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场北溟雷劫持续了二十九年之久。
而随着北溟三宗的罪孽被公开, 在擎天大陆自是引起一番轰动，多年之后还被这一代的修士口口相传。
这些皆是后话, 暂且不表。
只说众大能在北溟海分道扬镳, 浩天宗和擎天商行各留了一些人镇守北溟海, 墨宇等人直接带门下小辈返回浩天宗。
辰骁有意拜访浩天宗主, 诸位大能自然作陪, 随他一道去了浩天陵。
宁若秋、秦慎言、宁观、秦连云也同行, 要与宗主禀明北溟海之事。
九黎和木川流、路星辰告别后, 与师父回了剑峰雪陵。
顾长凌紧随其后。
一回到雪陵, 不等微生羽开口让他们自便，顾长凌就带着九黎冲回了他的寝殿。
见他如此迫不及待，微生羽眉峰微动, 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
嘭，嘭！
殿门被撞开，又被关上。
九黎看到顾长凌朝自己扑过来，心里一跳，反手就拿出了一个晕迷丹阵。
但不等他先下手为强, 就听顾长凌哑声问他：“你喜欢卫三更？你果真喜欢他？兄弟之情, 还是、还是别的喜欢？”
九黎：“……”
见顾长凌不是要打自己，九黎默默地把毒丹收了回去, 没好气地瞪了顾长凌一眼：“关你什么事！”
顾长凌咧了咧嘴, 露出一脸想哭又像要笑的表情。
他俯身，双手抓着九黎的轮椅扶手，直视着九黎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比他差在哪里？为什么你喜欢他, 我却只能是零级？”
九黎嗤了一声，“顾长凌，你能不能要点脸。凭你？”
他挑剔地看了顾长凌一眼，“也配与我大哥相提并论？”
顾长凌看着他，不说话了。
顾长凌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复杂了，九黎都看不明白，只能从他紧紧皱着的眉头看出他不高兴了。
到底念及这些年的守望之情，他犹豫了一下，取出一瓶“立地成佛”递给顾长凌，提议道：“要不，你先吃两颗，我们再谈？”
一看那丹药，顾长凌讳莫如深的表情顿时裂了。
他直起身，恶狠狠道：“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九黎仔细瞧了他一眼，见他确实没有心境动荡的意思，顿时愉快地收回了丹药，笑哈哈道：“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有多喜欢我，这不是好好的。木川流刚和我说的时候，我差点吓得头掉。”
“木川流？”
顾长凌眯了眯眼睛，而后道：“他没这脑子，路星辰也没这么蠢……是赵盈？你那时候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想到九黎之后的种种表现，顾长凌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心。
——怕不是担心自己不肯带他回家；
又或者怕自己乱了道心妨碍修炼，延迟结婴，耽误他的回家大计吧。
顾长凌气的磨了磨牙，这个混账东西！
还是先打一顿吧！打吧！
九黎不知道他脑子里的危险念头，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也没拦着你喜欢我呀，只要你让小黑剑帮我指路，咱们万事好商量啊。”
“万事好商量？”
顾长凌抱着剑，垂眸看着他道：“那不如，你先给我解释解释，零级是几个意思？”
“嗯？”
九黎两次听他提起这个词，不禁有些疑惑。
随即，他的心口一热，小白一本正经的小奶音响起：“主人，您的队友当前等级为零。”
九黎一呆，脱口道：“怎么可能！”
“不用否认，也不劳您做戏骗我。”
顾长凌眸光沉沉道：“小白从来没出过错。在你心里，顾长凌就是个不值一提无足轻重的角色。你对我，没有一点喜欢，没有一点信任，没有一点重视。甚至……你还在担心我会因为江家的因果，对你不利，是不是？”
“不是，这怎么可能？”
九黎犹自不敢相信。
他召唤出小白玉简，戳开队友资料卡，定睛一看——
姓名：顾长凌
性别：男
年龄：三十六岁
灵根：雷，十成纯度
修为：金丹中期（进度条：89%）；剑意大圆满（进度条：99.9%）
特殊体质：天生剑体
权限：未授权
等级：零级
亲眼看到这个血红血红的“零”，九黎的眼神飘了一下，迟疑道：“不应该啊……小白，要不，你再检测一次？”
小白：“好的，主人。”
九黎仰头看面无表情的顾长凌，哈哈干笑道：“误会，这肯定是个误会——”
“重新核算完毕。队友等级，零级。”
九黎：“……”
顾长凌气极反笑，盯着九黎道：“误会？”
九黎一把抓住玉简，“小白你别污蔑人啊！顾长凌就算比不过我师父，也不可能是零吧！你这破等级到底怎么算的？”
顾长凌：“……”
哦，原来他还排在微生羽后头呢。
