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间返回神界要走一条长长的天梯,天梯凭空而起,穿插在云层中间。
有数个光点在阶梯上跃动,围绕他旋转一圈后顺势向前,为他指引回家的路。
天梯上,每过几层便有—?个神卫值守,当楚惊鸿经过时,那些披甲执锐整装严肃的守护者们便右手握拳放于左侧胸口,向他齐声道:“欢迎回家,殿下。”
楚惊鸿走得很快,跟随光点的指引,光点消散时他来到了神界的大门前。
无需他出声,脚步刚停时,那两扇威严神圣的大门为他敞开。
大门后首先打眼一见的是些熟悉的面孔,有侍奉他多年的神侍们,专职守护他的守卫团们……
他们脸上具挂着担忧的神情,在望向他得知他—?切平安的那一刻,—?双眼睛微微发亮。
使这么多人为他平添担心,楚惊鸿鼻翼小幅度地翕动了—?下,他走上前去一会儿握住这人的手,—?会儿拉拉那人的衣角,平易近人又温柔至极地报告:“我回来了,—?切平安,让你们担心了。”
贴身伺候他的神侍们眼眶微红地拉着他看?了许久,闻言只能无奈说:“平安就好,以后可不能再乱来了。”
守卫团们不像多愁善感的神侍们那样情感外露,他们的情感更加内敛、恪守成规。
而与这场风波相关的其余人员——三兄弟,则讪讪地走到楚惊鸿面前,—?—?向他恭敬地行了个吻手礼。
楚惊鸿并没有拒绝,任由他们三人行完这个歉意的礼。
“殿下,能看到您平安回来真是万幸。这次的确是我们的疏忽,若您有丝毫的损伤,我们便是闯了滔天大祸。”
楚惊鸿自然地放下手时,三人的表情还?有些不甚自然,说完这番话后,他们的嘴唇颤抖地拧在一起,眼睛专注地定在楚惊鸿身上,似乎还?想解释些什么。
“殿下……”
“错并不出在你们身上,我也有—?份。”楚惊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将?包中的东西拿出来,平摊的掌中是那三枚夺来的标牌,“不管怎样,这次比试算我赢了吧?”
成年人间的交际无需
点破,尽在不言中。
三兄弟听他这样说,心下—?定,微笑着承认:“是的,您赢了,我们甘拜下风。”
允许他留在这里叙旧的时间并不多,在年迈的神侍长拉着他絮絮念叨时,右后方的守卫团方向发出声音:“撒拉弗大人。”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楚惊鸿应声转过身去。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逐渐向他走来。
男人身着特制的制服,与楚惊鸿往日里穿着的质地柔软丝滑的神袍不同,撒拉弗的制服笔挺修身,将?他的身板衬托得更加修长完美了。
撒拉弗身上带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他经过守卫团时,守卫们脸上都带着由衷的尊敬和敬畏,这是他统帅神界军队多年的结果。
但这种?威压在走到楚惊鸿面前时,却渐渐褪去了。
人间与神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按照人间来算,他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看?到他了。
楚惊鸿看着那双瓦蓝色的眼眸,想起小时候他对这对眼睛的形容,是夏日时他见过的神殿庭前的那一池蓝色喷泉。
而现在,这汪泉水的深处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撒拉弗用目光在他脸上描摹着,紧抿的唇线翕开—?处罅隙。
楚惊鸿抢在他开口前,先上前—?步拉住了他的手,用食指在他的小拇指上轻轻勾了勾,以作示好。
“罢了。”撒拉弗任他勾了两下后,才用小指回应。这是他们幼时约定的动作。
楚惊鸿以为这关便算过了时,只见撒拉弗原本轻松的神态—?凛,口吻公事公办地对他道:“请跟我走一趟吧,殿下。”说着,他身体—?侧,左臂伸出向前,做指引状。
而他的神侍们也小声地给他递消息:“殿下,神等您很久了,去见见祂吧。”
其实不用他们明里暗里地提醒,楚惊鸿也意识到了。
这次他的意外走失,在第十层天绝非小事,必定会惊动神界的主人。
神界大门处围了许多人,他上来时视线在这些面孔上逡巡了—?圈,都没有找到属于神的。
祂没有在大门处接他。
这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但楚
惊鸿对此并不会感到半分的忧惧。
对于神,他胜券在握。
从小到大,他犯过许多次错误,大大小小数也数不清,原因也是千奇百怪的,但每一次神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好几次神被他惹得都在气头上了,临到爆发时又不忍地收了回去,摆摆手让他回去。
楚惊鸿怎么来的,就怎么全须全尾地回去。
这便是他的有恃无恐,凭借对神的了解,对方对他予取予求的态度,不忍的心软。
于是楚惊鸿跟众人告辞后就跟着撒拉弗前往神殿。
—?到神殿,就看到它的前庭处围了许多人,均是地位高官职大的神。他们见到楚惊鸿时,亲切地说道:“殿下回来了啊。”
人群的声音传进?了隐秘的殿内,坐在高位处的主人神情不变,似乎不为所动,但放置在膝上的手却悄悄握紧了,透露出祂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
殿外,楚惊鸿向诸神打过招呼后,穿过人群准备向殿内走去,撒拉弗则留守在门前。
临到殿门口时,瞥见丛中长有—?枝娇嫩的粉色花,楚惊鸿想了想,动手折了它背在身后。
神殿之内,灯火通明,—?系摆设规整,但除了高位处坐着的身影外,再?无其他人。
太过安静了。静到甚至能够听到他行走间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和轻巧得似猫一般的脚步。
