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在空旷的逃生通道口回荡。
楚凤临极自然地收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想也没想就挂断了。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前，秦书瑶看到来电显示：楚凤西。
她心念一动。
虽然楚凤临的名头在圈内无比响亮，但以秦书瑶这样的流量明星的身份，除非想走捷径，否则很难有机会了解对方的背景。
在此之前，秦书瑶知道楚凤临背景深厚，却对其背后的楚家知之不详，更不知道楚凤临在楚家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这也许是个了解的机会。
楚凤西，显然和楚凤临是同一个辈分的名字，也许就是楚凤临的兄弟姐妹。
楚凤临刚刚挂断电话时，姿态堪称毫不在意……
这是否可以说明，即使在楚家内部，楚凤临的地位也是极其高的？
秦书瑶隐隐激动。
她也许真的走了大运，抱上了一条金大腿，往后的路，也许比她想得顺遂。
“别急着高兴。”楚凤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语气凉凉的，“我的大腿，可不是那么好抱的。”
像是一盆冷水当头，秦书瑶冷静下来。
她抿了抿唇，“楚小姐请说。”
“给你个考验吧。”楚凤临饶有兴趣地观察她。
对于秦书瑶初次见面就主动当小弟的行为，她接受十分良好。
不是她吹，这种初次露面，王霸之气全开，各路英雄虎躯一震、纳头便拜的场面，对别人来说也许像三流小说一样夸张，但在她漫长的凤傲天人生里，只不过是普通日常罢了。
小场面，不值一提。
“如你所见，我是个天师。”楚凤临懒洋洋地说道，“在如今式微的玄学界，有五大世家屹立不倒，掌控了各行各业的产业，楚家就是其中之首。”
秦书瑶不自觉攥紧了衣襟。
玄学世家之首，势力遍布各行各业。
楚凤临的背景竟然有这么深厚。
“你这么多年都没有接触过玄学，想必也该明白这个圈子对于大众的神秘和隐蔽吧？”楚凤临长话短说，“这圈子里尽是一群活在
上个世纪的老古董，老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是看不惯玄学圈这样。”
楚凤临朝秦书瑶笑了笑，“我要让玄学圈走向普罗大众，而不是由一群因循守旧的老头子把控。当然，这个过程需要循序渐进。”
“你的考验就是，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在暂时不暴露玄学圈的情况下，让不了解玄学的普通人普遍接受玄学的存在。”
秦书瑶瞪大眼睛。
像是交代完今晚要吃什么一样，楚凤临随意地摆了摆手，既不分析自己布置下的考验有多无理取闹，也不考虑让秦书瑶这个流量小花做管理岗位的活，专业到底对不对口。
她只负责提要求，“等你想出来，我们再谈。”
她没有一个字吹捧自己，但无论是姿态还是言语的内容，都已经将“大佬”两个字写在了脸上，容不得人不信服。
至少秦书瑶无法不信服。
“好了，话就说这么多，还有什么想和我交流的，等你想出方案了再来和我聊。”楚凤临掏出手机，屏幕上亮光闪烁，备注为“楚凤西”的号码一刻不停地试图拨入。
这次她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正常人很少会像她这样，前一秒和人说话，后一秒就接电话，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这既不礼貌，也很容易暴露隐私。
但当一个人拥有绝对的强势时，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被随意对待的那个人，都不会把这种肆无忌惮放在心上。
秦书瑶垂眸，姿态恭顺，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她只是艳羡，又或者，是渴望，有朝一日，她也能拥有这样肆无忌惮的自由。
