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书房。
“咳咳”接连不断的咳嗽声从半开的窗户里传出来,也是从这扇窗户里可以看到,桌案前,坐着一个穿着玄色常服的少年郎,年岁不大,十四、五的模样,身形消瘦,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咳嗽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好片刻,咳嗽声才停下来。
立刻就有容貌伶俐的内侍上前,“殿下,喝杯水润润喉咙吧。”
“恩。”元祁从宫人手里接过茶杯,恰到好处的温度,入喉带着一股清爽的味道,让他觉得喉咙舒服不少,本来微皱的眉眼也舒展开,抬头看着内侍问:“平安,不是说锦儿送来的枇杷露已经没了吗?那这……?”
他的身子不好,一病就咳的厉害,虽然几经调养成效都不大,尤其是开春和入秋两季尤其难熬一些,后来是锦儿送来了这枇杷露,其实他常咳,枇杷露是常备的东西,但不知道是何种的缘故,锦儿送来的枇杷露,却比太医署送来的效用要好许多,每次咳嗽只要喝上两日,咳嗽便会减轻许多。
“公主知道殿下又开始咳了,听说昨儿连夜熬的,今早让人送来了。”平安笑着回答说道。
元祁道:“定是你又多嘴多舌了,不然锦儿如何知道,我这里的枇杷露没了。”
平安虽年岁不大,但六岁就跟在元祁身边伺候,至今已有十余年的时间,情分非比寻常,再者他的性情伶俐,和元祁说话,也会少上三分顾忌,笑道:“殿下这可是冤枉奴才,公主素来和您亲厚,对殿下的身体最是关心不过,这枇杷露的用量,都是思量好,差不多时间便会送过来,压根就用不着奴才多嘴。”
元祁听平安这话,面色顿时更柔和,“是啊,锦儿素来是个细心的。”说起来他才是哥哥,理应照顾身为妹妹的阿锦才是,但事实确实,他身体不好,几乎都是阿锦在照顾他,甚至还特意去和刘院判学习了医术。
让他既是感动又是愧疚。
“皇兄,我来了。”
就在元祁感慨良多的时候,忽而就听到了一声清脆女声,继而,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一路小跑而来,身量虽有些瘦弱,但削肩细腰,
鸭蛋脸面,俊眼修眉,眉色间顾盼神飞,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让看得人忍不住心中一甜。
“锦儿,你怎么过来了?”元祁在看到阿锦的时候,忍不住嘴角一勾,“不是说这段时间很忙吗?”因开始打理宫务的缘故,再加上她本人是个好奇的性子,乱七八糟的学了不少的东西,时间一直都很紧凑,他还以为有段时间要见不到她呢。
“恩,是很忙。”阿锦点点头说道,“不过看皇兄的时间还是有的。”说着便拉起元祁的手,看着元祁的手腕比雪还要白几分,里面的血管都隐约可见,让阿锦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开始把脉。
元祁也乖乖的配合着阿锦的动作。
锦儿她跟着刘院判学医至今也有十余年的时间,火候虽比不得太医署的那些太医,不过也算小有成就,尤擅调理身体,这两年他的身子也都是锦儿在帮忙调理,知道他不爱吃药,甚至费劲心思想出了不少药膳方子。
别说这些药膳虽然也有一股药味,不过味道却比苦哈哈的药汁,要多强就有多强,他吃了这两年的时间,别说,身体确实好了不少。
感觉身子也没先前来的沉重,就连最难熬的冬日,也不会像以前一般,即便是在暖炉边,手脚也是冰凉的,压根就出不得房门。
他现在的身体比起前几年,却是已经好了不少。
片刻,
阿锦放下:“恩,没什么大碍,只是换季一时不适应,倒也不用吃药,只需要这几日多注意一些,不要吹风,注意保暖,两三日也就会好的。”说着便侧头叮嘱平安说道:“平安,这几日,你多上心一些,万不可由着皇兄的性子来,知道吗?还有这几日皇兄的吃食更要注意,一应生冷之物,一概都不许入口,稍凉一些都不行,还有衣服也要穿的厚实一些,披风要时刻拿着,知道吗?”
“公主放心,奴才一定会照顾好殿下。”平安立刻躬身应答下来。
“如今管了宫务,还真的成了小管家婆了。”元祁听着阿锦一言一句的话,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说道。
阿锦皱了一下鼻子,看着面色苍白的元祁,这可是她这次的
任务对象,再怎么仔细小心都不为过,何况只是多唠叨两句。
恩,没错,她对元祁之所以这般上心,就是因为如此。
康乐公主在死前总结了自己的遭遇,最后发现,她之所以落得那样的下场,全然是因为最后坐上皇位的不是自己的哥哥,而是旁支的宗室之子,若是登上皇位的是她的哥哥或是弟弟,哪怕并非是同母所出,她到最后也不会落得那般凄凉的下场。
这姑娘想的到底还是太简单了一些。
叫阿锦来说,何必要靠别人?与其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到别人的身上,哪有握在自己手里来的牢靠?
