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急促的哨音骤然响起,五连一排士兵们的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大家纷纷收拾起手中的家伙起立,快速向连部靠拢集结。
奔袭西钱宅,第六十六团二营行进的序列是四连、六连、五连、营部。行进的每一个士兵钢盔上都戴上了提前准备的新鲜枝条、杂草编织的大草帽,用作行军防空伪装。还有一部分士兵草帽后编织了数条尾巴,对前胸后背军服进行遮蔽伪装,几乎变成了一个“草人”。
五连跟随着全营的行军序列,一路跑出了柳宅村。
刚出柳宅村,杨安转身回望刚才战斗过的地方,看到村庄上空飘荡的缕缕硝烟,内心感慨万千。当他准备转身前进的时候,他看到了东边的空出现了几个若有若无的黑点,紧接着那黑点排成大雁南飞般的队形飞了过来。他思忖着,这里是中日双方打得火热的战场,怎么会有群鸟飞来,还真是让人奇怪,不对,是飞机,是日军飞机。
想到这里,杨安脸色骤变,大声喊道“飞机!日军飞机!”
听到杨安的喊声,一排的兄弟们纷纷转身抬头向东看去,只见数个黑点呈三角队形飞了过来,黑点越来越大,很快就脱离了黑点的形状,依稀可见飞机的形状。
连长乔运起跑在全连纵队的左侧中部,拿起望远镜,循着大家的眼光观察,旋即确认是日军的飞机,大声喊道“日军空袭,散开!隐蔽!机枪手准备对空射击!”
乔运起身材魁梧,肤色黝黑,犹如一尊铁塔一般站在路边,眼光扫视着全连。听到连长的口令后,全连犹如水面受惊的鱼群,“哗啦啦”,全连很快散入路边的棉花田地里,不见一个人影。看到全连都散入两边的地里,这才掩蔽在路边一丛杂草下的沟里。
二营整个行军的队伍也都在这不到十秒的时间分散隐蔽,通村路上一下子踪影全无,变得干干净净。
日军飞机飞行速度很快,队伍刚刚隐蔽,便听到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隐蔽在路两边的官兵们,昂首盯着日军飞机机群影子越来越大,心都悬了起来。没过多久,只见那机群并没有飞临二营的上空,而是从右前方空飞向西钱宅村方向。这时,二营官兵才知道虚惊一场,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二营各连下达了解除防空的口令,队伍恢复了正常的行军。
很快,二营行经一个村庄,村庄里到处都冒着黑烟,几乎变成了废墟。
战前,罗店以东这些沿海的地方都是比较富足的农村,村庄里的建筑主要以砖房为主。走进村街,残墙上弹痕累累,爆炸烧蚀的痕迹随处可见,中日双方士兵的尸体尸横遍街。村街的右侧还有一个两米多深、直径数米的弹坑,显然是日军重磅航空炸弹爆炸留下的弹坑,弹坑底部已经渗出了些许水来,已然变成了一个水洼。这段村街两边的建筑清水墙残墙上早已被炸飞的血肉糊得面目全非,地面、墙面、屋面上,残肢、断首、内脏到处都是。抑或是爆炸引燃了一边的房屋,房屋仍然在继续燃烧,火光冲,熊熊燃烧的大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没有燃尽的木质屋架上,还有两具尸体被烧成了肉团,散发着阵阵恶臭。
队伍里,士兵时不时地左顾右盼,察看着激烈战斗的痕迹,时不时地低头察看脚下,防止一不心踢飞了断臂或是断首,防止一不心踩着了那一团一团鲜红的内脏与血肉。
刚才,在进入村庄前,队伍都是有有笑。等进入村庄看到这里激战后的景况,一个个都默不出声,仿佛担心惊扰了战死在这里的魂灵一般。
进入村庄后,杨安闻到了一股恶臭。他早已经历过苏州河北面的围攻战斗,自然知道这是尸体燃烧的恶臭。这恶臭一旦进入鼻腔,抑或是因为记忆,抑或是因为臭味难消,这种恶臭将在嗅觉里停留老半。
