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光突然射了进来,照亮了满室的静谧。
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下意识眯起,好半天后,才终于看清了背光走来的身影。
“您来了,陛下?”艾迪森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恭敬,可放在当下,却显得那么讽刺,“请恕下臣无礼,无法前来迎接您,毕竟我被电流锁着,想动也动不了。”
他随意晃了晃自己的脖颈,高压电流呲呲作响,在他坚硬的皮肉上留下了恐怖的黑色痕迹。
艾迪森却显得毫不在意,作为机械人,这点痛苦,于他而言,着实算不了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狄塞德终于开口:“科学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下午送来的点心里含有大量的神经毒素。”
他走近一步,对艾迪森对视:“为什么?”
艾迪森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想杀死我?为什么要跟黑岩人和旧贵族搅和在一起?”
狄塞德的眼神流露出一丝困惑,他喃喃:“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好?!”
艾迪森大笑,然后声音渐渐凄厉,甚至沾了丝绝望。
他彻底撕掉了伪善的面具,歇斯底里的冲着狄塞德怒吼:
“你对我好的方式,就是压制我的功绩,只让我做个小小的侍卫官?你对我好的方式,就是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曾经不如我的人,一个个的踩到了我的头上?这样的好,谁爱要谁要,老子他妈不稀罕!”
“他奥斯蒙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仗着你的宠信在我的面前趾高气昂,颐指气使!还有那个马修,不就是个财政大臣吗?竟敢拒绝我,不帮我做假账!那么多亞玛人官员,想尽办法捞钱,却依旧官运亨通,固若金汤。凭什么换我就不行?”
“我们可是机械人,是这个帝国的统治阶级。我们应该比谁都尊贵,比谁都过得好!凭什么在这个由我们机械人一手建立的帝国里,我们反而要处处忍让那些不如我们的亞玛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艾迪森猛然看向狄塞德,面带仇恨,咬牙切齿:“都是你的错!是你的无能,你的过分仁慈,才害得我们机械人无法痛痛快快的活!所以我要杀了你,取代你,我要成为这个帝国新的皇帝!我要改变这糟糕的现状,让我们机械人回归到本该拥有的高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上人!”
狄塞德握拳:“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你的全部目的?”
“没错。”艾迪森面容高傲,如同法外开恩般为狄塞德讲解他的通敌过程:“其实当初我早就发现那个旧贵族寄生我了,他太蠢,太娇纵,又是新手上路,第一次做间谍,怎么可能瞒得过我这个老兵的眼睛?”
“可我还是假装不知道,任由他利用我的身体接近你,行刺你。想着如果他成功了,那我就能顺势揭露真相,让这些行刺者承担所有的责任,自己则打着为你报仇的名义,纠集军队,占星为王。”
“失败了也不要紧,我了解你,以你狄塞德的品行,如果知道我是因为被寄生,才\'不得已\'背叛了你,你一定会宽恕我,原谅我,甚至帮我遮掩罪行,保我无忧。”艾迪森看一眼狄塞德,嗤笑道,“我猜对了,不是吗?”
狄塞德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没有如期看见狄塞德失望痛苦的神情,艾迪森觉得有些无趣。
他不甘心,继续刺激狄塞德:“实话告诉你,不是欧恩主动找上的我,而是我主动找上的他。他从我的身体脱离以后,我便立刻苏醒了,无需他篡改我的记忆,我自己向他提出了合作,以杀掉你为条件,换取了欧恩的信任,并答应割让十五个星系给黑岩帝国,只要他们助我坐上帝位!不然你以为班杰明是怎么盘下的科堡公司?是我,是我帮他的!谁叫当地星球长是个傻逼,为了攀炎附势对我言听计从,我让他卖他就卖了,还以那么低廉的价格,简直蠢得可以!”
“知道为什么我要想办法掌握科堡公司这种大型电子科技制造商吗?就是为了和黑岩人联手,引导舆论动向,模糊水军ip,让安德烈封无可封。我要让亞玛人憎恶机械人,让机械人对亞玛人忍无可忍,当双方的矛盾激化,你再如何调停也没有用!亞玛人会恨你,因为你是机械人的首领。机械人也会恨你,因为你从来只知道偏袒亞玛人,约束机械人,叫他们忍。然后,你就会众叛亲离,到时即便你狄塞德不死,你也别想坐稳皇位!”
艾迪森面目狰狞,几欲癫狂:“只有我,只有我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我是强大的机械人,我全心全意爱着这个族群!我不像你,我不在乎什么种族融合,天下大同!只要机械人能过得好,亞玛人死再多我也绝不会眨一下眼睛!”
狄塞德轻轻皱眉:“我从不知道,你竟对我有着这么大的怨气。”
“是你逼我的。”艾迪森斩钉截铁,“如果不是因为你重用亞玛人,我也不会心里不平衡。是你先背叛了我,就别怪我会背叛你!”
