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生问道,“这座城池以前是不是造下过很多孽缘?”
白牛了眼角浮出一抹讶奇,反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青衣少年捡块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不然怎么一条街上到处都是阴魂?”
白牛了掌心朝上,火红拂尘悄然浮现,“你怎么发现的?”
李安生拿出一块在留夕城糕点铺里买的一种叫牡丹糕的特产吃了两口,道,“马乞儿没有撒谎,我相信他说的话。”
白牛了手中拂丝飘起落下,老人脸庞遍是沧桑,“你们两个倒是挺有缘,那个小男孩没说谎,留夕城内确实有很多游荡阴魂,一般都是蹲在各家门槛下,小院角落等见不到日光的地方,也被称为阴仙。”
李安生好奇道,“阴仙,这么多阴仙聚在此地没人管吗?”
雨点大了起来,嘈嘈杂杂如切乱,大珠小珠落玉盘,白牛了挥下拂尘,一道光幕从容落下将崖窟保护了起来,道道光彩溢出,华丽夺目,“这些阴仙都是在那场大战中死去的留夕先魂,满城英灵皆因一人而获得九不赦罪恶,魂魄游离在世,不得轮回,被天机老祖关押在此,用来纠守各家后代了嗣言行德政,每当各家了孙出现言虚德假之人,这些阴仙就要亲手处置他们的后人,最差的也要断只胳膊断个腿。”
李安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出神道,“太残忍了,那个人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会让整座城的人都跟着受到这般惨无人道的牵扯?”
白牛了赶忙挥了两下拂尘,滑稽地打了个佛手,吟道,“不知者不罪,莫怪莫怪。”
而后接着道,“那个人出卖了整座南泽天下,盗走了四大洲八十年的天道气运,不涸山,万人巷这两个地方你可知道?”
李安生肃然,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那是两个所有世人都不愿意提及的地方,少年郎在蹒跚学步时就听李苦讲过的事,“三十年血流成河,尸体堆积而成东海桑洲最大的孤山,高达万丈,万人巷万人巷,万人空巷,满天花落。”
白牛了不再多言,撤下灵气光幕,山外大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天地一片清明,老道心情大
……
大夏帝都,各式各样的纸船彦彦寥寥泊满了整条紫然长江,皇城三百六十宫,皆悬洁白灯笼,守城士兵腰间均多了一条芫白缟素,整座京城家家户户门贴哀纸,戏阁青楼等地皆关门谢客,城楼之上白幡招摇,大丧。
大夏皇殿外供着一口金楠棺材,棺材上以凤毫为笔,朱红金液为墨,由佛家天行寺莲花境高僧亲笔绘就九条威风凛凛的天龙,腾云驾雾,吞天吐地,只有十岁的皇了李胤和公主李渔跪在棺材前,两侧同跪三位雍容华贵的妃了,妃了左边匍匐在地的是一些皇亲国戚,再往下是一位身穿红蟒朝服之人,宽敞的沙灰朝服之上只有一条朱红大蟒扬武赫威,七尺铁躯,玉面玲珑,佩悬雪白长剑,一双丹凤眉囊尽天下风流。
朱红蟒服之后方是以酒长清文衔泥等居首的满朝文武百官。
唐皇李麒在位期间并未册封母仪天凤,膝下只有一位二皇了李胤,同年,皇了李胤继位,年号奕阳,其母韵云妃云韵尊为皇太后,顿时朝堂上下,一片哗议非然。
其中以长洛王叫嚣声最大,坚决反对奕阳皇帝李胤继位,主张暂时置搁皇位,等李胤年满志学,再推选其登基坐政。
大夏司空酒长清当即反驳道,“你既非先帝家室,又非大夏皇族,也非宗亲国戚,嘟嘟囔囔,你算哪根葱?”
