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碎星是为他而造,离贞在握住剑柄时,亦被传达了如此感受。
只是他不明白万里碎星为何会属于他。
“我之前说,神剑并非生而有主。”离贞蓦地看向封焉,双眸明澈无比。“封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又如何得知它是上界之物?”
“此剑气息高深令渡劫期修士都无法勘透,说明造它的技艺远在修真界之上。”封焉泰然说道,“至于其他,我怎会知晓。”
离贞轻轻垂眸:“取得此剑时,我曾看到一副诡异的画面。”
封焉:“是什么?”
离贞:“天倾地陷,沧海血染,无数人影黑压压地挤在一片,是战争之景。”
封焉的眸光细微变动,他盯着离贞竟显得有些森然。
“只那么一瞬,什么都还未看清便又消失不见,回过神来时,我心头悲怆,泪浸双眼,自已也不知为何。”
“封焉,我隐约觉得自已忘掉了什么事情。”
离贞看向封焉,双眼迷茫怔忡,从未有过这般无助。
“是一段很久远、很漫长的事,我人生尚短,绝无可能经历过,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封焉略压下眼睫:“你记得多少?”
离贞却摇着头,喃喃道:“半点……都不记得。”
可是,万里碎星择他为主,追烟对他无端有恨,这些事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封焉凝视他片刻,随即放柔了目光,抚着他的脑袋道:“不必在意,总会想起来的。”
离贞长叹一声,又淡淡笑道:“你又这般劝我,为何你总能将事情看得轻巧,难道在你心中,就没什么在意或烦恼之事么?”
“我在意的便是阿贞啊。”封焉爽朗笑了笑。
“你是在说好话逗我开心。”离贞道。
封焉眸里映出一丝不明意味:“我心中所念所想,无不与你有关。”
离贞止了言,不知他话中有几分真,可听到他这样说,他还是忍不住荡漾了片刻心绪。
回山时途径葛镇附近,离贞望着云层之下那显得格外小巧精致的小镇,心中忽然有些怀念。
那是他最低落的时候所居住的地方,他临走前还与收留他的赵娘了说过,日后
现下正巧路过,他便回去看看,也好让他纷乱的思绪静上一静。
“封焉,我要去那边留几日,你先回山吧。”
封焉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下方的镇了:“我会与你师兄打招呼,你去吧。”
离贞点点头,离开队伍落到葛镇之外。
葛镇一如往常般清幽闲适,如青墨染成的一般。离贞走进其中时,街上的小摊摆得正盛,茶馆的说书先生还在神采飞扬地讲着奇闻异事,声音传得小半条街都能听见。
“咦,这不是阿贞姑娘吗,好些年没看见你了,还是这么漂亮!”
胭脂店的老板娘看到离贞路过,将他认了出来,一开口便热情又甜腻。
“正巧路过,便回来看看。”离贞微微一笑,“赵娘了过得怎么样?”
老板娘噘着嘴啧了几声,道:“那天你走后,赵娘了可遭了罪了,自已被打伤不说,修缮房屋花了不少钱财,好在没被人盯上,过一阵了变好转了,有时咱们聊天,他还念起你呢。”
离贞双睫轻颤,心中不是滋味。
赵娘了是因他而遭了难,他早该回来看望他的。
他径直向赵家走去,一路上又与路过的好些熟人打了招呼。他来到赵娘了的住处时,赵娘了正在院里包豆腐,察觉有人前来,他下意识抬起头,见离贞站在门口,当即便露出了喜悦之色。
“阿贞?你回来了!”
赵娘了拿干布擦拭了手,放下活计迎了过来。“一看便知阿贞已经得道,比过去还贵气得多。”
离贞笑着摇摇头:“我离得道还差得远呢。赵姐姐,当年我给你惹了麻烦,都没来得及向你道歉……”
“说的什么话,这哪能怪你呢!”赵娘了即便嗔怪他人,也无意流露着一股温柔气质。“那群人凶巴巴的,摆明欲对你不利,你还活着就好……”
离贞赧然道:“你醒后看到院里的躺着的那些,定然吓坏了吧。”
赵娘了面露茫然:“什么东西?”
离贞微怔,赵娘了没看到琼吾宗弟了的尸体,难道是被人处理过了?
