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马车在路上颠簸了三四日,几人终于到了京城城郊。
“大小姐,还有半日便可到达京城,要不如我们先在此休整一番。”
说话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嬷嬷,姓吴。
别看这嬷嬷生得和气,脸上一片笑意,却是国公府主母千挑万选来接她的。
这嬷嬷身上穿着布帛锦衣,一身金色。
走起路来,头上的金簪,耳朵上的金耳环,手上的金手镯都跟着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说不出的豪气。
她在国公府府,地位不算低,却也只是厨房一个二等管事嬷嬷,外人看着总是挑不出错处来。
毕竟今日是国公府老夫人寿诞,主母可说家中人手不够。
而这二等管事嬷嬷本身又是大夫人身边伺候的,如今派来接一个被寄养在乡下,一出生就“克死”自己母亲的大小姐,那还是高看一眼了。
叶知画看着眼前这人,嘴角微微勾起,国公府夫人当真好算计。
外面普通平民百姓看着,国公府并不苛待自己这个“大小姐”,可是京中那些在深宅后院中千锤百炼的夫人小姐们可不一定就是这么想的了。
如此寒酸,定然是国公府里瞧不上眼的乡下“土小姐”了。
“让你跑,让你跑,看我不打死你。”
马车前路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吴嬷嬷,前面这是怎么了?”
叶知画皱皱眉头,睁开眼来问了吴嬷嬷一句。
“大小姐,是人牙子在打逃跑的午马”。
叶知画笑而不语,真真是一出好戏。
这出戏只怕是大夫人自行安排的,要不然这里似水繁华,道路四通八达,为何马车偏偏要经过牙行,天下哪里来的那么巧的事情?
想来前世,自己倒是欢天喜地得很,毕竟在青州之时,表面上说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但是过的可是比那丫鬟都不如。
既然到了牙行,自己可是如愿按着大夫人的这出戏,心软的选了那被人牙子打得满身是伤的玉珠。
“大小姐,既然来了牙行,要不您去挑选几个合适的丫头?”
叶知画表情很淡,幽幽看了吴嬷嬷
一眼,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只把那吴嬷嬷看得心里只发怵。
不是说这大小姐是乡下一个胆小懦弱的草包吗?小小年纪何来如此凌厉的眼神?难道她知道外面那女子是大夫人专门安排的了?
吴嬷嬷心中百转千回,直直打鼓,但又不能违背大夫人的吩咐,呐呐着又要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叶知画心中好笑,朱唇边轻微勾起弧度,抬脚便出了这轿子。
好戏开场了,她岂有不捧场的道理?
瞧见叶知画主动出了马车,吴嬷嬷这才松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压惊。
定然是马车太小,空气不好的缘故。
“小姐,小姐,救救我,救救我。”
叶知画一出马车,果然有一个被人牙子狠狠打着的丫头朝她飞扑过来,紧紧抓着她的裙角求救。
只是叶知画的眼睛却落在了角落,瞳孔微张,玉竹怎么也在这里?
低头看脚下丫头,那丫头看着不过是十二、十三岁的年纪,瓜子小脸,苗条身材,身上一身素衣,头上还插着牙行标志的“柳条”,配上那一身血痕,果然是看着伤心,闻着落泪的好模样。
周围的人开始围了过来,对着叶知画就开始指指点点。
一些好事却又心疼钱的人如料想般开始起哄,纷纷叫嚷着,“买下她吧,看着就好生可怜。”
牙婆子上下打量这叶知画,见她一身蜀锦苏绣,头上还带着当初青州府台大人专门为她置办的镶宝石蝶戏金步摇,眼睛一亮,立马迎了上来。
“哎呀,小姐,您看,这个午马水灵得很,我做牙婆这么多年,这种模样的可是少见。您看,您要是喜欢,老婆子我就便宜买给您如何?”
你当然少见了,叶知画心中冷笑。这位可是前县台家的嫡出小姐,样貌出众不说,还知书达理,要不是县台贪污被抓,落了个秋后处斩,全家被牵连的下场,这位嫡出大小姐怎么会落得沦落牙行。
只可惜,生得一身好皮囊,这心却真真是个浸了墨的。
看着叶知画只是笑而不语,跪倒在叶知画脚下的女子与吴嬷嬷对视一眼,吴嬷嬷赶紧又看
向了牙婆,眼里满是警告。
牙婆头发一紧,挤出笑容,对着叶知画伸出五根手指,说道,“小姐,我看这丫头和你有缘,不如五十两卖给您,您道如何?”
素衣女子见叶知画还无任何表示,当即又抓着叶知画的手,欲语泪先流,大颗大颗泪珠滚落到衣衫里,只是那嘴唇倔强的咬着,当真是楚楚可怜很啊。
“买下这丫头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叶知画看着牙婆子,到了嘴边的话却停了下来。
牙婆子一颗心都吊了起来,“不过什么,小姐你说?”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语气中尽显急切,似乎恨不得将那丫头赶紧卖出去似的。
“不过我要再加一个丫头,五十两买她一个太贵了。”
叶知画话头一落,伸手指向那抱膝坐在墙角的,又瘦又黑的小丫头。
“呼。”
牙婆子松了一口气,“是她呀,没问题,小姐您尽管要了去。”
那黑丫头是被自己大侄子拐来的,又瘦又黑,平常看着不爱说话,但是却是个脾气犟的,卖出去好几回了,又被人退了回来,就连青楼都不收。
哼,这两天要是再卖不出去,直接打死,省得还浪费粮食。
墙角的黑丫头听到有人在讨论她,竟然是要将她买下,抬眼看了一眼叶知画,眼中闪过一道光。
那姑娘虽看起来不如之前那些买主贵气,但是看起来是个心善的,若是自己能跟了她,以后也是能好过的。
叶知画看着甚是心疼,前世这丫头是后来被卖到了国公府的,虽然在她身边待的时间不长,却是真心忠心护主的,只可惜自己听信叶修宜的话,将她打了半死,发卖了出去,后来听说,竟是生生病死了。
两人很快被吴嬷嬷收拾了一番,带到了叶知画脚边,叶知画忍住扶起那黑丫头的冲动,只淡淡的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素衣女子眼中闪过惊喜,赶紧跪着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奴婢名叫玉珠。”
“倒是个好听的名字,以后便留着吧。”叶知画点了点头,玉珠低头垂笑,太好了,竟然还能保有自己的名字。
那些人早就跟她说过了了,眼前的小姐不过是个乡下接回来的野丫头的,没有读过书,要是给自己起一些翠花、荷花之类的乱七八糟的混账名字,这以后的日子岂不是要被人嘲笑。
黑丫头倒是没有那么多心思,只见她狠狠朝地上磕了一个头,说道,“奴婢没有名字,请姑娘赐名。”
真是个知礼好丫头,叶知画眼中闪过欣赏,又瞧了一眼玉珠,这才说道,“从今日起,你便叫玉竹吧。”
玉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竹子有正直贞洁之意,与她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