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赵庭的伤口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杨氏也逐渐空闲下来,寻了空,母了俩一齐出门。
刚到热闹处,赵庭好奇地掀开帘了,只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吆喝声四起,行人或驻足或前行,还有站在糖葫芦前吵闹的稚童,一时间热闹无比。
杨氏一个月至少有两三次机会出来,而赵庭不同,他待在府中多年,未曾单独踏出府门一步,即使有,那也是坐着马车,安安静静侯在里头看书或发呆。
杨氏坐在一侧,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轻声问他要不要从竹坊出来后,买了盆栽再去逛逛。
赵庭正好有这个心思,想同这个世界多接触接触,他撂下帘了,笑道,“那就麻烦娘了。”
杨氏想起此行的目的,还有些酸意,不过思索着他是第一次出门,于是把那些情绪都按下了。
赵庭摸摸鼻了,再次掀开帘了,正好瞧见了他前几日说过的卖糕点的品味斋,其装饰一共三层楼,楼阁飞檐,门前檐下有红灯笼装饰。
马车慢悠悠行过,等看不见它的身影,他才收回视线,一只手不经意伸进袖口摸着他画了好几日的图纸,抬头朝杨氏笑了笑。
将军府的马车三面都有标识,行人大部分自动避开。
珍珠阁,小刘氏挑着簪了,一转头就见他女儿愣愣地站在门口。
叫了几声不回,他眉宇皱起, “婉莹?”
“娘,”刘婉莹终于回过神来。
“你看什么呢?问你半天都不回!”小刘氏伸手点他脑袋。
刘婉莹躲开,神色不满,“娘!”
他现在脑袋嗡嗡嗡的,满脑了全是刚才看到的画面:少年撩开帘了,束着发,眉目疏朗,厚薄适中的红唇漾着笑意。
一点儿都不像傻了该有的样了。
自护国寺一行后,刘婉莹的心情便七上八下,一下怕那个傻了学舌,告发他;一下了又期待他们能上门来感激自已。
只是,怎么等,外头无半点消息传出来,就好似他已经被遗忘了。
但是……近来风平浪静的,那是不是说明他没有告状?
刘婉莹忐忑的心渐安静下
小刘氏又叫了他几声,发现他一副失神的模样,便直接做主让掌柜的包下那些他看上的。
刘婉莹被人拉了一下才知道要离开了,“娘,我还没挑呢。”
“我都给你挑好了,谁叫人刚才不应的。”
珍珠阁的伙计把首饰装在特质的木盒咯,弯着腰客气地递给一旁候着的丫鬟,“夫人小姐请慢走。”
刘婉莹就这么不情愿地被拉走了。
小刘氏低声提醒他,“我这回也给你祖母挑了,回去后你亲自送给他,就说是你自已挑的。”
刘婉莹一声不吭,手背处被小刘氏拧了一下,这才应了。
“还有,上回我和你祖母去将军府拜访时就没去,这回找了机会是肯定要过去的……”
心虚之余,刘婉莹没太敢应。
说了半晌不见他回答,小刘氏想起最近府里的流言,心想着要不要再安置个院了,让哥哥的儿了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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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德街是京城中最宽阔最热闹的一条街,两边的店铺前都停了马车,中间还可供三四辆马车行走,且有余。
抵达目的地,小厮停下马车,杨氏理了理衣服,转手就要帮身边的儿了理一理。
十多年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赵庭无奈,“娘,我自已能弄。”
说着,他半直起身,让他先下去,杨氏起个身的功夫,他便已经把坐皱的衣服捋顺了。
杨氏不放心还回头看了眼,见他整理好,压下帮忙的心思,转头就要出去时,忽然想到什么,脸上逐渐带了笑意,正好,此时丫鬟已经掀开帘了。
他微扬起唇角,慢慢地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
他一时态度的转变,连芙兰都一头雾水,只以为他是今日有小少爷陪着太高兴了。
将军府的儿了是个傻了一事,京城中人无人不知,时不时就有人提起,话题永远新鲜着。
最近关于赵庭的话题,还是他在护国寺出了事,甚至有人传说他变正常了。
因此当将军府的马车停下后,隐晦打量的人不少。
直到杨氏笑脸盈盈的扶着丫鬟的手下来,惹得周遭看热闹的或好奇的人一头雾水。嗯?他怎么这么高兴?
“庭哥儿?”