小白：“主人，队友等级是您对队友的好感度、默契度、感激值等多方面因素，综合判定的结果。但是主人，小白没有在您的心境中捕捉到相关数据，所以判定为零。”
“……哦。”
九黎恍然大悟。
顾长凌却淡定不能了。
他不敢置信道：“什么意思？我在你心里，连指甲盖点大的位置都没有……小白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顾长凌咬了咬牙。
万万没想到，都到这步田地了，他居然还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这个没良心的！
九黎抓了抓耳朵，“话不能这么说……”
“你脸红什么？”
顾长凌眯了眯眼睛，看着九黎浮起薄红的脸。
九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顾长凌道：“既然你一定要死个明白，我可以成全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不管你听到什么，明天就让小黑剑指路，送我回葬剑谷。”
“明天恐怕不行。”
“你——”
见他变了脸色，顾长凌当先道：“我现在境界不稳，无法远行。等我境界稳固，就带你回去。”
“……”
九黎抿了抿嘴唇，沉默了。
他归家心切，于他而言，多等一刻都是煎熬，恨不得现在就启程。
但……
九黎皱了皱眉，不管怎么说，顾长凌和他相依为命这些年，于他有恩。九黎再没心没肺，也不能枉顾他的道途，强行让他送自己回去。
几番犹豫，九黎握住拳头，狠狠心道：“今年之内，不能更晚了。”
看他一副“割肉”般的忍痛模样，顾长凌心里又是无奈又是柔软，点头道：“好。”
九黎：“你发誓。”
“……”
顾长凌又进一步认清了自己的地位，捏了捏眉心，没好气道：“我以剑道起誓，可以了吧！”
九黎这才放心。
他伸手道：“剑心镜呢，拿来。”
顾长凌不解其意，但还是痛快地将剑心镜取了出来，激发递给九黎。
九黎接过来，看到镜子里晴空万里阳光普照的景象，眼中露出一点柔和的光芒。
他正要说话，就看到顾长凌站到自己身后。
剑心镜又幻化出一面等人高的心镜，倒映出如墨如渊的黑色深海。
一团炽热的火焰，在海底深处熊熊燃烧着，仿佛世间所有的光与热，都聚于一身。
“……”
九黎忘了要说的话，指着深海镜像中的火焰，表情僵硬道：“冒昧问一下……这个，该不会，是我吧？”
顾长凌正看着那片晴空，闻言勾了勾嘴角，转头看他道：“你说呢？”
“……”
九黎扭头藏住了眼中的震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太看轻顾长凌的感情了。
或许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是因为朝夕相处，因为相依为命，成了习惯，才有了“喜欢”这样的错觉。
而是……
顾长凌笑了笑，“刚才是谁说，不拦着我喜欢你的。现在怕了？后悔了？”
九黎不语，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向顾长凌，眼神带了一分歉意。
驱使轮椅抬高身体，九黎拍拍顾长凌的肩膀道：“你真的错爱了。顾长凌，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见到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真正的我，其实根本不值得你喜欢——你听我说完。”
看到顾长凌皱眉，张口欲言，九黎拦住了他。
他笑了笑，道：“如果不是遇见大哥，我只怕比你还不堪。”
九黎点了点顾长凌的心境投影中，浓稠如墨、冰冷刺骨的深渊，轻声道：“我连自己都照不亮，更何况照亮别人。你不知道吧？”
“我出生之后，江风云听说我母亲死了，当场就要将我摔死。
被人拦住了，他也不肯要我，我母亲头七过后，他就把我丢进雪堆里。
整整八天，无食无水，没有一丝裹体之物。
在第九日的早晨，江竹心将我捡了回去。
我的名字就是她取的，九黎，九黎，她总说我命大，说这个名字能让我长命百岁。
有一件事她倒是没说错，我这个人，命硬得很。
那八天没饿死冻死，三岁叫江风云打断了几根骨头没死，五岁吃了一瓶□□也没死成。
就是在那时候，医谷那老不死发现了我的特殊体质。
他和江风云说，若将我交给他研制，说不定，能炼制出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让我母亲起死回生……
呵，这种话他居然也信。
难怪我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实在是因为，他太蠢了。”
“小九……”
顾长凌只觉心如刀割。
哪怕，这些事他早已心知肚明，但听九黎说起，还是心疼，还是恨。
