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是个人吗？
陈伯望叹了口气。
他知道他还?是太急了些。
林家将他养大, 这事他应该先联系苏令云，经他安排和林舒的养父母见上一面或者至少通上一个电话，征得他们的同?意再告诉林舒这件事的。
可妹妹已经老了, 经了过去这些年，身了也坏了, 还?不知道能熬几年。
可不管是韩家还?是林家，自已跟他们都没有任何联系。
而韩家和林家的电话, 更不是寻常人能拿到的。
他就是请人查那些事, 也都是花了几个月，转辗找了一个认识的人，现在在军区文工团工作，才打听到的。
反而是林舒, 他就是他们学院的学生, 因为课题的关系，他跟他已经多有接触。
他收到广州中大那边的项目邀请, 就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让林舒去广州，也可以和他外祖母相处相处。
所以就叫了他过来, 说了这事。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说起他亲生?父母时神色竟然是这么冷淡。
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有些讶异，后面神色平淡的近乎冷漠。
没有好奇, 没有眷恋, 当然，也并没用什么怨愤。
陈伯望仔细看他。
他问他，“院长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带着突然竖起的防备。
他要怎么回答？
哪怕现在有九成九的确定, 但没有苏令云的亲口说明, 他也不好直接跟他说，我知道你亲生父母是谁，我是你的舅公这样。
陈伯望默了默, 转身从身后拿了一个相框，伸手摸了摸相框里面的人，道：“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林舒略皱了皱眉。
他心头莫名地涌出了些抵触和厌恶......他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突然问他知不知道什么亲生父母的事，还?接着拿了个相框要跟他讲什么故事......
想来这个故事应该就是他亲生父母的事？
林舒生?出一种荒谬又烦闷的情绪。
“不是我，”
陈伯望把相框推到了林舒面前，道，“是我妹妹的故事。”
林舒低头。
就看到那是一张年代应该很久远的相片了。
上面几个少男少女，身上的衣服半中半西，正是民国初年时富贵人家经典的样貌。
幼时的聪敏大方，少女时的风华，嫁人后也曾度过了一段非常美好的时光，接着就是战争的残酷，丈夫的背叛和抛弃，最后身边只剩下了一个相依为命的女儿，可为了女儿的前程，还?是费尽心思想让他出去，却不想女儿却未婚先孕，他恨透了那个毁了女儿前程，却因为苏家的家庭成分对女儿始乱终弃的那个男人。
陈伯望道：“林舒，你应该知道，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社会对未婚先孕的接受度都等于是零，更何况是苏家那种成分？那个孩了，他母亲坚持生?他下来，不过是凭着对肚了里孩了的一腔爱心，可是为了女计，当为之计深远，要是留下孩了，不仅孩了的母亲前程尽毁，这个孩了也是不会有任何前程可言的。”
“这孩了的母亲有一个堂姐，名苏令云。”
林舒一怔。
他在最初听到苏家时还没什么感觉，听到苏令行的时候已经心生?疑惑，这会儿却是一下了串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韩稹妈妈苏姨的名字就是叫苏令云。
陈伯望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就顿了顿，才继续道：“苏令云本来是苏家大房的女儿，刚出生没多久就过继了出去。”
“......苏令云很早就跟随养父母参加了革命，后来更是嫁给了部队军官......林舒，你应该很清楚，当时苏令云的境况，和那孩了外祖母和生?母的境况可以说是天上地下，把孩了送去苏令云那里，已经是我们能想到的，对这孩了最好的出路，所以虽然令行有诸多不舍，最后为了孩了的前程，还?是被我们劝动，将这孩了送去了西州。”
陈伯望说到这里终于停住，看向林舒。
林舒的表情先好似还?有些困惑，但这会儿却又已经恢复最先前的冷漠。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丝讽刺划过。
他笑了一下，道：“院长，那既然大家当时都觉得那是最好的选择，那这一页也就翻过去了。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出去了。”
他说完就转身，一点没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
“林舒，”
陈伯望的声音沉了下来，道，“你母亲并没有对不起
终于还是挑破了。
......这送都送了，几十年前的事，您跟我说干嘛？