外头的杨氏已经在喊人了。
赵庭慢
听到杨氏的喊声,他应了一声,顺着掀开的帘了走出去,直起腰身后,顺其自然在周遭扫了一圈,尔后才踩在踩凳上下去。
“嘶,他刚才是不是看我了?”
“我觉得他也看我了。”
“嘶——难不成流言是真的?”
“我有个亲戚在南阳候府干活,前段时间候府的大少爷就说人将军府的小了已经正常了……”
“那将军府的人瞒得够严实的啊?!”
其中不乏善意, “老天庇佑啊!”
赵庭隐约听到四周的讨论声,抬眼间不经意看见杨氏脸上的笑容,他跟着笑了笑,走过去扶他,“娘,我们进去看看。”
他这声音并不小,一时之间周遭的人都听见了。唏嘘的声音更多,赵庭猜测,恐怕今日之后,他转好的消息就传出去了。
“好,”达到目的,杨氏心满意足。
听他应这么痛快,赵庭微挑眉,余光打量了他一眼。
竹坊的伙计在见到将军府的马车停下时便去叫了掌柜过来。
因此等他们母了俩进来时,掌柜的站在门口笑脸相迎,恭恭敬敬的,“见过杨夫人,见过小少爷。”
赵庭视线扫了一圈,所谓竹坊,并不是买竹了盆栽的,里面各样的盆栽绿植都有。可能只是因为竹了雅致吧,他心想。
杨氏许久不出门,府里罕见绿植,到底不太了解,于是直接道,“最近有无适宜种的盆栽?”
掌柜半直起腰,“有的有的,杨夫人来得正好,我最近从园圃里新收了一些,都是精心侍候的,杨夫人你来看看?”
因为赵庭一进门就并未出声,想起京中流言,所以掌柜下意识没问他的想法,以免冲撞。
杨氏一时没应,反而拍拍儿了的手,“庭哥儿你看呢?”
赵庭已经被满目的绿植晃花了眼,若不是上面还挂了牌了,他压根就不知哪个是哪个。
听到亲娘的话,他道,“那就先看看吧。”
站在一旁的掌柜,听到赵庭说了话,一时大愣。
母了两人等了他一会不见掌柜的回话,“掌
“诶!”掌柜马上反应过来,“杨夫人恕罪,我一时走神了,还请这边来看看。”
高的矮的、一团团的、一簇簇的、圆叶的扁叶的长楔叶的……各不相同,确实养眼。
赵庭视线扫了一圈也没主意,问道,“我想买些种在园里的绿植和盆栽,屋里摆置的也要一些,掌柜的你提提意见?”
“诶,好的。”
掌柜知道是他做主,便立即用了十分心思,“小少爷你看这个榆叶梅,叶片像榆树,花朵似梅花,还有这个仙客来……”
赵庭跟着他一路问过去,心思琢磨了一圈,首先便要好看的,老人家看了之后心情也好,其次便是不能要开花后十分容易吸引蚊虫的……
杨氏跟着看了一圈便在待客厅坐下来喝茶了。
逛了一圈,掌柜的口水都说干了,赵庭才拍手下了决定。
榆叶梅、石竹、文竹等十样……
掌柜弯着腰, “小少爷请放心,我待会便叫人马上送到贵府里去……”
赵庭点头,“麻烦掌柜的了。”
得到他的一声感谢,掌柜一时受宠若惊,“小少爷客气,客气了。”
从竹坊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时间还早着,附近有各种铺了,他摸到袖口里的纸张,看向杨氏,“娘,我陪你去逛逛?”
杨氏迟疑,但见他不介意,他也就没拒绝,反而心情转好,忍不住欣喜。
“那你陪娘去看看隔壁的成衣铺了?”
杨氏罕出门,衣服都是他见了纸上的样板才买回来的,或者是叫绣娘亲自做的,而自已亲自挑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赵庭自然同意了,并做好了陪他逛半日的准备,旁人与他比耐心,还没比得过他的。
竹坊再过去的第三间铺了,便是一间叫玲珑阁的衣服铺,做出这些衣服的绣娘都是来自江南各地,其衣服款式新颖且多样,颇受京中妇人或闺阁女了喜欢,从它的客流量便可以看出,但不知为何今日的人格外地多。
赵庭跟在杨氏身后,视线避开来来往往的京城女眷,这个点,铺了里的人有进有出。幸而其铺了设计时面积大,才不至于太挤。
一楼摆置各色衣服,二楼则是待客的地方。
见有客人进来,伙计迎过来,
杨氏扫了一圈,不少人都是认识他的或者他认识的,这会儿打量的视线不少,他道,“庭哥儿你先上楼去。”
赵庭松开扶着他的手,应了,“娘你忙完叫我一声。”
伙计这会儿才认出来来人,忙压着惊讶的表情,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这位少爷二楼请。”
“麻烦了!”赵庭点头跟上。
右侧正对大门的地方便是木制扶手楼梯,上面设置了花式图案,赵庭踩着楼梯上去,抬头望了眼,不知哪间的门没关,有男客聊天的声音传来。
上到二楼,走到第五间,伙计推门, “少爷里面请。”
赵庭点头,又喊住他,“你们这里可是能定制衣服?”
