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婉亭,同方坐在廊桥之上喝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哼着小曲。
他刚想为这大好的晴天吟诗一首,却突然看到马清玄抱着一位女子,疯了似的直冲进来。
他吓得一个激灵把酒壶藏进怀里,站起来问:“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马清玄顾不得解释,大声喊道:“赵前辈呢?他在哪?”
“在里面练……”
字……话未说完,只见他一闪而过,宛若一阵风冲进了大殿。
“前辈!”马清玄将卢琛儿抱进里间,转身求赵靖帮忙,“我家娘子中了毒,还请前辈帮忙解毒!”
同方闻声走进,却见赵靖坐在榻边号脉,神情是肉眼可见的凝重,只见他慢慢起身,面色一沉,“酣柊之毒……无解。”
“怎么可能?”马清玄一激动,没忍住喊破了音,那赵靖并不着急,只是站在一旁,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盯着马清玄。
马清玄眼眶染上枫叶般的红,颤颤巍巍之间竟不像个还未到弱冠的少年,只见他“砰”的一声跪到地上,这一举动,吓得同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一向冷血、理智、甚至有些自以为是的他,竟然会抛弃往日的骄傲,为了救她而跪下求人。
同方揉了揉双眼,心下暗叹这可真是一大奇迹。
原来,浪子遇所爱,也是会转性的嘛。
“前辈,您是罗门中人,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马清玄满眸湿润,一张清冷的俊俏脸庞,此刻被可怜填满。
同方看着他如此悲伤,心中也隐约泛起怜惜,他若是个女子,想来定是会被眼前的一幕感动的涕泪横流吧。
“我说了,我也没办法。”赵靖面无表情,不急不慢的拂起袖口,“据我所知,你和她没有真情,若真要解,便要你的命来入药,你还要救吗?”
以命入药?同方一惊,连忙阻止,“前辈,二少爷,这可使不得啊,使不得使不得……”
“好。”马清玄冷冷应了一声,那双眸尽是心疼,他微微扫过床榻上卢琛儿的脸。
就当是我欠你的……
“需要我怎么做?”他问。
赵靖心下冷笑,“我开玩笑
的,这毒无解!”
“你说什么?”马清玄暴跳如雷,起身上前狠狠揪住他的衣领,“你不是罗门的人吗?本少爷让你解毒!”
“二少爷!”同方忙着拉架,却扯不动马清玄分毫。
“本少爷让你救人!赵靖!本少爷让你救人……”马清玄越喊越无力,到最后竟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只剩无力的呜咽。
他垂头丧气的瘫坐在榻边,一张脸尽是疲倦,他攥起卢琛儿的手,默默的拉到自己的身前。
棋子……呵呵,不过就是个棋子,他竟然会莫名不甘……
要怪只怪自己不争气,连个棋子的命都保不住。
此时赵靖却冷笑一声,从怀内取出一个药丸,递给马清玄道:“我逗你的,把这个给她吃下去,两个时辰之内,就会苏醒。”
此话如同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虽是未知,却照亮了他心中的黑洞,“多谢前辈……”
“行了。”赵靖拂袖看向同方,“走吧,咱们两个识趣一些给人家留点空间。”
同方淡淡一笑,瞥了床榻上的卢琛儿一眼,这才随着赵靖离去。
同方心系没喝完的酒,依旧回了廊桥之上,赵靖照旧坐回大殿,拿起毛笔的那一刻,却突然摇头一笑,“世间人从始至终,都躲不过一个‘情’字。”
马清玄俯身在床榻一侧,似乎时间皆静止不动,恍惚间只剩下他和榻上之人。
他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满目的心疼宛若星辰溢满星河。
半响,他走出来和前辈道了谢,走向院外时,同方见他,却忍不住露出了欣慰的一笑。
“笑什么?”马清玄故作冷静用以掩饰自己刚刚那个激动、愤怒、失去理智的画面。
“我笑什么,二少爷应该最清楚啊。”同方将手中的酒一饮而下,笑的更甚。
“去查一下是谁伤的她。”
“好。”同方叹气,“二少爷,我有句话想要问你。”
“你很闲?”马清玄心下微虚,他似乎猜到他想要问什么,下意识的想要避开。
“没开玩笑。”同方将酒壶扔到一旁,“当初你是把她当做棋子娶进门的,如今在我
看来,二少爷似乎已经不止是单单视她为棋子那么简单。”
“你也要来提醒我不该对棋子动情吗?”他心口泛起莫名的火气,不知是在气这句话,还是气自己。
“不是。”同方回的坦然,“夫人离去这么久,想必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带着仇恨,孤苦过完此生。若二少爷真的与她情投意合,何不放下那份执念,与她好好过日子?”
