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美姑县城甩在身后,再越过还算宽阔的美姑河,四辆车组成的车队,便一头扎进大山之中。
这次出行,陈阳完全是随意选的目的地,
老马建议他去这里看看,老潘说那个地方的风景不错,甚至就连远在北金的王建华,也在他出发前建议他到某个村寨去走走,
但是陈阳一个都没听,
正如他刚才跟邹蓉说的那样,
人言未必尽可信,甚至就连亲身经历的,也不一定是某个地方的全貌,
他想自己去走一走,看一看,抛开其他人的影响,甚至有可能的精心准备,去看看真实的凉山。
昨天进来美姑走的是省道,尽管省道破烂不堪,走起来颠颠簸簸,但好歹还是一条正经的公路,
此时远离省道,陈阳才体会到什么叫“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刚开始出县城的时候还好点,
虽然是没有水泥没有沥青的土路,也只能通行一辆车,但好歹看着外面的风景,远处连绵的群山,山坡上大片大片的绿树黄叶,便能让人忘了一切烦恼,
至于随着车轮而扬起的尘土,让四辆干干净净的汽车瞬间蒙上一层灰土这种小事,大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可走着走着,车子便突然停了下来,
不等陈阳发问,沈友顺便回过头说道,“老板,前面没路了!”
没路是什么意思?
陈阳带着问号推门下车,往前几步走到前面,只见不远处一座大山横在那里,到了山脚下,黄色的土路瞬间变窄,只有一条勉强能走人的土路,顺着山坡蜿蜒向上,
随着脖子的角度缓缓抬高,陈阳的嘴巴也越张越大,
难怪刚才在远处没看见山上有路,原来这山上的路,都是一米来宽的泥石土路,这种土路还不是一直往上的,为了减少坡度,小路成z字形来回蜿蜒,隐藏在绿草丛中,一直延伸到山顶,
陈阳转过身,看向周围的其他大山,可能隔得太远,看不见有路,只能看见远处的山脚下,有一条不太宽的小河在缓缓流淌。
等等,
他突然冲沈友顺招招手,“望远镜。”
沈友顺立刻递上一只高倍数军用望远镜,
陈阳拿着往某个方向看去,只见山坡上有一群人正在艰难行走,把镜头拉近,这才看见,一条黄色的细线在山间蜿蜒,
不用说,也是和这里一样的土路。
这时吉木子日快步走了过来,指着陈阳看去的方向,说道,“翻过那座山,再趟过一条河,就到了斯托村,他们应该是那里的村民,如果我们要去那里,就要先回县城,往前走一段才能过来,这里不能直接过去,”
随后又转过身,指着车队前面的那座大山,“从这里上去,可以去哈洛村。”
说完之后,便站着不动了,
县里的干部找他来的时候,反复交代过,只要保证贵客的安全,他爱去哪里就让他去哪里,别的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要问,这点吉木子日记得很清楚,
老马还特意跟他说,把这位贵客服务好,明年就给村里修一条路,为了这条路,吉木决定拼了,哪怕去悬崖上也带他们去!
陈阳回过头来,眨着眼睛想了想,问道,“这个地方距离县城不算远吧?”
吉木子日当即摇头,“不远,才几里路。”
沈友顺当即说道,“车程显示,刚才我们走了两点八公里。”
说这话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出了县城不到三公里,就没路了?
这还不是什么水泥公路,就是几十年前常见的那种土路啊!
现在是零八年,不是八八年!
陈阳满脸纠结地抠了抠脸,再看看前面的大山,又对着吉木子日问道,“其他地方也是这样?”
见吉木子日歪着脑袋满脸不解,就知道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比划了两下,“我是说,其他地方也是出了县城就没路了,只有这样的土路?”
吉木子日想了想,摇摇头说道,“不是,”
陈阳刚哦了一声,想着应该是自己运气好,刚好选了一条最不好走的路,
就听见吉木子日继续说道,“还有省道,省道好走!”