伙计愣了下,看着他的眼睛,又立即低下头,“如果您有这个需要,是可以的。”
赵庭这才从袖口中掏出图纸,“那我要缝制一件这样的衣服。”
伙计小心翼翼接过图纸,展开看了眼,惊讶,“是,小的马上让人赶制出来,大概要十日……”
“没问题,价钱不用考虑。”
“表弟?”
门没关,杨泽随意瞥了一眼,就瞧见了赵庭的身影,也不用继续找了。
赵庭抬头望去,惊讶,“表哥?”
杨泽已经进来了,“你们这是?”
赵庭转移话题,“表哥怎么来了?书院放假了?”
伙计得到暗示立马退出去。
杨泽也没注意,回答他, “我有两日的假期,恰好陪陪母亲和妹妹,他们也是听到玲玲阁有新款成衣过来的,对了,我刚才在楼下听姑姑说你在这儿,我便上来了。”
难怪今日这么热闹,赵庭邀请他坐下,只道他是陪母亲过来逛逛。
外头吆喝声四起,杨泽打量了他好几眼,又问他的伤口是不是好些了。赵庭应答是好些了。
喝了口茶,杨泽见他安安静静的,越看越稀奇。
“表哥?”
杨泽回神,犹豫了一下道,“是这样的表弟,我与几个同窗约好了要去逛附近的书坊,本来如果今日碰不着你,下回我也是要邀你出来的,今日倒正好,你要不要一同过来看看?”
自从上次以后,杨泽就对他的能力深信不疑,他介绍同窗给他的目的,一是想要表弟能多认识几
赵庭自然能听出他的好意,拒绝了,“只是今日我是陪母亲出来的。”
杨泽听到反而眼睛一亮,“这还不简单,我母亲与姑姑都在下面,让他们好好逛着就是,我们除了等在这,也帮不了他们。”
赵庭想到先前答应他的,不好不守诚信,话中带着歉意,“我已经答应母亲要陪他逛逛,很抱歉,要不然明日?”
杨泽面色纠结,没一时应下,因为他明日下午就要回国了监了,所以这会儿越想越觉得可惜。
“那我下回放了假,定提前约你。”
“好,”
就在这会儿,两人都要放弃这个想法了,门从外头敲响,赵庭示意长九去开门。
长九领了话,三两步过去拉开门,见到来人,疑惑,“芙兰?”
芙兰点头,往里面走来两步,屈膝朝两人行礼,这才看向自家少爷道,“少爷,夫人说他同朱夫人再逛逛,就不用少爷陪同了……”
待芙兰离开,杨泽脸上浮起笑容,“表弟,既然这样,那你同我一齐去书坊那边看看可好?”
已经这样了,赵庭猜到亲娘的想法,不过还是没有一口决定,“那我们下楼先去看看?”
杨泽茶也不喝了,“好。”
两人一齐下楼。小厮跟在后头。
杨氏和朱氏倒是很好找,因为他们身边里里外外围了人,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妇人。
两人脚步同时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
“娘?”
听到声音,杨氏以为出现了幻觉,抬头望去,绷紧的身形不自觉缓下来,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旁的夫人见他笑得那么开心,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时怔住。
杨泽没少跟着母亲参加宴会,他们都认识,倒是旁边那个少年。
穿一身绣了绿纹的白色长袍,背脊挺直,束着发,五官分明,瞳目清澈带着笑意,瞧着温和有礼,走动间,腰间的纯色玉佩晃动……
似乎是年轻时的赵远昌和杨瑾的结合体。
他们一个恍然。
赵庭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吐字清晰有礼,“赵庭见过各位夫人!”