要是她的话,许什么保住别人的性命?自己君临天下才最好。
不过可惜,这不是自己的任务,虽然她现在完全有能力做到,但是呢?一分价钱一分货,她才不会做这种没有报酬的多余事。
本分的做好自己该做的,让客户满意就行。
至于其他的,反正日后总会有机会。
……
阿锦在毓秀宫刷了一番便宜皇兄的好感度后,眼看着天色差不多了,这才打道回府,又换了身衣服,便又拎着食盒往乾清宫而去。
虽然已经临近酉时,日渐西落,不过梁帝依旧在御书房,和户部尚书向燊商讨着一应的政事。
“父皇,儿臣来了。”
向燊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便听得一声清亮的女声传了进来。
伴随着话语声,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少女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冲他们嫣然一笑:“儿臣康乐,见过父皇今安!”
说着也不等梁帝开口,便已经自顾自的起身,活泼俏皮的模样,和在秦皇后面前完全不同。
“父皇,这都已经酉时一刻了,您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能耽搁吃饭,这对您的龙体可不好。”阿锦说着话的同时,人也已经到了桌案前,挥手把那些奏折都扫到一边去,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的摆上桌。
东西不多,一碗白粥,并上一碟虾饺,两个开胃小菜,还有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刚好是一个人的分量。
“这些可都是女儿亲自……”阿锦在察觉梁帝
看过来那不信任的眼神后,立刻改了口:“…开口吩咐人做的。”
“你这孩子!”梁帝笑呵呵的开口说道。
他最喜的就是女儿这般活泼俏皮的模样,看着舒心,他的女儿,公主之尊,金枝玉叶,自当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姑娘。
“向大人,您也在呢。”阿锦侧头对向燊道,“真是辛苦了,不过我没准备您的晚膳,还望向大人不要见怪!”
“臣不敢。”早在看到阿锦进来的时候,向燊便已经停止了说话,并且退到了一边去,如今听阿锦这般说,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梁帝笑呵呵的开口说:“好了,就先到这里,今日的天色确实不早了,向卿家先家去吧。其余事情,等明日朝会再行商谈也不迟。”
“是,陛下。”向燊应答下来,很快就退了出来。
一直到走出御书房大门,还能听到阿锦的声音,不由的在心里再次的感叹,像是御书房康乐公主也能不经禀告就随意的进来,可见是真的受宠。
不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陛下的子嗣单薄,长大成人的就只有一子一女,难免骄纵宠溺些。且康乐公主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女,金尊玉贵,再怎么娇宠都不为过?且陛下即便娇宠公主,也不会过了分寸。
而御书房内,
很是有分寸的梁帝,却已经把身前的那堆奏折推到了阿锦跟前,吃着晚膳的同时也询问着阿锦,她对陈大人一事的看法。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江南历来是个富饶之地,国库过半的税银都来自江南,而其中的大头便是盐税,而这一块素来就要乱上一些的,其中江南那边的盐税,更乱。
今年更是闹出了一件大事,扬州的巡盐御史陈大人,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扬州那边的来报,本来说是病死的,梁帝还很是可惜了一番,陈大人虽然出身寒门,不过却颇有才干,不然也不能得梁帝信任,成了巡盐御史。
却没想到,梁帝这里惋惜都还没有消散,就又传来了一个骇然无比的消息。
陈大人的嫡妻王氏,不知道如何,摸上了扬州的城门之上,冲着京城方向,大呼陈大人
死的凄惨,还说陈大人是因为查到了江南这边有官员和盐商同流合污,贪污盐税,并且掌握了证据,这才死的。
他压根就不是病死,而是被那些人害死的。
高喊完毕,便自焚而亡。
光天化日之下,百姓众多,王氏自焚为夫君讨个公道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江南。
传到京中,更是惹的梁帝震怒,连朝廷命官都敢杀,简直是在挑战皇权,挑战他这个皇帝。
所以,
当即决定派遣钦差到扬州那边,把陈大人的案子查清楚,只是该派谁过去?梁帝一时倒是有些为难了。
朝堂上,倒是提了不少人,但都被梁帝给否决了。
连正三品官员都敢杀,更是逼迫陈大人之妻,为引起重视于城门自焚而亡,可见这背后牵扯的事情有多大,绝非是一人所为,牵扯必定很深。说不得和这朝中的某些人也有所关系。
因而,这人选自然要好好斟酌才行。
“锦儿,你觉得父皇该派谁去?”梁帝开口问道。
“司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