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哥哥,这事儿我知道”
顾尧心中疑问出口,卢员外尚未开口应答,坐于餐桌一角的阿宝已是抢先发言。
事实上,对于礼教甚严的大梁国来说,阿宝这种抢话行为很容易被外人扣顶不知礼数、没有教养的大帽子,只是一则卢员外一家并未将顾尧看作外人,丝毫不忌女儿在他面前的孟浪行为;二则是卢府这次出事后,府里上上下下一应事项都是由阿宝在打理,卢家二老现在对他们的女儿是疼都来不及,那还管她的行为是否矜持恰当。
此刻见她高兴,也就随她去了。
“重华哥哥,我爹常言读书有成之人身有道德文气护体,诸邪不染。这次我娘被厉鬼上身,就连我爹爹也受到了牵连,还真是多亏有你及时赶到,才能转危为安的啊。”
阿宝一席话说得顾尧一张老脸通红,他自家知自家事:自己身上哪有什么道德文气啊,再加上穿越后自己骨子里对“之乎者也”的厌恶,估计这辈子是要和那种东西绝缘啦
“对了阿宝妹妹,你刚才说伯母这次染病是因为厉鬼上身”
好不容易从羞赧中回过神来,顾尧才惊觉阿宝方才话里的不对劲之处他记得很清楚,今天下午他可是一个“鬼”字都未在卢氏父女面前提到过,但为何他们现在却是言之凿凿,说卢夫人的病就是恶鬼上身呢
难道自己的秘密被他们发现了
“贤侄不必惊慌,此间缘由是这样的”
顾尧脸上的惊疑不定落在卢氏三口眼里就变成了惊慌恐惧。倒也是,试问世间之人,不怕鬼的能有几个呢
于是卢员外赶紧接过话头,将卢夫人醒后述说的话语又原原本本向顾尧复述了一遍
话说三日前,卢夫人本想上街为家里采办点布匹,当行至庙司坊城隍庙附近时,发现庙里香火鼎盛、上香祈福之人络绎不绝,于是也泛起心思,想着去向城隍老爷上柱香祈祈福。
只是不等卢夫人跨入庙院大门,迎面正遇见县尊陈夫人拾阶而出,原来陈夫人也和她有着相同心思。这下二人一拍即合,当即就
决定由陈夫人先在庙外等待片刻,等卢夫人上完香后再一同结伴去天井坊杨氏布行逛逛。
万万没想到的是,由于当日上香之人实在太多,等到卢夫人祈福完毕欲往香炉插香时,县尊陈夫人早已在庙外等得不耐烦,于是就派仆人前去催促。
这下卢夫人心里着了急,手忙脚乱之下不但自己的香未插好,还撞散了香炉中燃得正旺的数十根香。
虽说卢夫人当时也是心中愧然,想把这些香给一一扶起,但实在是架不住仆人在一旁不住催促,于是最后她也没法,只得留下香案上的烂摊子,匆匆出庙去陪侍县尊夫人了
至于后来的事情,就和阿宝今天中午所述一般无二了。
那日卢夫人归家后,等到傍晚时分,她就突然开始发起了疯癫,不但又撕又咬,还寻死觅活,并且还把卢员外给推倒撞晕
卢员外说到此处,口中唏嘘不已,眼角里也有泪光闪动,显然情难自禁。
“老爷,你不必如此,这事儿说起来都怪老身。要不是老身当日冲撞了城隍老爷,祂也不会派出庙中恶鬼来府上搅风搅雨。“
见自家相公心里委屈,早已在一旁静默多时的卢夫人不觉插言,她的年龄已过不惑,但声音依旧温婉好听、谦恭有礼,和先前恶鬼附体时的表现简直大相径庭。
“说实话,这几日老身我一直浑浑噩噩,根本就不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刻,总有一道狰狞鬼音在耳旁回绕,言说我冲撞了城隍老爷香火,城隍爷震怒,于是就派它来咱们卢府,要将卢府上下搅得鸡犬不宁、家道败落。
老爷啊,你说咱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为何城隍爷对咱们是如此恨之入骨
要不是重华今天恰巧过来,用自身文气冲散了恶鬼,你我这次必将性命不保,届时阿宝她阿宝她呜呜”
谈及伤心之处,妇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念及这次还牵连到自己相公,她心中更是有苦难言,不由痛哭出声。
“重华你说说,想这阳信县城隍,我四时供奉,何时少得祂来如
今因为区区小事就欲让我家破人亡,真是岂有此理,祂这简直是简直是枉为尊神”
见自家夫人哭得伤心,卢员外也再难控制心中不忿,不由痛骂出声。坐于餐桌两侧的顾尧和阿宝连忙起身相劝。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当顾尧起身之际,他只觉一股淡淡凉风似从厅内扶绕而过,只是见卢家二老此刻皆气得不轻,所以顾尧也就没将这等异象放在心上。
这顿晚饭开始时吃得味同嚼蜡,所幸的是,阿宝在席间巧笑嫣然,不断给父母述说着这几日县中发生的趣事,什么有个书生天赋异禀,竟长有十一根手指头啦;邢村有个妇女难产,最后孩子没见着,只是生出几片硕大鱼鳞来呀等等。
也正是阿宝的插科打诨,等到晚饭后期,卢氏夫妇终于从气恼中渐渐缓过神来,开始变得有说有笑,并不住劝说顾尧多吃点儿,养足力气,待后年秋闱,一举中得举人,光耀门楣。
酒足饭饱,曲终人散。
时间已是亥时,万籁俱静。
此刻,在卢府后院一间雅致厢房里,烛光明耀,一名书生正在桌前“秉烛夜读”。
只见他时而眉心紧皱,时而托腮苦思,实在是用心至极
“呼这本神鬼志异来的真是及时没想到卢伯伯秀才出身,家里竟还藏有这种荒诞书籍。虽不知上面的故事有几分真假,不过倒也能稍稍弥补下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嗯,最重要的是,它可比这些之乎者也好看太多了啊。”
想起自己今后可能不得不参加科举,顾尧就觉得脑仁子疼。
话说今晚在餐桌上,当卢氏夫妇再三言说自己身负文气、后年科考必将高中之际,顾尧就感到一阵无语。
谁特么身负文气啊,话说文气是什么东西
奈何当他对上卢氏夫妇的切盼眼神,收到一旁阿宝的崇拜目光时,满腹的牢骚不由尽皆化为苦水,融入酒中一口咽下。
“顾秀才啊顾秀才,你倒是拍拍屁股走得轻巧,将一应亲情羁绊统统留给了我,但为何没将你的锦绣文章也一并遗泽于我呢
你说我
现在该怎么办后年秋闱该怎么办撅个零蛋回老家么到时怕是要被母亲打死吧”
心中有苦难言,顾尧像一滩烂泥般趴在桌上画着圈圈。
也就在这愁闷时刻,顾尧只听门外陡然传来一声飘忽洪音。
“顾秀才顾秀才城隍有请,请速速更衣上轿前往城隍庙
觐见城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