“你知道什么!”马清玄故作恼火,“立刻吩咐手下人去查,别和我说这些,我娘的事情,我是不会放弃的。”
同方知道劝不动他,只能点头作罢,“少夫人可有什么仇家?”
仇家?马清玄下意识竟然觉得,她所谓的仇家便是他自己……半响脑海中飘过当初初遇的画面,冷冷道:“去查一下徐成心。”
“徐成心?”同方一惊,“她可是县丞的千金啊,若是得罪了,咱们不好立足吧?”
“我让你去查,你便去查,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马清玄讲话莫名带气,同方无奈摇头。
“敢伤本少爷的女人,活腻了。”
马清玄刚准备迈进里间,却听到里面微微传来交谈的话语。
只听卢琛儿用那微弱的声音与赵靖道:“前辈,这世间,可有办法化解童子命?”
马清玄闻言心口一颤,她伤的那么重,第一时间醒来,竟是在想方设法的帮自己……
“有办法。”赵靖一笑,“取春夏秋冬四季檐下清水气,装进昙花露,取我特制的凝膏加符水喝下便可。”
“那请前辈帮忙准备一份,可以吗?”
赵靖却面露难色,“只是,还缺一味药。”
“什么?”
“寻完璧之身女子眉间一滴血。”
马清玄一惊,却听见紧接着传来一声柔弱的声音,“前辈,这好办,用我的。”
“用什么用!”他没忍住冲了进去,“不需要。”
“马清玄……”卢琛儿见他进来,双眸闪着细不可闻的星光,“前辈说能解童子命。”
“我说了不需要!”马清玄走上前,攥住她的手,“你好好养伤,别去搞一些有的没的,学堂那边,我会帮你告假,你只
需要把身体养好。”
“可是……”
话未说完,便被马清玄捂住的嘴,他笑着对赵靖道:“前辈见笑了,娘子不懂事。”
赵靖瞬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笑笑,转身离去。
暮色将至,月影渐明,马府前,伫立着一道文质彬彬的身影。
很快,便瞧见齐福从内跑出,见了他后,喘着粗气道:“冯先生,我们少爷应是带着她出去诊治了,今晚不回府内。”
“可有信说大宝的毒是否已解开?”
“应该是解了,冯先生莫要忧心。”
玄月升至头顶,城郊外,同方散着寒气,绑了一个女子,硬生生扯着推进了院内。
“二少爷,人给你带来了。”
那女子正是徐成心,手被交叉绑在身后,双腿亦被捆起,嘴里还塞着一块布头,她的鬓发已乱,见了马清玄后,双眸尽是吃惊。
马清玄冷淡的瞥了一眼,挥手道:“带她去别院,别吵醒了屋内的人。”
别院是鹅卵石铺砌的地面,本就硌人,在这寒冬的夜里更是刺骨的冰寒,徐成心被冻得鼻涕眼泪直流。
“我问你几个问题,奉劝你如实回答我。”马清玄俯身,手背在身后,那场景活像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审判官在不屑的审判着犯人。
“同方,给她把布拿开。”马清玄漫不经心的转动自己手指上的扳指。
“一会儿少大呼小叫,不然你今日走不出这个院门。”同方威胁完毕,看到徐成心乖巧的点头后,这才抽走她口里的布条。
“卢琛儿受伤,可与你有关?”马清玄声音平和,但眼角闪过令人生俱的寒。
“我不知道。”徐成心惊恐的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本少爷不想听这个。”马清玄背过身去,摆摆手,同方便一拳捶进了她的肚子。
“与你无关,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巷口附近?徐成心,你真当本少爷惧你不成?”马清玄转过身,眼前的徐成心将身子蜷缩在一起,脸色煞白,痛苦的呻吟。
而他却毫不在乎,一张俊朗的脸庞尽是冷血。
“我说……”徐成心因吃痛,忍不住哼唧着,“我
今日出来是要买龙记脂粉铺的胭脂,刚走到附近,便看到卢琛儿被先生抱出来,那肩头尽是血渍,我很害怕,就躲进了暗处。”
徐成心讲到这,身子越发颤抖的厉害,不知是因为夜里冷还是想到了那副画面而生俱。
“恍惚中,我看到三个男子在交谈,其中一个说,这一百两银子到手了。另一个就嫌没把人杀掉,想去补刀,却被身旁的人拦下,说小惜才给了一百两,不是杀人的价,先饶了她一命。”
“小惜……”同方闻言,转身看向马清玄,没错的话,这是芙蓉阁的女子。
马清玄沉默良久,半响转身摆手,示意他将人放走。
同方看着天色太晚,徐成心又被自己打的不轻,恐他被歹人所害,只好给了她一辆马车,吩咐手底下的人将她安全护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