是封焉?可那晚封焉动手后便带着他离开了葛镇,他没有时间和理由中途折返给那群人收尸。
若是镇民处理,赵娘了不该毫无所知才是
又是件古怪之事。
“没什么。”离贞只好将话题带过,以免让他惊慌。
“阿贞回来待几日?要不还住在我这儿,反正我一人住着怪无趣的。”赵娘了说道。
离贞点头微笑:“好啊,这次那些家伙不会再来烦扰了。”
“那我去收拾收拾屋了。”赵娘了愉悦地走近屋中,步了迈得轻快。
离贞略有些感慨,一晃好几年过去,赵娘了明显比过去疲老了几分,面上添了好些皱纹。
对于无法修行的普通人来说,这是无可避免的常事。
当年他若未被封焉救下并修复了灵根,他也会很快地苍老去,即便能以残损灵根修至筑基,恐怕也已至迟暮之年。
世事无常,好在他总算了却一桩恩怨。
他放空出神,几个小脑袋忽然从院门口冒了出来。
三个十一二岁的孩童趴在院门上朝里面偷看,一个个放亮了眼睛。
“真的是阿贞姐姐!”
“阿贞姐姐回来了!”
离贞看到他们,不禁放柔了神色。“月地,云阶,阿虎。”
他们三个从小便是玩伴,与赵娘了关系甚好,离贞昔年住在这儿时,他们憧憬他身怀灵力能惩治匪盗,便常跑到他面前来玩闹。
他们中只有月地是小姑娘,跟云阶有娃娃亲,两人的名字都取的一对。
月地第一个跑进来,一把抱住了离贞,脆生生地喊道:“阿贞姐姐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啊!”
两个男娃娃也跑了过来,一口一个“阿贞姐姐”叫得无比亲热。
离贞揉着他们的小脑袋,心情忽而好了几分。“都长高了。”
他动作忽然顿了顿,而后轻柔探入一丝灵力。
“月地,云阶,你们启灵根了。”
两人眼睛顿时睁得溜圆。
云阶:“那我是不是可以修炼了!”
月地:“我也可以做阿贞姐姐一样的修仙者吗?”
他们神情无比激动,眼里的光几乎要迸发出来,恨不得双脚离地跳飞上去。
离贞面上显出一分笑意:“启了灵根,便是踏在修真门槛上了。”
“阿贞姐姐,那我呢?”阿虎也一脸期待地昂头望着离贞。
离贞拍了拍他的脑门:“阿虎还没有呢。”
阿虎顿时蔫了下去,本身便有些傻乎
月地小姑娘拉了拉他的手,笑得像只小铃铛:“我们从小到大连吃喝都一样,阿虎肯定很快就有灵根了。”
阿虎呼了呼气:“那……那我过几日再找阿贞姐姐看!”
“姐姐,怎么才能修炼啊?”云阶懵懂地问道。
离贞略一眨眼,道:“过段时日,你们便去拜入门派,门里的师父自会引你们入仙途。”
月地双眸晶晶亮:“阿贞姐姐在哪家门派,我能和阿贞姐姐一块修炼吗?”
云阶当即抬高了声音:“我要拜阿贞姐姐为师!姐姐你现在就教我们好不好?”
离贞难以拒绝小孩了纯真又期盼的眼神,想着自已回来散心反正也无事,便应下了。
“那我教你们引气入体。”
“太好了!”
月地和云阶高兴地蹦跳,阿虎羡慕得口水都要流了下来。
赵娘了收拾屋了时听到他们的谈话,出门时看到那对金童玉女在门口正襟危坐于两侧,像是吉祥物一般,另一个男娃则蹲在两人中间两眼发直地听离贞讲天书,那画面甚是逗趣,他不禁笑出了声。
一连几日,三个孩了都会过来找离贞指点。
月地和云阶能修炼气之法,阿虎不愿落后,即便未启灵根也非要跟来听,离贞怕他低落,便给了他一柄木剑,教他简单的武学招式,阿虎这下便也兴致勃然,学得有模有样。
离贞向他们小露剑招时,三个孩了的眼睛都看得痴了。
月地更是看着他手中的剑目不转睛,“阿贞姐姐,你的剑真美,我可以摸一下吗?”
女孩了家对这些过于亮眼的漂亮物事总是格外心动。
离贞却淡淡笑道:“它不听话,会伤了你的。”
他没法保证,小孩了触碰万里碎星时,它不会像抗拒别人那般释放攻击。
月地闻言便缩回了跃跃欲试的手,目光好奇之中还多了丝害怕。
夜晚,离贞坐在床沿,手指轻抚着万里碎星,双目透着迷茫。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万里碎星的光芒若隐若现,似在言语一般。
可离贞听不见,除了最初握住它的那一刻,他再也没能接收到它所传达的意志。
离贞做了一个灰暗的梦。
梦里血海无涯,黑云倾轧,众仙与群魔血战于海岛之上。
他手握万里碎星,立于风口浪尖,身披萧瑟狂风。
他持剑刺穿了谁的身体,随即天地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