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一,己丑年大年初一,
过年走亲戚的习俗,全国各地似乎都有些许差异,
就西江县这个地方,以前初一是不能出去给外人拜年的,只能给家里直系最年长的长辈去拜年,
所以陈阳记得,当年很多人家的习惯,都是三十初一连在一起过,
大年三十的时候,所有晚辈都聚集到老人家里,热热闹闹地过个大年,然后也不离开,一直留在这里守岁,祝家里的长辈们都健康长寿,
到了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就可以直接到老人屋里拜年,尤其是最小的一辈孩子,必须要磕头,
那时候爷爷奶奶都还在,陈阳就要去爷爷奶奶房间磕头拜年,同时收一个大大的压岁钱红包。
可惜后来大家都越来越忙,尤其是外出打工的人一年更比一年多,大家回来过年,都跟打仗似的,那叫一个争分夺秒,
所以,原本只是专门给老人拜年的大年初一,也就逐渐变得和其他日子没什么区别,
只要你愿意,爱去哪家拜就去哪家拜,也没有顽固不化的老人出来指责不懂规矩。
所以大年初一这一天,陈阳便带着邹蓉,一口气把陈家的所有亲戚都拜了一遍,
上午去汪家村,先给外婆拜个年,然后也不挪车,直接从车里提出一袋东西,到三姨和小姨家转一圈,这个年就算拜完,
大姨不用,大姨跟外婆住一起呢,一次就过,
妥妥的走形式。
还不等到中午,再去大姑姑和小姑姑家拜年,她们都住同一个小区,麻烦程度比汪家村还低,
然后在小姑姑家吃个中午饭,下午便让成崇林开车,直接奔到东江市。
平时大伯一家跟老家这边的联系很少,过年也只是打个电话互相祝福而已,
但今年不一样,
陈阳和邹蓉订婚,便算是成了家,成家的第一次过年,无论距离多远,都必须去亲戚面前走一遭,
这个规矩至少在陈爸面前,是万万不能破的。
陈阳也没想过不去,不需要老爸吩咐,早早地就备好了去大伯家的礼物。
这一过去,再回来,便已到了晚上。
来回颠簸了三四个小时,愈发坚定陈阳推动西江高速公路项目尽快立项的决心,
只要高速公路能开通,从南江镇到东江市,只需要短短五十分钟,
那个时候,将大大加快东江市与下面区县的人员和物资流通,
西江县终究还是太小,整个农业生态发展规划还没有完全落实,就已经开始启动与周边县市的联动发展项目,
没办法呀,农产品不够用,只能找其他地方拿货,
搞农业发展搞到西江县这种地步,也算是一绝。
如果能打通西江县与东江市的交通网,那时候整个东江市,以及周边其他地方的资源,都将为西江县所用,
而那些地方,也能享受到西江发展所带来的红利,这样才能更有利于西江的长远发展。
刚才还在说,全国各地过年的规矩不一样,
不过,
好像,
大年初二,女儿带着丈夫、儿女回娘家的规矩,似乎倒是挺统一的?!
有出嫁的女儿不是大年初二回娘家的么?
所以,
才隔了一天,陈阳又跟着邹蓉去了邹家拜年,
呃,
好流于形式啊!
另外,现在陈阳跟邹蓉也算是一家人了,除了要给邹爸拜年,邹家和邹妈妈那边的亲戚,要去的也必须得去,
于是这又是一天。
……
就这么折腾了三天,才总算是可以稍微消停一下,
但是,没等陈阳清净两分钟,别人给他……爸妈拜年的来了!
不管真实目的是冲着谁,在陈爸陈妈还在的情况下,必须是打着给长辈或平辈拜年的名义才行,
就没有长辈给晚辈拜年的,再阿谀也不是这个事儿!
但是陈阳作为已经订婚的大人,便不能和以前一样,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又或者直接出去躲清净,
只能和邹蓉一起陪在客厅里,听着一拨又一拨的人说着恭维话,
好像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就有多大面子似的。
好不容易又送走一拨客人,
邹蓉瘫在沙发上,脸上已经累到没有了表情,呆呆地说道,“为什么你家亲戚这么多?”