这是她孤身闯娱乐圈，一路走来，始终不变的愿望。
“xx大厦北侧门，逃生通道出口，来接我。”楚凤临按下接听键，赶在对面开口之前，直截了当地报出了她们所在的位置。
没等电话对面的人做出任何反应，她就精准地卡在话尾挂断了电话，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拽得过分，甚至还有闲心拨拉两下看看微博推送。
这一看，楚凤临抬
起了头，望着秦书瑶，挑了挑眉。
秦书瑶不明所以。
“看来，你还有点麻烦要处理。”
楚凤临直接将手机递到她面前，#q姓小花背后金主竟然是#已冲上热搜第五，后面紧跟着#女明星私会富豪录像有#，显然和前者是同系列。
秦书瑶猛地握住手机，顾不上客气，点开热搜，一个几百万粉的营销号在二十分钟前发布了一条微博，声称有圈内人士爆料，最近的新晋q姓小花背后其实有富豪力捧，有视频录像为证。
文下放了几张一男一女在酒店走廊近距离交谈的背影图。
虽然画质高糊，但照片中，身材臃肿的男子正拉着女子的手，姿态显见的亲密。
秦书瑶眉头紧锁。
照片上的女子，确实是她的背影，但这张图根本就是刻意截取角度误导读者！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可能会被图片误导，认定照片上的男人就是她的金主。
据她所知，这个男人已婚多年。国人对于出轨的接受度向来不高，男明星出轨和女明星出轨受到的攻击更是天差地别。男明星等风平浪静过去，还能再次出来营业，运气好甚至能让大众失忆，重新攀登高峰。
而女明星一旦出轨，立刻便会被钉死在耻辱柱上，要么回归家庭，要么就只能沦为网红，每次出现都被肆意辱骂，一辈子也不能翻篇。
秦书瑶绝不容许自己的事业因为被这种滑稽的、荒诞的理由，半路夭折！
“楚小姐，我和这个人在今天之前根本不认识。”她第一时间抬起头，向楚凤临解释。
比起隔着网线，说话肆无忌惮，吃瓜毫无成本的网友，目前对她来说，近在眼前的楚凤临显然是个更重要的澄清对象。
她绝不能让楚凤临认为她和这个男人是金主与金丝雀的关系。
这无关乎可笑的“贞操”观念，而是因为在华国的传统观念里，只要女人要是和一个男人沾上了一点桃色的关系，她就不再是个独立的个体了。
家暴是家事，婚内强迫是情趣，就连被男友限制消费、生活习惯，都能被解释为“他在乎你”。
同样，如果她
真的和这个男人有一点暧昧，那么今天这对她来说惊心动魄的追逃，在绝大多数人看来，也不过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情趣。
秦书瑶不知道楚凤临会不会这么认为，她由衷祈祷楚凤临不是这样的人。
“您是我在圈内寻找的第一个靠山，您可以去查。”
“你不该和我解释。”楚凤临慢条斯理地打断了辩解。
她伸出手，就着秦书瑶举在半空的手机，轻轻向下划去。
评论区。
博主：坐等q小花发博否认，视频已有，她发我也发，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想看看她努力狡辩失败的样子：）
博主：我等她4个小时，晚上八点，我发视频。
“这点麻烦，你自己可以解决吧？”楚凤临收手，连带着手机一起收回，依旧是那副无甚所谓的样子。
她朝秦书瑶微微一笑，温和、安抚。
却又无可悖逆，“别让我失望。”
消防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开锁声。
秦书瑶微微一惊。
“我要走了。”楚凤临毫无异色，似乎很清楚一门之隔的是什么人，“你也该走了。”
她强调，“还有四个小时，别让我失望。”
她拉开门，傍晚仍明亮的天光倾泻，照亮通道一隅。
在走入光辉之前，仿佛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回过头，带着点玩世不恭，又漫不经心的笑意，一瞬间，美得锐利慑人。
“对了，”她语调轻快，像是朋友间最平常的叮嘱，“记得去打破伤风疫苗。”
“卡巴”
门微微合拢。
她走了。
*
秦书瑶草草收拾了仪容，还没来得及往公司赶，就收到了经纪人的夺命电话。