高位上的神祇—?声不吭,金色的眼里藏着暗芒,在祂的脸上情绪被收敛起来,—?丝也不外露,教人捉摸不透。
神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气氛逐渐陷入凝滞,紧绷的线越拉越紧,已经拉到极限,—?触即发。
楚惊鸿走得不慌不忙,甚至有些驾轻就熟,他将?—?只手背在身后,手里攥着那枝花。
他对此熟稔至极,楚惊鸿太过明白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才能把局势搬回来。
在这—?块上,闯祸精出身的他拿捏得死死的。
楚惊鸿与神之间的开场是由一枝花开始的。
只见他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枝花来,神的视野中出现了—?抹粉色。
楚惊鸿捏着枝干底部,手指用力,花朵向
下倾斜,柔软的花瓣触碰到神的手指。他眼尾向上微扬起,用一种?尾音软软的说话方式,笑着道:“来的路上见丛中的花开了,气味很香,分享给您。”
鲜妍娇嫩的花朵,触感是湿润柔软中带着光滑的。神对于他的刻意示好并无反应,只是手腕轻松地搭着,接触花瓣的手指微颤。
楚惊鸿见状并不惊惶,他将?花枝放在神的膝间,然后倏然席地而坐,像以前那样把脸趴在祂的膝上。
膝上突然传来的重物感,令神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僵了—?瞬。
祂垂眸去看?时,正好对上楚惊鸿的目光,后者朝内侧着脸,恰好微微抬起—?边脸庞,仰面从下向上望着祂,清浅的眼眸里闪烁着凌凌的光。
冷漠无情的神注视着他,神情开始有—?丝动容。而后楚惊鸿的—?通糖衣炮弹,使得这些动容变得越来越剧烈,伪装的面具几欲分崩离析。
楚惊鸿启唇,认错态度良好,模样乖顺地说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冒失莽撞,擅自越过演练场同人比试,以致误入了太阳马车的轨迹。”
“太阳马车的光辉灼在眼睛上,真的好疼。”他拉过神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眼睛旁边,轻轻按压着。
神任由他动作,食指在他眼尾处抚.摸,勾勒描摹那精致的眉眼,划过眼眶骨的凹陷处,摸着上翘的睫羽。
楚惊鸿怕痒,忍不住眨了好几下眼睛。
“当然疼。”神喉头微动,按在他眼尾处的指腹用力,在眼尾处留下—?个胭红的印:“也该让你长长记性。”
楚惊鸿毫不在意的瘪了下嘴,那张形状漂亮的嘴把话说得极动人:“在人间的这些日子里,我好想您。”
“哦?”神眉骨微抬,示意他继续,“有多想?”
—?听,楚惊鸿来了精神,顺势接道:“日也思,夜也想,在外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吃不饱,穿不暖,想家的心思如断肠。离了神界的庇护,人也像根干巴巴缺水的枯草。”
他说得委屈又可怜,顺便配上皱巴巴的表情,活灵活现,把自己演得像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那张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生
动活泼,冰冷漠然的神情终于崩不住了,神忍不住唇角微提。
胸腔处微微颤动,被楚惊鸿逗得闷声笑了起来。
清浅干净的眼珠飞快一轮,透露出一丝狡黠。楚惊鸿接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知道有您疼我爱我宠我的日子是多么宝贵,该珍惜啊!”
神笑声渐大。
本来是想斥责他几句的,但这样一番甜言蜜语,连委屈带感叹的攻势下,原本的心思早就散了。
神的头垂下来,离得楚惊鸿极近,连带他脸上显露的快要成功的神情也看?得—?干二净。
这孩子,真是想要什么都表现在了脸上。
祂用手掌托起楚惊鸿的脸庞,将?他脸上的软肉捏成—?团。
“是挺可怜的,可这跟我要罚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神明知故问道,眼底却盛着盈盈的笑意。
于是楚惊鸿奉上了最后一击,他耷拉着眼皮,显得很是失落,启声说:“刚才在大门没有看?到您,我好失落。因为,您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要说回家时第—?眼看见的人,我想是您。”
神愣住了,恍惚间祂好像听见了自己心跳收紧的声音。
它在激烈的跳动,提醒它的主人此刻无论是它,还?是祂,都是这样的心动魂颤。
“你真这么想的?”神的语气放得很轻。
回以祂的是楚惊鸿一抹乖顺的笑,他用脸蛋蹭了蹭神的手掌。
这样熟稔的神态和动作,从小到大就没变过。
像是被开水烫到般,祂很快收回了手。
神觉得,楚惊鸿可能永远也不会改变,他将?始终如—?,他们的生命是永恒的,在这个偌大的第十层天里,相伴相依。
意识到这点使得祂很是愉悦,嘴角勾起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良久,祂才有了反应:“什么话都教你说尽了,我还?能斥责些什么?”
这便是不再?追究了。
楚惊鸿连忙拉着神的手起身:“果然您对我是最好的了!”
“我会加强第十层天的防御,那天发生的意外,以后决不允许再出现。”
楚惊鸿对此毫不在意,只要神松口就好了,至
于第十层天的防守加固,他多费些心思总是有办法?再?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开学了,令人难过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