狄塞德怔怔的看了艾迪森一会儿,忽然嗤笑出声,面露讥讽。就像是在嘲笑他的背叛毫无意义,他的布局全盘皆输。计划再完美又如何,终究没能实现,只能沦为一个可怜的阶下囚。
本想激怒狄塞德的艾迪森,反倒被狄塞德给激怒了。
他强忍着高压电流带来的痛苦,拼命朝着狄塞德的方向挣扎,如同索命的恶鬼,不顾一切的也想把眼前人拖入地狱。
艾迪森癫狂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幅清高淡漠的样子,仿佛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只后悔没让班杰明把爆炸点布置在活血星政府,要是邱若若死了,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这么无所谓!”
狄塞德终于变了脸色。
见状,艾迪森狞笑:“你怕了,你终于怕了!哈哈,狄塞德,我终于抓到你的软肋了!”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转而阴恻恻的看向狄塞德:“虽然最近关于你的绯闻眼花缭乱,你的绯闻对象更是千奇百怪(安德烈:阿切,谁在骂我?)。但我知道,这都是你使的障眼法,你的目的就是想树立几个靶子,保护你真正的心上人!”
狄塞德瞳孔震惊:鲁斯恩他们乱传八卦,居然有这么深远的意义吗?
“偏偏就那么巧,那天我刚好经过了你的寝宫……”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艾迪森的脸色猛然阴沉了下去。
“我怎么也想不到,你居然会让一只熊猫玩偶叫你老公,用的还是人家女孩子的声音!”
狄塞德:“……你听见了?”
“听得非常清楚!”艾迪森一脸深恶痛绝,“我从没见过你那么陶醉,跟一个娃娃玩得不亦乐乎,甚至丧失了原本的警惕性,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狄塞德:插播一句,我和熊猫宝宝的玩耍,是非常正直的那种玩耍,请不要做过多的揣测,不然这章又要被锁了,谢谢。
“你怎么能爱上一个心思狡诈的亞玛人呢?他们是那么的阴险,那么的恶毒,曾经他们歧视我们,侮辱我们的一幕幕你都忘了吗?”
最后的这声呐喊仿佛用光了最后的气力,艾迪森重重的撞回了坐电椅上,疲惫道:“我知道,你肯定忘了,不然你也不会只偏心亞玛人,对他们宽容,对我们严格。明明我们机械人最乖,最听话,可凡事你先夸的一定是亞玛人,而不是我们!凭什么呀,明明我们才是一家子,凭什么你对别人比对我们好?真是……让人不甘心啊。”
狄塞德眸光暗了暗,表情也变得十分复杂。
正当艾迪森以为他要斥责自己的时候,狄塞德却缓缓道:“你果然是个典型的反派啊!”
艾迪森:???
“若若跟我说:反派一般死于话多。原本我还对这个理论心存疑虑,没想到今天随便一试,你就真的很痛快的把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遍,连内心活动的诉说都充满了细节,省了我好多查证的功夫。”狄塞德表情真诚道,“真是谢谢你的配合啊,同志。”
艾迪森:……靠,这个家伙为什么越来越讨人厌了?他以前说话明明没这么贱的,到底是谁带坏了他?!
邱若若揉了揉鼻子:哎呀,又是谁开始念叨我了啊?
见艾迪森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达成目标的狄塞德便转过了身,准备离去。
可刚走一步,他又突然回了头,淡淡道:“我没有偏心亞玛人,只是因为我和他们不熟,是还在磨合期的外人,所以我必须用客气礼貌的态度来拉近距离,化解仇恨。”
“可机械人不一样。”狄塞德眼睑微阖,“你们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才会对你们更加严厉,更加苛刻。我希望你们能越来越好,不再仅仅只凭蛮横的武力,而是靠着真正的智慧和品格,成为这个国家最值得信赖的基石。”
“你要明白,治理一个国家没有那么简单,帝国也不只是机械人的帝国。事有轻重缓急,我必须得把全部精力先放在那些搞分裂、搞复辟、不把人命当人命的家伙身上。因为相较于这些事关国本的大问题,贪污受贿只能算是小问题。为了不引起亞玛人的恐慌,我不能赶尽杀绝,一网打尽,只能抓大放小,徐徐图之。”
“况且我需要这些亞玛人官员的把柄,这样才能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搞事情。等到将来,仇恨淡忘,国家稳定,我也能顺理成章用这些贪官的血来为那些心性纯洁的官员铺路,为机械人铺路,让真正付出汗水的你们收获应有的回报,完成一次全新的洗牌。”
狄塞德目光澄澈:“所以,我不认为我有错,更不认为这是种偏袒。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我无愧于心,无愧于你,更无愧于全体机械人。”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的狄塞德,艾迪森竟像犯了错的孩子般,下意识撇过脸去,突然有些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