“网上那个q姓小花是你吧？你什么时候找的金主，为什么不和我说？”经纪人是个中年男人，手里带了好几个艺人，平常总想着把别的艺人塞过来吸血，现在打电话，没多少讨论的意思，反倒阴阳怪气，“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会给我带来更多优质资源，暂时还不能带你师弟，现在八卦博主爆料了，原来你早就计划好嫁入豪门，在这唬我呢？”
秦书瑶强
忍火气，“那不是我的金主。”
这个公司是她刚入行时签的，既想压榨几个招牌明星赚快钱，又想转型做大培养几个常青树。秦书瑶运气不好，被吸血压榨时有她，等到公司想转型了，又怕她被压榨多了离心，就算花大力培养，也不是培养她，反倒加倍吸血，试图养肥新人。
她早就想换公司了。
但准备还没充分，现在又是危机关口，她需要公司配合公关。
“不是你的金主？那他拉你手，是借位？”经纪人显然不信，“那你有完整视频吗？完整视频有反转吗？”
没有，没有。
她拿不到监控，而且当时的情形，放在监控里，配合着“这是她金主”先入为主的认知，节奏一带，根本没有任何反转。
“那你还说个锤子？”经纪人嗤之以鼻，“行啦，你也别管那热搜了，不回应，不关注，等八点，对方放出视频后，公司看情况给你公关一下。”
他说着就要挂。
“就不能和那个博主沟通一下，保留视频，或者澄清一下吗？”虽然希望渺茫，但秦书瑶仍然要挣扎一下。
“这摆明了是要搞你。”好歹是自己带了三年的摇钱树，在挂断电话前，经纪人终于说了几句实在话，“那个博主还在评论里拱火，你信不信，就算他最后不发视频，大家也会认为这事是石锤，只不过被你花钱公关掉了。”
资本捧出来的精致偶像经得起这种折腾，多得是粉丝愿意视石锤于无物，认定自家爱豆是清白的。
但秦书瑶不是这种明星，她出圈，更多是因为有一两部大众路好的作品。
她还经不起这样的针对。
“公司没什么钱，你也是知道的，”经纪人说起套话，“如果这件事可以用钱完美解决，那公司肯定出钱，但这事的情况你也知道。公司是真的没办法，还有一大帮子人要养呢。”
秦书瑶握着手机，猛地向后靠去，倚在墙上，仿佛才找到一点力量。
听着经纪人毫无诚意的解释，她只想冷笑。
公司没钱？怎么可能没钱？
老板赚得盆满钵满，一天到晚想着转型做大，甚至还
开始准备新一轮融资。
只是没钱在她身上花罢了。
三年来，整个公司扒在她身上吸了多少血，她一笔笔都算得清清楚楚。吸血的时候整个公司靠她养着，见势不妙就打算踢了她？
秦书瑶无声冷笑。
如果她现在拿出证据，就在这里和经纪人一笔一笔地算账，发在网上，就凭她这些年有如长工的日子，现在说她被包养的评论都能少一半。
她态度更坚决一点，公司可能会忍痛出血帮她撤掉那条八点的视频。
这是一条行之有效的路。
但——
秦书瑶深吸一口气。
诚如经纪人所说，本该发却未发的视频，反而会引起吃瓜群众更大的反弹。而她想和公司撕个干干净净，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底牌只有隐而未发时最有力量，一旦公司有了防备，后续想好应对法，她手中的证据便会失去应有的威力。
最好的方法，是另寻他法，暂时不和公司撕破脸，将手头的证据作为走投无路时的保底出路。
但，那个更好的办法，又究竟是什么？
她无人依靠。
就连刚认的大腿，也隔着一重考验。
秦书瑶挂了电话，茫茫然注视着手机页面。
“叮咚”
微信跳出一条消息。
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秦书绢：我还以为你能在娱乐圈混出个什么名堂呢，原来是找了金主。那男的也太矬了吧？亏你下得去嘴。
秦书瑶冷笑。
秦书绢：爸爸看到了热搜，正在一楼发脾气，说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呢^_^
秦书瑶神色冷淡。
她现在没心情打嘴炮。
她伸手滑动，打算将秦书绢拉黑。
秦书绢：算了，好歹你也是我姐姐，等你全网嘲了，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网红，你和她们取取经，好歹能混口饭吃，不用谢我^_^
