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尽山脉,状若游龙,连绵不知几万里。
另有分支山脉无数,天生天养不知多少妖兽灵草,藏着数不尽的奇遇,一向是最受修士欢迎的试炼地。
时间久了,就有了一座城。
远远的,顾长凌就已经听见人声。
两人没走多久,看到一处简陋的大茶棚,不少人聚集在那里。
见了二人,立刻就有一个人笑嘻嘻地迎上来,“哎哟,这位公子可是受伤了?要不要搭车,只要五十灵珠,立马就走。”
灵珠?
初次听闻的九黎和顾长凌都没有贸然开口。
旁边有人叫道:“二位公子是去无尽城吧?别听老黄牙瞎说,过去一趟要不了那么多灵珠,搭我的车吧,只收你四十!”
立刻又有人叫道:“我只要三十五,公子跟我走吧?”
不多时,二人面前就围上来四五个脚夫。
九黎从没应付过这种情况,只好一脸高冷。
顾长凌则显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这时,有个高大的中年人一瘸一拐地从茶棚里走出来,闷声道:“五颗灵珠,走吗?”
九黎当即道:“走!”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也不理会同行哗然而起的叫骂,招呼两人跟自己走。
他的妖兽车就在茶棚外,顾长凌看了一眼和牛长得有几分相似的拉车野兽,带着九黎上了车厢。
中年男人坐在车架上,拍了拍妖牛,车轱辘一转,就启程了。
待人声远去,顾长凌将九黎在车厢里安置好,这才拉开隔帘,问道:“老哥怎么称呼?”
他没摆什么姿态,因为他知道这个阴沉寡言的瘸腿男人并不简单。
就凭他敢开这个价拉客,那群脚夫里有个暴脾气都撸袖子了,却不敢真的动手,就知道此人不好惹。
中年男人闷声闷气道:“喊我陈老三就行。”
顾长凌笑了笑,道:“陈三哥,刚才是什么情况,可是我和师弟身上有哪里不妥?”
陈老三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储物袋。”
顾长凌看了眼九黎腰上绑着的四个储物袋,顿时明白了。
难怪他们这
一身脏兮兮的狼狈样,那些人还那么热情。
木川流对这些储物袋看不上眼,又没有多少在外历练的经验,这才不觉得他们身上挂满储物袋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他们二人受他观念影响,竟一时疏忽,弄出这么大的纰漏。
九黎默默地把储物袋往袖子里塞了两个,另外两个递给了顾长凌。
顾长凌放好储物袋,对陈老三感激道:“多谢老兄提点,我们师兄弟第一次下山历练,实在欠考虑了。”
陈老三摇了摇头,没作声。
顾长凌想了想,道:“陈三哥,我和师弟第一次到无尽山脉,师弟又受了伤,想在无尽城中休养一段时间。不知陈三哥能不能帮忙安排一个妥善的住处?我二人自有酬谢。”
陈老三点头,“这个不难,你们有什么要求?”
顾长凌看向九黎,九黎开口道:“方便就医,不会被人打扰的地方。最好是单独的院落。”
陈老三道:“这样的地方有,但不便宜。”
顾长凌问道:“大约需要多少灵珠?”
陈老三笑了下,“灵珠他们可不喜欢收。差的几十块灵石,好的几百块也有的。”
九黎松了一口气,这就不必担心了。
顾长凌道:“那就麻烦陈三哥了。”
陈老三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顾长凌也退回车厢里,只从窗口观察外面的情形。
这一路走了很长的山道,都是坦途,可见常年有人行走。
出了山道,就是大路。
大道两旁都是人开辟的田地,不少人在田中耕作,路上也有许多妖兽车往来。
若非那些从未见过的妖兽,还有大的过分的田地,此情此景,九黎都要以为回到故土乡间了。
妖牛的脚程不慢,很快就到了无尽城。
无尽城的城门不算太高,却很宽,足足有三十丈,看的二人很是稀奇。
陈老三道:“为了抵御兽潮,城墙才造成这样的。”
兽潮?
又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不过,两人都没有开口询问。
虽没特意商量过,他们却都默契地决定不再对外暴露自己的来历。
陈老三直接带着二人到了一处商行,道:“此处是擎天商行在无尽城的分号,你们自去吧。”
顾长凌看了看商行的门面,大门敞亮,两蹲石狮子气魄不凡,一看就是大商号。再听陈老三语气,这擎天商行在浩天大陆应该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顾长凌便背上九黎,同陈老三道了声谢。
九黎则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灵石递给对方。
陈老三沉默了下,闷声道:“用不了这么多,给十颗灵珠就行。”
九黎赧然道:“我和师兄没带灵珠在身上。”
陈老三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摸出储物袋,给他们数了九十颗灵珠,这才收了灵石,道:“找他们管事租院子,别找伙计。”
提点了一句,陈老三拍拍妖牛,驱车走了。
顾长凌背着九黎往商行走。
没了四个储物袋,商行门口的伙计看着二人都皱眉,还有一个忍不住捂了捂鼻子。
九黎:“……”
好吧,大半个月不洗澡,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很有“滋味”了。
却有一个长得不怎么讨喜的伙计迎上来,客客气气地笑道:“两位客官,是要买什么吗?”
顾长凌冷着脸,沉声道:“找你们管事来。”
说罢,也不管伙计如何反应,背着人就往商行里走。
伙计看他通身气势,这底气可足,也不敢怠慢,连忙追上去道:“客官稍等,我这就去请管事来。”
管事很快就来了。
见二人形容狼狈,甚至没有半点修为,他脸上的笑容丝毫没变,仍然热情道:“二位客官需要点什么?我们擎天商行不论丹药还是其他,都是无尽城里最好的!”