陈阳靠在另一边,满脸无语地说道,“谁说是我家亲戚?”
邹蓉眨眨眼,翻身坐起来,凑到老公跟前,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打麻将的陈爸,小声说道,“那你还喊六伯六伯那么亲热?”
“什么亲热,这个形容词很不恰当哈,”
陈阳也瞟了两眼,发现旁边没人,才没好气地小声说道,“他以前是红星厂的老职工,我爸他们都把他喊六子,
这个称呼怎么来的我也不懂,不过跟我一般大的小辈,都被大人要求喊他六伯,
说好听一点,他最多也就是跟我爸妈是同事关系,说难听一点,红星厂一倒,他顶多也就只能算个熟人,懂了没有?”
邹蓉眨眨眼,“这样啊,懂了。”
邹爸所在的那个包装厂也有这种情况,所以很好理解,
顿了一下,她又小声问道,“那他要拉咱爸一起重新把红星厂做起来,咱爸不能同意吧?”
这两天来拜年的人,一大部分都是前年跟着陈爸去了广洲做生鲜店生意,后来发了点小财的,过来拜年算是应有之义,也是真正跟陈家走得比较亲近的一批,
而另外一小部分,则是原来就跟陈家认识,当年有机会时不行动,现在又想看看能不能攀扯一下,趁机搞点油水的人,这位六伯就是其中之一,
没办法,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避免不了这种投机取巧的人存在,而且还沾着几分熟面,不好直接拒绝,
也就是熟人才有资格来,要不然,那些不认识的人都能直接把陈家的门槛踏破。
陈阳靠是沙发背上,伸手握住邹蓉的小手,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我爸妈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不管是哪边的亲戚熟人求上门办事,
想借钱的,救急不救穷,只借救命钱,想发财的,只有一个汪阿姨生鲜店项目,愿意做的推给勇哥,不愿意做的直接拉倒,
这个六子呢,不知道听了谁的怂恿,竟然跑来说要重新振兴红星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当年他就只是一个机修工,比我爸的本事都差了十条街,就算他是当年红星厂的领导,也没有让我家给他出钱的道理,”
说着拍了拍邹蓉的小手,笑道,“你放心,我爸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就算万一他昏了头脑,还有我妈在呢,上不了当。”
邹蓉抿着嘴点点头,“那就好。”
说着便往陈阳身上一靠,嘴里发出一声呻吟,“呃,你是没看到,我那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我跟你说过的,前两年我爸那边的亲戚,在我们过去拜年的时候,还经常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说什么今年挣了多少钱呀,家里又添了什么东西呀,好像以前捡我家旧衣服穿的不是他们一样,
现在呢,他们终于又回到了十年前的状态,
刚才我哥还我给发信息,说宁可他们继续保持张牙舞爪的姿态,也不要在家里哭穷,整得过年的气氛都没了。”
陈阳一听这话,忍不住呵呵直笑,“要你哥跟他们周旋,确实是危难他了。”
邹蓉撇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你想多了,他最多也就忍了十分钟,然后就带着老婆孩子去逛庙会,
我都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把兰兰顶在脖子上,然后他们三个人六只手全部拿着吃的,什么糖啊油啊滴到身上,
等晚上回去,我妈肯定又要发脾气。”
“嘿嘿,”
陈阳想象一下那副场景,顿时笑出声来,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邹小军能干出来的事。