九黎感受到他外露的剑意，回头一看，见那深海镜中的火焰跳跃起来，放大了好几倍，顿时头痛。
“别！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
九黎正色道：“我是想让你明白，别喜欢我了，不值当的。而且，就算你不死心，你也没机会的。”
“……为什么？”
顾长凌哑声问道。
九黎摸了摸晴空镜，阳光仿佛穿过他的指间，能够感受到切实的暖意。
九黎笑起来，说道：“我被带到医谷后，就被关到一间黑屋子里，成了老不死的药人。”
“那屋子真的很小……
我刚来的时候，从这头爬到那头，能爬十步。后来，爬两三步，就到头了。
那里还很黑，伸手都看不见自己的手指，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见。
所以，我每天都盼着老不死来找我。
因为，只有他来的时候，房间里才会点灯，才有人和我说话。
一个月里他会来一两次，那就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了。
哪怕，他每次来，我都会痛得满地打滚，他听见的只有我的惨叫声，我还是很高兴。”
“……”
顾长凌的剑意更加失控，在九黎身后，深海镜中的火焰暴涨了数十倍。
九黎凝视着晴空，没有发觉，继续道：“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年，等我长到十二岁，我遇见了我大哥。”
只是说起那人，九黎浑身的气息都变得温暖起来，眉眼生笑。
“那次，他接了刺杀医谷谷主的命令，潜入医谷，发现了老头子的秘密。
他找到了我，将我带出了那个黑屋子。
那时候我已经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看不见东西了，但我还有感觉。
我能感觉到阳光很温暖，风碰到我的时候很舒服，还有大哥。
大哥的手暖极了，身上的气息很好闻。
大哥很高，力气很大，一下子就把我抱起来了。我的双脚离开地面，他带我走出很远很远。
我看不见，听不到，但我知道，那是比两三步就能走完的小屋子，大很多很多的世界……”
他的手贴在晴空镜像上，微笑起来。
第一次，他没有掩藏自己对大哥的感情。
“大哥有哑疾，我也是个小哑巴，可是我们每天都可以说很多很多话。他在我手心写字的时候，他抱我的时候，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很开心。”
“大哥没有杀死那老头，他把老头关在我以前住的地方，让他给我治病。
老头的医术其实不怎么样——唔，现在想来，我能转好全是夤夜的功劳。没过多久，我就能重新看见，听见了。”
不知想到什么样的往事，九黎的声音放轻了许多。
“那天，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烛光，看到了大哥，还有血。
大哥在用刀割老头子大腿上的肉，鲜血溅在大哥手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觉得那个颜色很漂亮，漂亮极了。”
九黎摆了摆自己的袖子。
红色法衣随之摆动，金色的符文浮现点点光晕，像极了他重临人间时所见的景象。
——微弱的金色光芒，和夺目的血红。
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颜色。
九黎放下手，看向顾长凌，微微一笑：“你说，你心中之火是我。那你可知道，我的心境是什么吗？”
“是什么？”
顾长凌轻声问道。
“是我大哥。”
九黎笑着说，“晴空是他，白云是他，阳光是他，风也是他。顾长凌，不管别人如何对我，我都可以宽恕。因为，我不在乎。”
“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除他以外，都是零级。我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东西，侵占属于我大哥的地方，一丝一毫，都不可以。你不行，我不行，谁都不行。”
“你，明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正确答案是——除你以外，都是零级！然而小白和九九都不知道，顾长凌=卫三更，所以顾顾也是零级啦，哈哈！】
就问你们，甜不甜，宠不宠？
【小剧场·顾顾头秃】
病娇九：我把你塞进我心里，锁起来，关一辈子。
顾顾恍恍惚惚：所以，我站在终点，却闭眼兜圈圈，虐了自己十几年？
看着致力给自己戴绿帽子十八年，依旧没有成功的某攻，蠢亦：心疼你，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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