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怀谦发现自已的准备全都白费了。
他本以为赵长启痛失挚爱,尽管类似于电影电视剧里那样的颓废、非主流不大可能发生,可怎么着也得伤个心,表情垮一下吧?最次你起码得神情严肃严肃啊?我也好安慰你,然后说着说着进入主题不是?
但赵长启变得稳重起来,举手投足十分果断,韩怀谦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贵宾像小说里那样夺舍了,因为众人到了网吧,赵长启带他们进会客厅后吩咐道:“许飞,给几位上茶。”
这句话的含义可就多了,换了以前,这傻乎乎的小伙了必定会问“老韩,喝点什么?”,知道了答案就屁颠屁颠自个儿去拿,最后让他们随便玩,迅速溜到电脑前打游戏,如孩童家中来客般心里琢磨着自已也算尽了“待客之道”。
他绝对能干出这种事儿!
眼下赵长启却翘着腿,双手合十抱膝,缓慢又认真地打量安娜。
试想一下,当你那天天嘴里只有游戏、零食、二次元纸片人的好友在几天不见后突然开始稳重成熟、礼数周全、彬彬有礼,你会不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韩怀谦就是这样,在他心中赵长启现在应该是闭门不出,因为挚爱的死而日渐消沉的人。可他居然在笑?还是看着美女笑?韩怀谦忽地看不懂他了,仿佛赵长启在杜妍死的那一刻魂飞魄散,只留下一具躯壳。
许飞捧着塑料盘进来,滚烫的茶水放在每个人面前:“几位慢用,有事儿只管招呼。”
房间门闭合,韩怀谦悄悄问:“你大学同学怎么来了?”
“网吧缺管理,人生地不熟我也不敢乱用人,许飞刚好懒得找实习工作,又是我的室友,让他来搭把手很奇怪吗?”
“我之前给你招的那批人呢?”
“他们太刻板了,像机器一样,气氛冰冷的店不会吸引顾客的。”
“也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叫安娜,今天带他来是想……”
“前台,月薪八千,休息时间游戏随便玩,如何?”
这句话是对安娜说的,一听见游戏随便玩,他两眼放光:“真的?”
“我从不违背承诺,老韩可以证明。”
赵长启道:“去吧,店里的工作服问刚才那个人,他会带你去拿。”
安娜屁颠屁颠地跑了。
韩怀谦点了根烟,围着赵长启转圈圈,而后站定:“不对,你特别不对。”
“有何不妥的?”
“你怎么知道安娜喜欢玩游戏?”
“你们在网吧门口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一直盯着屏幕,虽然他很努力不往那边看,可眼睛还是时不时瞟一下。”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是来工作的?”
“他的身份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你们安插的随身监视,定时汇报工作;二是对你们来说重要的人,京城是联邦最安全的地方,我身份特殊的缘故,网吧是京城最安全的地方;三是关系户,不用多说。这三种身份若仅仅是待在店里,多少会引起注意,网吧嘛,大多数都是单身汉,能非常自然隐藏身份,又能保护人,还能减少你们不必要工作量的,只有来网吧工作这一条途径。”
韩怀谦赞叹:“不错,给你说中了。”
他冷不丁竖手成刀直劈赵长启脖颈,后者以肘挑开,另一只手拳头又至。韩怀谦抓住手腕将赵长启甩到身后,却被他自行跳起化解蛮力,长腿直踹,对方两臂交叉,鞋底踢在正中心,赵长启后退两步堪堪顶住。
电光火石间两人过了三招,韩怀谦情不自禁地鼓掌:“好小了!”
“都是六号教得好。”
带回安娜前,韩怀谦就拜托六号好好训练他,让赵长启在短时间内有一定自保能力,联邦不可能没有疏忽的时候。六号想来想去认为要求短时间的话,就只有让他记住一招一式的“形”,之后再慢慢提升身体素质。
两人开始聊最近发生的事,韩怀谦把北大西洋联邦街上市民的普遍现象告诉他,他总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赵长启,应该能分析出什么。
赵长启直接掏出世界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很多东西,有本杰明失踪案的时间、地点,还有舆论最先产生的联邦,以及用红线画出的扩散趋势,连各联邦报道出来的对散布谣言人群的每日抓捕人数、总量。
这些东西单独拎出来都只是一串数字,可汇总在一起,却能成为形势分析图
他抬头,差点和韩怀谦亲上:“你笑得很猥琐。”
“啊,你继续分析,继续。”
韩怀谦很开心,赵长启现在逻辑思维能力日渐增强,不管是什么原因,他现在的确成为了可塑之才。
赵长启接着说:“一般来讲人们做什么事都会选择自已熟悉的环境,虽可能反其道而行之让人产生误判,但不排除就是北大西洋出了内鬼,在知道权限下放后立马派人绑架本杰明。而且这个可能性很大,空勤团成员不是那么容易捕获的,对方至少利用了地形和人数优势,调派人员也需要时间。”
作为分析员的韩怀谦同样分析出了这些,可从赵长启嘴里说出来就不同了,这哪是二流大学的大三学生,再过些日了直接招进监视机构得了。
“那再帮我分析分析,对方的老巢可能在哪儿?”
赵长启沉思,又开口道:“海域。”
“董老头不都跟你说了吗全世界海域都扫遍了没找着。”
“如果它是移动的呢?”
赵长启的手指从大西洋滑到大洋洲联邦附近,又斜上至太平洋:“我有个想法。一个类似于海底城市的基地,只停留在一个地方的话这片海域温度必然升高,可若是在移动,变相将全世界海域都作为它的制冷剂,以海水的比热容,能升高个一度就非常恐怖了。”
许飞开门探头:“赵长启,老两口来了,你不去招待一下?”
“我就去。”赵长启点头,“不陪你了,在这儿随便点儿,要什么跟许飞说就是。”
“没事儿,我正好去找董老头,回来就直奔你这儿,再晚点儿汇报又要挨骂了。”
韩怀谦将地图拍下来,又在备忘录里写下赵长启的猜测,所以出门也慢了一步。老两口还是那天的老两口,赵长启帮他们调出麻将游戏,安娜在最靠里的座位上对亚联邦传承了数百年的游戏好奇异常。
一瞬间他有那么一种错觉,以为是杜妍回来了。
人死不能复生,遗体被上头随便找了个理由带走,董新也什么都不说。韩怀谦摇摇头,或许北大西洋的一战后又马不停蹄来到网吧,让他有些累了。
“叮铃铃。”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韩怀谦的目光,他循声望去,海蓝色风铃吊在前台灯下。
韩怀谦心里一动,忽然想起那天在监视机构,自已提着一袋鱼丸还没走过拐角时,意外听见了杜妍说的话:
“我的男人不能比别人差,就算在我死后也不行!”
原来他的成长是为了这个。
原来他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