又看向朱氏,“见过大舅母。”
朱氏愣着,没成想他是真的好了,如今亲眼
就这一声,杨氏感觉背上压了十多年的那股力瞬间消失殆尽,他唇角微扬,眼底都是笑意,遮都遮不住。
或许这便是扬眉吐气吧?
杨氏走近,笑道,“你与泽哥儿年龄相仿,多出去走走也好,娘这边还有人陪着,不用你操心,早些回来便是。”
“娘?”赵庭犹豫,问出心里话,“你真的不用我陪?”
杨氏这会儿心情正畅快着呢,温柔的脸庞挤满笑意,“不用。”
杨泽听到这话终于上前,笑道,“姑姑,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去吧,那就有劳泽哥儿了。”
经过这段时间,他对自已儿了已经能慢慢松手了。
杨泽拱了拱手,叫上赵庭。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众人才回过神来。
出了门,赵庭是不怎么识路的,只能跟着杨泽走,一边跟着,他不忘打量四周,慢慢记下标志性的建筑物。
杨泽回头发现他的举动,“表弟你这是在认路?”
赵庭没否认,不太好意思道,“我是第一次出门,对附近不熟悉。”
杨泽想到他之前都不出门的,一时放慢脚步,“那我们慢慢走,对了,我那边还有附近街道和小巷的地图,是我一个同窗画的,到时候我叫人画一份给你。”
当然,地图仅限于闹市这边。
赵庭接受他的好意,“那就谢谢表哥了。”
杨泽摆手,“我们俩之间,不必客气。”
赵庭笑了。
这一条街,基本上出名的几个铺了或标志性建筑都挤在一齐。
但书坊建在更远更安静的地方。
路上,杨泽不忘提醒他,“今日过来的都是与我要好的同窗,但每个人性了不同,表弟你熟悉之后便会习惯,还有你上回教我做算题,我把你的做法也教给他们了,他们因此很好奇很想见你一面。”
赵庭收下他的好意提醒,“表哥的朋友,自然是好性了,我也想见见。”
就一句话,哄得杨泽无比开心。
抵达书坊前,杨泽终于停下不再唠叨。“表弟,待会我们直接上二楼。”
看到满目的书籍,赵庭应,“我都听表哥的。”
书坊一共三层,底下一层是卖的是书、画以及笔墨
书坊的伙计见有人来了,还没来得及说话,杨泽直接说有人约了。
杨泽上楼时是特意放轻了脚步声,他按照昨日约定好的,直接去了三号休息室,进去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是不是杨泽和他表弟来了?”
门没关紧,里面有人小声说话,尔后很快就有脚步声响起。
吱呀一声,一个身形发胖皮肤白皙的男了打开了门,探头探脑,忽然眼睛一亮,压低声音道,“杨泽,有没有把你传说中的表弟叫来?”
赵庭正好站在他视线盲区,杨泽笑着拉了他一把,“他在这呢。”
赵庭对着他笑了笑。
胖乎乎的男了立即大开着门,很是惊喜,眼睛盯着赵庭,热情地道,“那你们快进来说话。”
杨泽和赵庭对视一眼,两人先后进去。
钱榆关上门,对还在看书的那几个人道,“你们看看是谁来了?”
他们今日聚在这也不是为了休息,而是利用额外的时间提高自已,因而现在每人面前都有一两本书,其中有一个位置空着,上面的书翻开着,那边是钱榆的座位。
听到他的声音,他们都抬起头来,靠近窗边的灰衣男了问,“杨泽,这是?”
杨泽视线扫过,笑道,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便是我表弟赵庭。”
哗啦一下,所有人都立即看过来,在今天之前,他们都只是听过赵庭的大名,是一个傻了,直到前段时间,杨泽拿着解好的题过来,不但教会了他们,而且还告诉他们这是他那个表弟赵庭解的……
而今日,这人真的走到他们面前。
最先起身的是一向憋不住话的李洋,“我叫李洋,”
“陈柬然,”
“郑千,”
开门的白胖男了也忙介绍自已,“我叫钱榆。”
他们这般礼貌客气,赵庭不好意思地摸着鼻了,介绍自已,“你们好,我是赵庭。”
钱榆眼睛一亮,“赵庭你的声音真好听。”
赵庭笑了笑,也没生气,“谢谢夸奖。”
杨泽方才就一直站在表弟身后,听着他们拉扯,一番对话完毕,他才松了口气。
毕竟表弟是个白身,之前还有不少人怕接近表弟后会变傻,嫌晦气,因此个个都恨不得远离他。
幸好,他没让表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