陈阳脸色一僵,
抱歉,是我误会了!
这时邹蓉走了过来,看着他问道,“怎么办,往上爬,还是调头?”
陈阳看了看她,沉吟两秒,“你觉得呢?”
邹蓉嘟着嘴想了想,随即笑道,“爬呗,反正都穿了这身衣服,也不能浪费呀!”
她心里清楚得很,老公这次出来可不是旅游,而是为了办正事,这都到了地头,却要退回去算怎么回事。
陈阳咧嘴一笑,点着头说道,“行,那就爬!”
简单地商量过后,安排一个当地武警和一个保镖一起留守,其他人便背着装备,往山上的小道走去。
吉木子日带人在前面开路,沈友顺带着三个人走他们后面,陈阳和邹蓉每人杵着两根登山杖,被保护在中间,后面的十二个保镖都背着一只大大的包裹,一行人便走上了山道。
别说,这山道看上去蜿蜒曲折,很难走的样子,但走起来还算可以,
而且上山途中,看着远处的风景,很是让人心旷神怡,
秋天的美姑,风景美不胜收,大片的金黄与褚红,与山坡的深青,天空的蓝,云朵的白一起,将世界涂抹成一副油画,
陈阳和邹蓉拿着相机,不一会儿便换了两张储存卡。
但走着走着,就有点走不动了。
这些人里面,吉木子日是走惯了山路的人,那几个被安排做向导的警察武警,也没少走这样的路,对他们来说,这点路还没开始走呢,
至于保镖队,那个个都是前特种兵,退役后也是从事保镖工作,锻炼就没放松过,别说走了,背着几十公斤重的大包,一口气跑到山顶再跑回来都没问题,
陈阳每天都在健身锻炼,走这点路当然也不在话下,
结果就只有邹蓉这丫头,快到山顶的时候,喘气喘得不行,小脸煞白煞白的,还要强地死撑着一声不吭,
还好陈阳及时发现,赶紧招呼停下来休息。
沈友顺立刻送来两把户外折叠椅,
邹蓉趴在老公身上,有气无力地呻吟,“呃,回去了我也锻炼,你要监督我!”
陈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让你不要来,你非要来,这里是山区,还真当是旅游的啊!”
“没当旅游啊,”
邹蓉转过脸,理直气壮地说道,“于公,我是你秘书,你都来了我能不来?于私,你是我老公,我早就查清楚了,美姑的美女特别多,万一要是我不来,你被人家勾走了怎么办!”
“行行行,来来来,”
陈阳没脑子地点着头,随即说道,“怎么样,还能走不?”
别看只是爬上一座山,但蜿蜒的小路,硬是把距离拉长了至少五六倍,所以这一路爬上来,七八公里的路还是有的,平时小丫头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还是山上的土石小路,受不了才正常。
“走,”
邹蓉说着便撑着登山杖站起来,给自己鼓劲,“我就不信我爬不过这座山!”
人群中间,吉木子日满脸纠结,想了想,还是很诚恳地说道,“翻过了这座山,还要翻两座山,才能到哈洛村!”
“啊?”
邹蓉顿时感觉两眼冒金星,所以,我才刚刚完成六分之一的距离???
陈阳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顶,将手一挥,“先上山顶再说。”
随后一手拉着邹蓉的小手,牵着她往上走。
不一会儿登上山顶,整个世界尽收眼底,
云雾在山间缭绕,山脚下的汽车也变成了小蚂蚁,看向远处,这里仿佛就是一个山的世界,一座又一座高山连绵无边,充斥整个视野,群山之间唯有云雾流动,更远的地方,隐约能看见只有十几户居民的小村庄。
就连刚才还有气无力的邹蓉,此时似乎也满血复活,对着远方大喊不已。
沈友顺把刚才那两把折叠椅拿过来给他们坐下,又递上两罐红午,
一罐红午下肚,立刻精神百倍。
折叠椅只有两把,其他人就随便找块石头坐着,或者直接坐在包上,不过饮料倒是每人都有,
陈阳看着吉木子日,轻声问道,“县里的交通,都是这样的吗?”
