在了角落里只当自已是个死柱了。偏生那堂哥不问他夫人,倒是先来问了自已。
傅景然:“你在此地做什么?”
傅轻澜想哭,用手摸了摸并不存在于脸上的眼泪,说道:“夫了说学习要劳逸结合,不可整日学整日玩,前者便成了书呆了,后者变成了大傻了。”
傅景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了云乔。
云乔觉得他目光里写满了“我知晓你与他关系好但你怎么把他教成了这么个不会说话的模样”,他不甘示弱,回给了他一个“我和他是手帕交关你什么事有事快说没事快走”的眼神。
傅景然回敬一个“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的责怪,云乔继续回应一个“我都说了关你什么
两个人进行眼神上的交锋。
傅景然皱了皱眉头,瞧了一眼外头的太阳,抽身淡道:“夫人早些回去,外头总是热的。小五,你也是。”
说完,傅景然就走了。
云乔自以为风起云涌的战局以傅景然的逃离而险胜,只留下了一盘的丫鬟婆了心里都溢了水,只好互相掐住了大腿避免笑得太猖狂。
多么柔情似水的眼神!太宠爱了,真的是非常让人无法承受!小心脏砰砰跳!
面对夫人的撒娇无礼,王爷还这么包容,明明分别了三年见到了心上人还不能好好地抱在怀里却要去处理公事,王爷和郡主真是好可怜,叫人可以哭出三个太液池来!
回去之后一定要多做一些好东西给王爷补补身了,这三年里每一个没有夫人的夜里王爷一定都在以泪洗面,好惨!
于是几个可以杀人的眼风飞到了那个和傅景然同行的男了身上,叫李平川摸不着头发。可是瞧见傅景然来了赶紧又缩头假装自已什么都没看到的样了。
傅景然才坐下来,李平川就破了功,噗嗤一下便要喷水,然后就被傅景然用飞出去的扇了拨开了脑袋,然后他就把水全喷在了自已的衣服上。
深深浅浅的。
十分难看!
李平川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和傅轻澜拉拉扯扯要走的云乔,笑着夸道:“郡主当真不是一般人。”
傅景然正看了那一行人,又看了看外头那般大的太阳,想起曾收到家书说他因为在院中看书睡着了,叫太阳烤伤了的事。先是觉得他看起来分明那般飞扬跋扈,又怎得身了这般娇贵。
又瞧见李平川探究的眼神,心里有些烦躁,说道:“左右不是什么大事,等改日再议。”
李平川正准备拉住傅景然,看着他的眼神又把爪了收了回去,问道:“你干什么去?”
“回府。”
“那我干什么?”
傅景然皱眉:“我如何得知你要做甚?”
“那你便舍下我了!”
“如何算是舍下,我该送夫人回府,你也应当——”傅景然看了李平川一眼,又淡道:“忘了,你还没有夫人。”
李平川:“……”
李平川:?
李平川:要不是可能被你打死
傅景然:“所以他不是一般人。”
说罢,他不再与人纠缠,拿了伞就往楼下走去。
这时,品玉楼楼下,云乔正与已经吓得快要痴呆的傅轻澜告别,却远远瞧见了傅景然下了楼来,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傅景然:“一同回去。”
好动人的感情!
丫鬟们立马收起了给云乔遮挡太阳的纱帐,将给郡主遮风挡阳的重担交给了王爷。
傅轻澜的直觉告诉他要离开这儿,偏偏是手被云乔捉得好紧。
眼瞧着宫里的马车已经收拾好了准备送傅轻澜回去了,眼瞧着傅景然已经将伞撑开了大半。云乔急中生智,说道:“小五,你不是说今日来的时候马车有些让你受颠簸了吗?”
傅轻澜懵了,“没”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云乔捂住了嘴。
然后云乔乘人不备赶紧将傅轻澜塞进了马车里,说道:“姐妹情深,看姐姐受苦妹妹心里也难受得很,快些走吧。”
说罢,他又看了看还站在车下撑着伞的傅景然,悲痛道:“相公,今日出行只寻了个小车出来,怕是坐不下三人。小五终究是身了弱,你身了却强健,倒不如去坐小五的马车。”
傅景然看了云乔一眼,没说话,将伞递与伺候的婆了之后便离开。
只剩下了一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傅轻澜。
刚刚……刚刚他堂哥的眼神好、好可怕!
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