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卜卜筮观星象,一国吉凶,祭祀与征伐皆需太卜于太庙的的卦占,可谓助天子解诸疑。
她爹爹,便乃当朝圣上倚重的太卜。就连当今皇后行册封之礼,若无她爹爹掐算吉日,也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袁千容往常便是自诩金贵,今日更是飘飘然得忘了形。
如今被六七岁的小姑娘讥讽,总归是要维系着贵女之礼。按捺住心中的怒意,便一扯唇角,“小姑娘确实是误会了。”
“此等鄙俗之物,若是府内那些贫贱的下人系于发上,本小姐都嫌污眼。”
“但本小姐觉得,倒是与这位小姑娘相称。便由本小姐买下,赠与你们即是。”
袁千容妩媚的脸上笑得格外刻薄。
堂阁中还有几位贵女也在,听着这话皆对视摇头。
小姑娘如此娇憨动人,竟这般莫名其妙地为难于她,还将小姑娘贬得比她府里的下人更不如。
秋姨抱着卫欢的手气得一抖,袁千容还接着道,“这位嬷嬷看着也乃下人出身,嬷嬷也大可任选堂阁中所要之物,这点小账,本小姐帮你二人付了便是。”
好足的架子,现今庚朝尽皆皇子,并无公主。
那么眼前这个女子,最多也只达官贵族之女,竟也敢在这大放厥词。怎能与国公府的嫡孙小姐相提并论,秋姨当即便想呵斥这般跋扈之人。
卫欢见状忙轻拍了拍秋姨气得直抖的胸口,嗓音稚嫩地便道,“姐姐如此貌美,想是一心善之人。”
袁千容昂着姣好的面庞,听着卫欢接下所言。
“佛陀曾道,芸芸苍生,贫富贵贱,恩爱分离,有何差别。这位姐姐却口口声声下人贫贱,不知这位姐姐自身又高贵于何处。”
袁千容便猜得这小姑娘也不是什么士族之女。
达人无不想保着自己的权势地位,聚敛财富。但凡富贵,又怎会觉得贫富贵贱皆一样,只有贫贱的人才会这样妄想平等。
袁千容想着更是跟只孔雀似的,“人与人怎会一样,本小姐出身便比你们高贵得多。但我爹爹是谁,你们还不配知道。”
闻言卫欢点点小脑袋,“人与人确是不一样。
”
“想那陈郡谢氏女名士,才情顶绝。乃将军长女,宰相侄女,尤谦逊雅致。倒不知这位姐姐才情出身高贵到如何地步,竟还......”
思忖了一下,还是改口道,“竟比她还如此意态狂豪。”
卫欢本来还想讽她目空一切,不把下人当人。转念一想,袁千容这脾气等下怕是得在堂阁中闹起来。
年纪比她大,却比她还不懂事,让她这六岁孩童好生操心。
袁千容的父亲,太卜之职,论起来也才从三品。自然比不得什么宰相,也更非什么大势望族。袁千容气急了,看着小姑娘摇头叹复歪头嘲的,却又一时语塞。
偏生卫欢眉眼乃至五官,都极精致讨喜,软乎乎被嬷嬷抱着便像幅画儿。
堂阁中那几名贵女本来就看不惯她,此时窃窃私语道着望向她。
其中不乏有爹爹也皆在朝为官,若是传出去,她被一个小姑娘讽得面红耳赤,那她爹爹颜面可是尽失。
卫欢说完那几句,转头面向身旁一站着的堂阁打理伙计。
方才伙计瞧着这边像是起了争执,忙过来想帮劝着息事宁人。
便见卫欢眉眼笑笑,指了指这一整间满目琳琅的堂阁,对着伙计便道,“既是这位姐姐要帮我们付账,那便麻烦这位哥哥,将这整个堂阁都包起来,送往我们府上便是。”
“不知道这位付账的姐姐怎么称呼呢?”卫欢笑眯眯道。
闻言堂阁站着的贵女尽皆掩面笑了起来,还纷纷将手中所取之簪钗放了回去。
有个微胖的姑娘在一旁笑得眼睛也没睁开,“既是小姑娘想要的,我们这些姐姐也就不与你争了,通通拿去便是。”
还有挤眉弄眼的道,“那位可堆金砌玉的姐姐,可是当朝太卜大人之女。付账就往太卜府找,准不会找错。”
堂阁中又响起了一阵阵轻笑。
堂阁之物多为金饰玉石,价值本就不菲。加之与其它相比更是别致精巧,这一堂阁下来,定要好几百金。
这便是拿她父亲数十年俸禄,也未有如此多的银钱。
向宁在一旁蹙眉,扯了扯袁千容的衣袖,却被她一把撇了开
去。
这下袁千容可谓是彻底地摒弃贵女之仪,怒道,“好你个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本小姐看你们可怜,你们倒好,竟如此恬不知耻。”
“这位貌美心善的姐姐,可是你亲口说得,让我们任选,怎就不作得数了?”卫欢还无畏地煽着袁千容心头的火。
“我便改口了,你当如何。今日,你们也别想安生地走出堂阁,来人。”每日出府,她都必带着随从,此刻袁千容面容话语中皆带了狠劲儿。
秋姨心下一紧,今日出门卫欢便叫她不用带侍卫。眼下若是真出了什么状况,只剩下她自个一人能护着小姐了。
须臾,门外那边有人走了进来。
袁千容还盯着卫欢不放,径直便道,“将这小贼捉了,送往府尹处。便说是太卜府捉住的贼人,务必让府尹好生盘查。”
真是打疼了的恶狗,反咬一口,这女得跟她父亲一样净是睁眼说瞎话。
不过,卫欢眨巴着圆噜噜的鹿儿眼,望着袁千容身后之人,只觉自己也不需要叫应云了。
袁千容等了半响,见卫欢二人面无惧色,府里的侍从也毫无反应,一怒转过头便道,“你们聋了是吗,本小姐让你们......”