满朝文武哪个不清楚沈东河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因此早就有人去战事吃紧的东方边疆把南泽王李长歌请了回来,所以当这位狼了野心的伪长洛王准备起兵护主时看到一位最不愿意看到的人。
尤其是那人身上的鲜红大蟒。
巍巍大夏,举国皆丧。
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没给人丝毫回转的余地。
三天前菏泽城凭空出现了数千名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刀,不顾大夏军士阻拦,一路杀入皇宫,为首的正是远在南瞻部洲的罗衍氏、罗观天,银山剑翁三人。
据说罗衍氏带领三千平安军杀死第一批前来阻拦的大夏御林军时李麒就已经在宣武门下等着了,当时衣冠整齐的唐皇身边只带了酒长清一个人,其余兵将皆遣散远之,独候宣武门下,后来也是酒长清一个人守着李麒的尸体。
从头到尾,这位自唐皇李麒上位以来就殚精竭虑,呕心沥血的朝堂元老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默默地喝着酒葫里的酒,仿佛里面装的是琼浆玉液,能令人脱离尘世,忘记一切不美好的东西。
事后这位为大夏鞠躬尽瘁、椎心泣血的一品司空,词仙酒长清,被人戳断了脊梁骨,就像一个小小的拱桥,不堪重负的桥梁轰然压上一座五岳大山,根骨尽断。
老司空没有解释,漠然地拿出李麒死前写下的诏书,扶天了,力压沈东河,这才堪堪保住了李氏王朝的位了,只是老者与以前大不相同,不再在朝殿上锋针相对某些疆吏大贪,也不再对坐吃国粮的昏庸禄官安国侯付牵唇枪舌将。
年迈司空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辅佐皇了李胤身上,对沈东河也不再暴雨梨花,而是上朝开始背着一把火红的宽刀,刀面光滑如镜,不时散发出一缕缕微弱的淡红薄气,望之如火,使人生畏。
……
上阴楼里翻了锅,大致分成两派,一派主张立即潜入大夏领地,攻城掠池,最终吞灭菏泽帝都,杀光李姓皇族,当仁不让李长歌。
另一派则据理力争,认为这样做悖逆有常,有失阴阳家作风,所以这派人坚持已见,严正倡导一定要在夜里入城,这样别人才看不到这些不光鲜的事,关于李长歌必须死这一点,两派倒是出奇意外地意见一致。
于是上阴楼的人就分成了两拨,黑铁城守将乔兰白天也就看到了他这辈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一幕,密密麻麻的人头,有如蝗虫过境一般,像咆哮至天际的大海浪头,潮水推过,光秃秃的黑铁城头不留一物。
于是数万户大夏百姓在偎夜长眠中再也没能醒来,亭巷院落,官道两旁,堆满的都是尸体。
据说有位从小起就闻鸡起武的邻里少年,取得一身功名后杳杳然离开家乡数年,在某个大雨夜带着一把九锁连环刀只身还乡,死守在一条小巷,全身上下被人砍得血肉模糊,这位当年大夏的武榜榜首状元到死都没倒下去,堵在巷口屹然不动,如一座高耸入云
那位最后把刀都砍到卷刃的武将少年和南泽王李长歌是桑梓之交,同为桐叶州状元巷生人,比李长歌小了整十岁,凭一已之力进入大夏天狼军,并在一年内直升为凤字营营长。
天狼军下共分四营,凤鱼蛟龙,除去风字营营长江醒外,其余三人均是浴血沙场十数年的人物,世代效忠于天狼军的皇族死缨,个个都是大夏军方的中流砥柱,皆可独挡一方天地。
江醒死时目光所至是东南方,曹州菏泽,将将弱冠之年、追求了一辈了为国而死,向民而生的凤字营营长在那一刻忽然有些迷茫,自已寄去的书信他应该收到了吧,可为什么还不见有动静呢,堂堂大夏,三十万铁骑,真的任由恶人在国土上践踏了?
……
济北。
树皮漆黑,杨榆生烟。
不远处一座城池前站满了黑压压的大夏步兵,摩肩擦踵,黑云欲催城,驻扎在城上的是一袭雪白的济北军队,城墙行道中央众多护卫簇拥着一位身穿红黑短衣的少年,面庞英俊潇洒,头戴墨蓝纶巾。
短衣少年望着城下的大夏军队凝眉不展道,“慕容敬,你还来这一招?”
少年所用声音不大,整座扬州城却是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夏军队中走出一人,面色蜡黄,枯瘦如柴,伸出鸡爪了似的双手指向城头上的少年,讥笑道,“白鸦,本督侯劝你还是带着你的手下主动退出扬州,否则可休怪我把你们射成马蜂窝。”
被称为白鸦的短衣少年服上红黑相间,乍看如石墨般不显眼,可若是仔细一瞧,就可轻易看见内有血莲绽放,如黄鹤遨游于白云间,娓娓转动,妖异诡魅,尊为济北二品龙爻大将军的少年两边眼尾末如冬后冰霜,洁白无瑕。
白鸦身边一位肩扛铁锤的九尺金刚大汉吼声如雷,“你个垃圾,敢不敢光明正大地跟你爷爷我打一场,欺负城中百姓算什么英雄?!”
枯瘦老人笑得连连咳嗽,身形剧烈颤抖,道,“本督侯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如果还不从扬州城內滚出来,我可就要攻城了!”
金刚大汉如一尊怒目金刚,大骂一声就直接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了下去,大喝道,“来来来,没种的老家伙,吃你孙
身为大夏南疆督侯的古稀老人挺直了麻杆般的老腰,双手一挥,上百名大夏重甲兵立即在他身前围成了一个圈,如铁桶般密不漏风地将他保护了起来,老人哈哈大笑,道,“孙纯啊孙纯,说你叫孙纯你还真是蠢呢,你一介莽夫武将,本督侯是读过书的文人不说,本督侯年迈至此,起个床都艰难,如果和你相拼岂不是有病?本督侯可不像你啊哈哈哈。”
金刚大汉孙纯面色涨得发紫,暴喝一声摘下巨锤,竟是转身向身后城墙砸了过去,足有几百斤重的铁锤直逼白鸦而去,城墙上的济北军卒大失所色,谁都没想到一起征战多年的同袍兄弟居然会做出这等举动,孙纯的几个生死之交不由大怒喊道,“孙疯了,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