秦书瑶微微一顿。
“网红？”她轻声呢喃。
下一秒，她果断拉黑秦书绢，从通讯录里找到刚加上好友的楚凤临。
秦书瑶：楚小姐，关于您给的考验，我想我有点头绪了，只是还需
要一点配合。听说您和快节视频的高层认识，不知能否请您搭个桥，最迟明天晚上，我会交给您一个答案。
秦书瑶飞快地打字，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就发了出去。
快节视频是目前体量与市场占有率遥遥领先的短视频平台，她记得楚凤临捧过的那几个流量，那些让人眼红到滴血的资源里，就包括快节视频堪称慷慨的推送。理论上来说，楚凤临应该拥有她现在急需的人脉。
像是脱力一般，她猛地出了一口气，疲倦地倚靠在墙上，忐忑地等待一个回复。
生怕自己的理由不够，她稍稍歇了一口气，便抓着手机继续陈述，“想让大众普遍接受玄学的存在，确实不需要让他们认识到玄学真实存在。对于我们来说，包装‘玄学’这个概念，并且最大程度地、洗脑式地将这个概念注入到大众的认知中，才是最重要的。因此，我建议……”
没有等她打完字。
楚凤临：可以。
楚凤临：楚凤临向你推荐了[快节运营负责人]
干脆利落，甚至没有稍作询问。
这不仅是一个微信号，还是一种愿意分润她人脉臂助的信号。
在她还未通过考验、自身最大价值都处在巨大危机的时候。
秦书瑶怔怔地望着屏幕。
她以为……她需要解释很多，说服楚凤临提前给予她一点信任。毕竟，任谁都会怀疑她此时是走投无路，抓住楚凤临当救命稻草，只是拿考验当个借口。
她想了很多说辞。
但那些都没有机会派上用场。
楚凤临不需要她的解释，给予她信任，毫无犹豫，有求必应。
是楚凤临太过轻信、太过天真吗？
秦书瑶目光沉沉，凝视着那张名片。
显然不是。
是楚凤临的容错成本高得让人难以想象。
她无需试探，无需忐忑，只要她想，就可以对任何人付出信任。
因为，她根本不必担心自己会被欺骗。
如果秦书瑶真的只是走投无路，想从楚凤临这里骗取支持，而压根没有想到能通过后者考验的方案，那么最迟在明天，楚凤临就会知道真相。
到时候，她慷慨给予的，也能原样收回来。
秦书瑶久久凝视，胸腔里那颗心跳动得那样快，以至于她不得不伸出手稍稍安抚。
那里，除了沉重如山的压力，还有……别的东西。
是道德上羞于承认的、是放在女性身上会引起保守者眉头紧锁的，也是她披荆斩棘、用尽全力也要坚持的东西。
野心。
总有一天，她希望，她也能拥有随心交付信任的资格。
*
楚家大宅。
“家族给你的护身符是让你关键时刻保命的，不是让你臭显摆的！你这逆女从小就让我失望透顶！”
楚凤临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听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暴跳如雷的训斥，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把玩着手机。
“既然资质差，就安分点，做个文静姑娘，以后嫁出去也不会给我们楚家丢人，你呢？抽烟、喝酒、玩男人，倒是样样精通，和那群纨绔混在一起。他们是男人，以后随时可以收心成家，你呢？你还嫁的出去吗？”
楚凤临埋头看手机。
中年男人气得发抖，“你这逆女，从出生起就是我的耻辱，要不是你爷爷奶奶拦着，我在你出生时就该把你摔死！二十三了，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废物！”
微信跳出一条消息。
秦书瑶：谢谢楚小姐，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楚凤临眼睛一亮。
她微微一笑，终于收起手机，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似笑非笑地望向中年男人，“那我要是引气入体了，你能把自己摔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