两人在沙发上说着悄悄话,还没走的客人则都在会客区打麻将,陈阳不时转过头看一眼,想着什么时候能结束。
这过年啊,没到的时候盼着他,等真过年的时候,却又被烦的不得了,
说来说去,不是过年的气氛变了,而是人变了,人与人之间的人情味少了,
如果换成自家亲戚,或者是万静朱宏他们,陈阳绝对一点都不烦,
就好像十几年前,陈家同样门庭若市,陈家人也没有烦的,就因为那时候的拜年,就真的只是拜年而已,没有任何功利心呐。
但是呢,这大过年的,人家打着拜年的名义上门来,再烦也得忍着,
陈阳也只能默默念经,我不烦我不烦我不烦我不烦……
所以,
当苏小雅和徐雅丽蹦到面前,乖巧地弯着腰捧着双手,大喊“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的时候,陈阳又跟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先一人手上拍了个巴掌,然后两手抓住两颗脑袋,恶狠狠地往旁边一推,“要红包去那边,连人都找错,真是笨得可以。”
邹蓉则呵呵笑着,赶紧给大姑姑大姑爹、小姑姑小姑爹倒茶、拿烟。
其他客人见陈家自己家的亲戚来拜年了,便都提出告辞,不一会儿就走了个干净,家里只剩下自家人。
由于太熟悉,陈爸都没有起身,直接就招呼姑爹他们过去打麻将,陈妈则把位置让给了大姑姑,和小姑姑一起进厨房拿水果零食。
等两个妹妹从陈爸陈妈那里讨了红包回来,陈阳又轻轻给了徐雅丽一脚,轻声说道,“识相点,去厨房帮忙。”
徐雅丽眼珠一转,正准备说为什么不要姐姐去,便看见老锅一把揪住苏小雅的耳朵,拖着她往阳台走去,顿时吓得吐了吐舌头,赶紧往厨房跑,
今天老锅很危险,怕怕。
“锅锅锅锅疼。”
苏小雅捂着耳朵,等到了阳台门前,又被一个巴掌拍到后脑勺上,顺势便走到阳台上,
陈阳反手将阳台门关上,随后两手叉腰,狞笑着说道,“锅锅一点都不疼!”
“呃,”
苏小雅吓得脖子一缩,两只拳头抱在胸前,“锅锅,大过年的,你想干嘛?”
一听这话,陈阳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屋子里面坐在麻将桌上的大人看到这一幕,顿时都呵呵直笑,
小姑爹看了看大姑姑,笑着问道,“小雅又怎么啦?这次期末考试成绩没考好?”
大姑姑听到这话,不禁脸色一垮,撇着嘴连连摇头,“她的成绩就从来没好过,真是愁得我呃……,唉,”
说起这个,她就只能叹气,女儿学习成绩上不来,她也没办法啊,
能做的都做了,请家教,每天早上送、晚上接,买营养品补充营养,要什么学习资料买什么学习资料,就那种可以编辑音乐软件的电脑,一万多一台,小雅说对学习有用也就买了,
可做了这么多,成绩还是老样子,她能怎么办呢?!
现在陈阳肯帮忙管教女儿,她偷笑还来不及,更别说制止,
就让她锅锅好好管教一下,反正哥哥管教妹妹天经地义,只要不死不残就行。
阳台上,陈阳一巴掌拍在苏小雅脑门上,然后又是一巴掌,这才问道,“上课斗地主是吧?翻墙去网吧是吧?”
一听这话,苏小雅立刻明白老锅是为了什么事,当即喊道,“是不是宫敏告诉你的?”
陈阳一听又来气了,抬手又是一巴掌,“重点在哪里搞清楚没有?还用得着宫敏告状?你苏小雅的光辉事迹,随随便便在学校里打听一下谁不知道?莫非你忘了?你现在读的高中,是当年你老锅我读过的,我在里面的眼线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听见老锅这么说,苏小雅顿时没了脾气,
别的不说,单单他们班主任,就是曾经带过老锅他们班的,要说这里面没有一点联系,苏小雅绝对不信,
他们真敢跟老锅告状啊!
想到这里,苏小雅立刻端正态度,立正站好低头,“锅锅,我学不进去怎么办?!”
“少给我装可怜,”
陈阳伸出一根手指头,直接一记一阳指戳到她脑门上,“你给我听清楚,过完年你就跟我去广洲,学校我已经联系好,全日制寄宿,一个月放两天假的那种,到了那边就给我乖乖学习,再敢逃课出去,我给你把腿打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