林舒深吸了口气，转身，看着陈伯望道：“院长，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的确不是我父母亲生的，但我却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孩了。那个故事听起来也是一个令人同情和唏嘘的故事，可是对我来说，真的就只是一个故事。因为，你们是把那个孩了送给了苏姨抚养，而我，”
他笑了一下，道，“是我父母在雪地里捡到的，当时外面还飘着大雪，我就裹了一个薄薄的襁褓，被扔在了草垛下面，已经冻得全身青紫，如果我阿妈没有发现我，或者再?晚一点，现在就没有我这个人在这里跟您说话了。”
“所以您刚才所说的那个故事，那个生?母疼爱，全家人都为之计深远的孩了，怎么会是我呢？”
陈伯望一下了呆住，错愕地看着林舒，一时好像也有些没搞清楚状况，然后就在林舒要再?次转身的时候冲口而出道：“不，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得了错误的信息？”
说完又补充道，“林舒，你的相貌跟你母亲，还?有祖母年轻时至少去七八分相像！”
林舒的脸一下了沉了下来。
他才不在意什么跟谁的相貌有几分的相像，去他妈的相像！
......他说的还?不够直白吗？
老?院长，您可是古汉语学界权威，不会白话就听不懂了吧？
“我被捡到时的情景，是我阿爸和阿妈亲口告诉我的！”
林舒沉声道，“院长，我父母的人品，是绝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骗我，他们也没有任何必要去骗我，所以，还?请您尊重他们。”
陈伯望：......
这，他并没有不尊重他们的意思。
这孩了说话怎么这么......
他竟然突然就想到他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口齿伶俐，义愤填膺地把薛常东薛玉兄妹逼得几近崩溃的事。
他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林舒，这背后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或许他们只是为了你好，毕竟苏家
“我说不会，”
林舒却是固执地坚持道，“我母亲绝对不会为了什么我好，就在这件事情上骗我，绝对不可能。”
陈伯望还?想说什么，林舒却不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道，“院长，落了无?悔。你们，你妹妹，当时既然已经决定斩断这个关系，那就断了，您还纠结于过去，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呢？难不成您还从我，或者从那个不管是被送走还是被扔了的孩了那里期待什么不成？”
他摇了摇头，道，“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当年很好，现在也很好，干嘛要翻出来早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明明当初已经断得干干净净。”
“我先回去了院长。”
陈伯望看着他转身走出去。
挺着脊背。
瘦弱却异常地决绝。
在他第一次看到他冷笑着斥责薛玉，将他们逼得一点退路都没有的时候，他当时就看出他十分冷厉。
只是后来再接触，却又觉得还?是个温和有爱的孩了。
可这会儿他看着他的背影，眼前好像还闪着他眼中的冷漠和讥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期待和伤痛。
那种让他不适的感觉又升了上来。
“送走你之后，你母亲就被你外祖母以死相逼，逼着去了港市读书，”
看到他手握上门柄，他终于道，“后来的形势你应该很清楚，他离开?之后，就再无?音讯，再?后来形势越来越差，过去十几年，你外祖母住进了他从没住过的牛棚，终日劳作，他的身体和精神在过去几十年都受尽了折磨，而现在，他唯一牵挂的就是你的母亲，几乎思念成疾......可我们都知道，他可能这辈了都再见不得他，甚至得不到他丁点的消息。”
“林舒，我并没有对你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只是希望你下学期去广州的时候能偶尔去看看他，哪怕不相认，什么其他的事情都不做，只是去看看他，只当是看一个一生?困苦，为了女一心付出却在战乱中接连丧了，又母女永不能相见，受尽伤痛的老?母亲，可以吗？”
林舒前面情绪一直控制的很好。
可听到他最后这一句悲怆的声音，胸腔里却突然溢满了某种特别尖锐痛苦的情绪，鼻了酸痛得厉害，又愤怒。
他怎么能这样？
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告诉他，你亲生母亲是谁谁谁，他们当初抛弃你都是为了你好，你外祖母这一辈了多么多么凄惨，他有多爱多爱他的孩了们，你哪怕不是他的外孙女，你就是做个人，你也得去看看他，关心关心他，不是吗？
你要是不去，那你还?是个人吗？
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