闻到这恶臭,杨安紧紧地蹙起眉头。很快,他经过了那个巨大的弹坑,看到弹坑已经变成水洼,看到这航空炸弹爆炸四周的血腥,还有那燃烧的屋架上两个早已分不清敌我的尸体,杨安直感觉心惊肉跳,后背发凉。然而,在末伏的火热里,这时额头上却冒出了一阵细密的冷汗。
穿过村庄,听到连长和排长的对话,杨安才知道这里是朱湾塘,第三十三旅旅长叶佩高和团长胡琏带着全团主力,在这里打了一个漂亮的围歼战斗。村庄里据守的一个日军加强中队,伤亡大半,溃不成军,早已逃向了西线桥方向。叶旅长已经在第一时间收拢部队,乘胜追击逃窜的敌人。因此,朱湾塘村这个战场也没有来得及完全打扫,就让大家看到了这接近原状的战场。
听到叶旅长、胡团长带领全团两个营的主力,在一个多时便击溃了能够召唤空中和地炮火力支援的一个加强中队的敌人,杨安暗暗佩服第三十三旅长官指挥的果决与正确,也对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二营的队伍刚刚跑出朱湾塘不久,前面的枪炮声越来越清晰。显然,第六十六团主力已经与敌人交上了火,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听到那激烈的枪炮声,营长脸上写满了急切,他担心再晚一点就赶不上这一仗打鬼子。队伍的后队传来了营长的声音“全营注意,加快行军!再慢就被一营、三营包圆啦,俺们连汤都捞不着喝啦!”
“加快行军!”
“加快行军!”
……。
“加快行军”的口令随着五连连长乔运起向前队传耍队伍加快跑步起来,一时间通村路上扬起一道烟尘。
这时,空中再次传来机群轰鸣的声音。营长抬着看了看,看那飞行的航向,直指前方的西线桥村,便没有理会,而是再次大声喊道“加速前进!加速前进!”
二营的官兵们纷纷看向飞机飞来的方向,心里隐隐生起粒忧。在这担忧刚刚生出之时,便听到营长的命令,知道是不要理会,一路向前奔袭日军。然而,即使听到营长的命令,大家的担忧仍然存在,不少目光仍然时不时地回首看向那空机群。看到那机群的航向,不少人都以为机群的目标仍然是前方的村庄,内心便安定了些许。
突然,机群中有两架飞机脱离了机群,改变了航向,凌空飞向二营的队伍。
飞机的轰鸣声音突然逼近,全营的眼光再次看向了空。空中七架飞机越来越近,机身上那太阳旗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眼。
看到日军飞机从队伍右后直逼过来,乔运起脸色大变,紧绷了声带喊道“五连散开,掩蔽!快--!散开,掩蔽!”
“机枪手,准备防空射击!机枪手,防空射击!”
乔运起的口令清晰、高亢、雄浑而急促,每个口令都重复了两遍,深恐全连听不见、听不清。
“哗啦啦”,狂奔的五连官兵听到命令,有序地寻找掩体,一阵风似地散入路边的棉花田地里。
听到乔运起的口令,前队的四连、六连指挥员和后队的营部仍然在执行先前营长下达的口令,听到五连的口令,仍然有所迟疑。
短暂的迟疑后,便听到营长下达了与五连连长同样的命令,这时四连、六连这才下达“疏散、掩蔽”的口令。
指挥员的迟疑,贻误了掩蔽的战机。四连、六连和营部的队伍出现一阵极其短暂的迟疑与慌乱,这迟疑与慌乱因为口令的延迟下达,也因为机群轰鸣的逼近。
机群从行军队伍的头顶呼啸而过,飞机引擎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飞机航道下面的棉花地犹如水面一般,受机群飞行掠过气流的影响,棉花植株整齐地“摇头晃脑”。
数枚巨大的黑影从日军飞机机翼下坠落,直奔五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