未看清眼前之人,突如起来的一个耳光便落在了她的面上,使得她的话也只说了半截。
袁元明竟就站在身后,面色铁青,想便没想一个耳光就往袁千容面上而去。
但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少年,端站着便如琼林玉树,章华绝世。明眸见底,却又仿若莫测。
“大师哥哥。”卫欢扬起了笑脸。
少年本冷峭的眉眼一松,略显怔愣。
越琅知道卫欢先前在寺里巴着他,只为求他一时庇护,但他并不介意。能和她有牵扯,怎样都好。
此刻见她真心娇憨的笑意,便是也忍不住心头一喜。
缓步走上前去,对秋姨颌首示意。便也实在自抑不住,伸出手去,将小人儿抱将过来。
卫欢也不介意,就把小手一换,环到了越琅脖颈之上。
越琅从未与人如此亲近。此刻臂弯抱着小姑娘,有点紧张,就像抱着块绝世罕
玉一般,生怕磕着碰着。
面上却也分毫不显。
望着秋姨,他知这个是小姑娘乳母,到底温声解释了下,“秋姨抱这么久怕是累着了,我抱着阿欢便是。”
一月多未见,卫欢是有些挂念投喂过她的大师哥哥。
少年本就长身玉立,此刻抱着卫欢更显温润雅致,说话声如林籁泉韵般落入人心,“为师倒不知,阿欢如此能言善辩,怎么还能被人欺负了去?”
卫欢吐吐粉嫩的小舌头,又是用为师来提醒她了。
被爹爹当众掌掴的疼痛还没缓过来,袁千容就听到了思念里那个熟悉的声音,喃喃便道,“琅哥哥。”
“琅哥哥,你怎么认识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袁千容难以置信,委屈使得她也好想投入她琅哥哥的怀中。
她怎么配。
越琅闻言面上一冰。
“你给我住口!还嫌不够丢人吗。”袁元明立马出声喝止。
“爹爹,你现如今是帮着一个外人来对付你女儿吗?”袁千容忍不住道,从小到大,她爹爹何曾打过她,还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
这往后,她还怎么在贵女之中抬得起头来。
袁元明却似全然未见她的难堪,板着脸,毫不留情面道,“你一及笄女子,却毫无女德可言。泼辣之语,两里开外皆可闻;欺六岁孩童,说话又完全做不得数,我有你这般女儿吗。”
“今日这事,众人皆知是你之错。向国公府的嫡孙小姐道歉,你便回府关禁闭。”
国公府的嫡孙小姐?
现京中也便只有那一个,前些日子走丢了又回来的卫六小姐。
在旁观着袁千容丑状的各位姑娘,此刻也稍显讶然。
那可比太卜千金要金贵得多。国公府掌上的娇娇,听闻文轩侯爷都喜欢得不行。想那袁千容才真叫瞎了眼。
不过,太卜大人,这可当真是人毒不堪亲,对自己女儿都这般下得去狠手。
卫欢看着都不禁咂舌,她记得太卜甚为疼爱他女儿。
难不成她又记错了?
卫欢总觉得不太对,不仅是袁千容那不敢置信的神情,更是袁元明这个人本身透出来的不对劲。
他进门便对着越琅虽没有刻意的任何言行眼神交流。但他方才掌掴袁千容之后,眼神却是暗望了一下越琅。
在她这个角度,看得分明。
且越琅面上一冰后,他便更是不留情面地斥责于袁千容。
他这是,在看越琅脸色?
卫欢还在想着这其中的不对劲,袁元明却已亲身走到了她面前,“卫六小姐,是在下管教不当之失。若卫六小姐喜欢,便将翡玉堂全包下,太卜府负责付账便是。”
太卜的俸禄多少,卫欢还是清楚的。闻言卫欢一个讶然,望向袁元明。
然此时,却闻到他身上发出来一股淡淡的树脂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