吉木子日握着饮料没有喝,正想着带回去给孙子尝尝,听到陈阳的话,想了想说道,“差不多吧,”
他说着顺手把饮料揣进兜里,然后伸出双手,并起来比划了一下,“我们常说县里的路是蜈蚣路,就是只有一条省道是长路,其他的路就像蜈蚣的脚,长出去一点点,然后就没了,”
随后指向远处的大山,“山里的路,全部都是断头路,没有水泥,也没有柏油,就连石头路都很少,
不管是村民出行,还是干部下乡,都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
这都还算好的,有的地方根本就没路,”
他又指向一个方向,“你要是去那里的两个乡,从这里就过不去,只能绕路,先到县城,再坐汽车往南走,到了吉布乡下车,再进山,先到俄吉村,然后翻过两座山,就到那两个乡了。”
出来的时候,老马跟他讲过,要是这位贵客不问,他就什么都不要说,可要是贵客问了,不管问的是什么,他都要往苦里说,怎么苦怎么说,
当时他不明白,往苦里说是什么意思?没有饭吃,还是没有屋子睡觉,也没有衣服穿?
老马想了一下,便改了要求,让他照实说就可以了,只不过讲的时候,讲清楚一点,讲多一点就好。
说实话嘛,这是他的强项,
所以他给陈阳介绍的时候,一点夸张都没有,全部都是实话实话。
陈阳顺着他的手势,想象着山民们是怎么出行的,
最后,他表示只能放弃,没走过,想象不出来!
休息了一阵,邹蓉也缓过劲来,一行人便继续上路,
下山的时候,这时就体现出小路蜿蜒的好处来,由于坡度不高,又有登山杖,就连邹蓉都走得很轻松,不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
等越过山坳,又开始登山,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下午一点多钟,终于到了吉木子日说过的哈洛村,
这个地方不在任何人给陈阳推荐的名单上,这也是陈阳听到吉木子日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决定来这里的原因。
哈洛村坐落在一座小山上,比起周围高耸的群山,这座小山包显得很是娇小,山坡前还有一块大约几百亩的平地,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哈洛村的村民,会选择在这里安家的主要因素,
一条同样狭窄的土路从山脚蜿蜒而上,到了山腰,土路的两旁便有一座座的民居坐落,
这群外乡人的到来,很快便惊动了哈洛村的村民,伴随着两声狗叫,有村民走出来眺望,接着便能听见几句大声的呼喊,
下一刻,各个屋子里都有人跑出来,几十个穿着黑色彝族披风的山民,就这么站在村道上,等着众人的到来。
快到村口的时候,吉木子日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接着便用当地方言喊话,
显然村里有认识他的人,当即有人挥着手说些什么,
不过不是对这边,而是对那些哈洛村的村民,很快村民们就有不少人散开,有的往山上跑,有的拉住狂吠的狗进了屋里,
剩下的人则一起迎了上来。
陈阳一手杵着登山杖,一手牵着邹蓉,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前走,
连他都成了这个样子,可见邹蓉不知道累成了什么样,
但这小丫头倔得很,硬是拒绝让老公背着,一步步跟着走过来。
很快两帮人相遇,吉木子日跟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双手握在一起便聊了起来,
那位老人听了几句之后,诧异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陈阳,随即回过头一声大叫,
就在陈阳有些迷糊的时候,吉木子日赶紧走了回来,轻声说道,“等一下他们要用最高的礼仪迎接贵客们,请不要惊讶。”
最高的礼仪,是什么礼仪?
就在这时,十几个彝人端着一根根鸟铳跑到道路两边站定,然后铳口向天,随着刚才那位老人一声令下,
砰砰砰砰砰……
好响的礼炮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