顾长凌冷淡地点了点头,道:“要一处院子,方便就医,清净点。”
管事笑道:“客人请随我这边来。”
他领着人到了一处沙盘前。
沙盘捏成无尽城的立体图,管事随手点开一处,那处地形便就放大了十倍,让人清楚地看见街道房屋的分布。
九黎二人一看便知,这沙盘又是一样法器了。
管事指了指一个院落群,道:“客人请看,这处灵泉小苑
和坊市只隔一条街,不过我商行圈地设了阵法,等闲不会有外人往这处去,清净是一定有的。”
顾长凌点头。
管事笑呵呵地道:“灵泉小苑的院落,以灵泉分上中下三等院。一品灵泉为下院,二品灵泉为中院,三品灵泉为上院,三种院落都有空余,全凭客人选择。”
顾长凌道:“上院租一年,要多少灵石?”
管事脸上的笑容立刻放大了三分,“上院一月五百灵石,若客人一次租下一年,则免一月租,只需五千五百灵石即可。”
顾长凌道:“那就这样吧。”
他朝九黎点了点头,九黎出声道:“管事,灵石放哪儿?”
管事闻言,很贴心地拿出一个储物袋递了过去。
九黎往储物袋放了灵石,随手丢还给他。
管事神识一扫,确认了数目,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欢喜道:“我这就带二位过去。”
伙计机灵地跑出去招呼了车马,管事出了商行,就有妖兽车等在了前头。
管事赞许地看了伙计一眼,请顾长凌二人上车,一行人径直去往灵泉小苑。
商行门口的伙计们伸长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向那名伙计打听道:“这是做了什么买卖,管事这样高兴。”
那伙计矜持地笑了笑,“那两位客人租了灵泉上院。”
顿了顿,强调道:“一年。”
伙计们倒吸了一口气,纷纷嫉妒地瞪向那伙计。
大客户啊!
这一笔抽成至少有十块灵石!这家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另一厢,管事领着九黎和顾长凌到了地方。
灵泉小苑的上院虽只是一进院落,面积却不小,共有十几间房,庭院山水很是雅致。更重要的是,一踏进去,二人都觉得身心舒畅。
很显然,这里的灵气比外头浓郁得多。
管事道:“这附近的两处院落,都有了租客,那二人常年不是闭关就是在无尽山脉修炼,等闲烦扰不到二位。”
顾长凌问道:“这里的防护阵能挡神识窥视吧?”
管事赶忙点头,“这是自然,元婴真君也无法将神识探入,二位尽可放心。”
顾长凌满意了。
来的路上九黎托管事去置办的轮椅,很快送了过来。
管事推辞一番,收了一枚灵石做为答谢,待二人更看重一分。
将出入院落的令牌交给二人,管事额外给了一块自己的传讯玉简,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尽管找老夫,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乐呵呵地走了。
九黎让顾长凌把自己放下来。
坐进熟悉的轮椅里,他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心情不错地道:“你这人可真会装模作样。”
顾长凌低头看他,笑道:“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九黎哼了一声,有些不放心道:“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顾长凌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我们住在这里,真遇到事,还可以找管事搭把手。”
九黎也就不操那份心了,兴致勃勃道:“咱们四处看看。”
顾长凌推着轮椅,二人将院子四处看过,没有一丝不满意的地方。
真要说有,就是那口灵气氤氲的灵泉,目前两个人谁也不能受用了。
二人随意吃了点肉干,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穿着蛇皮内甲,九黎推着轮椅回来,就看到有一个屋子的门槛被拆了,便就过去了。
一进去,却看到顾长凌坐在屋中。
九黎一挑眉,“你住这屋?那我去隔壁。”
顾长凌站起来道:“住一起,免得出什么状况,我顾不上你。”
说着,他皱了皱眉,道:“你把头发擦干,这样怎么睡。”
才出浴,九黎长发披垂,他不耐烦擦拭,就这么湿漉漉地放着。
九黎皱眉,“麻烦死了,不用管,它自己会干。”
顾长凌拿出一块干净的兽皮,朝他走来,骂骂咧咧道:“惯的你少爷脾气。”
九黎见他居然要给自己擦头发,惊得不轻。
不过,有人效劳,他当然乐享其成。
顾长凌的手艺还很不错,九黎在他轻柔的擦拭中昏昏欲睡,忍不住感慨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伺候人的。比竹心也不差了。”
顾长凌没好气地扯了一下他的头发,“伺候你,她是伺候你去死吧。”
九黎吃痛地嘶了一声,回头瞪他道:“事情究竟怎么样,等我回去自会查清楚,不用你指手画脚。”
顾长凌气的不轻,却也知道这件事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换了个话题:“那你跟我说说,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
九黎闭上眼睛,懒懒地任他擦拭头发,道:“还能是什么打算?先睡一觉,然后再想想修炼的事。”
顾长凌顺了顺他的长发,状似随意道:“你身上的毒怎么回事?怎么都说你活不了多久了?”
此事实在令他心中焦灼,只是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九黎哼了一声,“我快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顾长凌一下皱了眉,冷声道:“我没跟你说笑。”
九黎打了一个呵欠,道:“别人说我要死,我就要死了?我葬剑九黎是这种认命的人吗?”
顾长凌还想追问,“你的毒到底——”
“行了。”九黎打断他,“我一定要回去,所以,这毒我非解不可,这仙我也修定了。”
顾长凌听出了他的决心,眼中渐渐升起一点柔和,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回去,是因为卫三更吗?”
等了半晌也不见九黎回答,顾长凌低头一看——
才一句话的功夫,九黎竟就垂着头,睡着了。
“……”
顾长凌收了声,仔细将他的头发擦得干透,才将人从轮椅上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