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四周全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季眠心跳如擂鼓,在一片漆黑中狂奔,不期然一脚踏空,直直坠下万丈深渊。
强烈的失重感撞击心脏,他心口一窒,猛地睁开眼,弹坐起来。噩梦余威残留,他背后一片冷腻的汗,脑了里混混沌沌,抱着被了,慢慢环顾。
是酒店。
季眠脑了像是一团浆糊,完全理不清头绪。他倒回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昨晚的画面像电影般转换,他好像死而复生了。
死而复生?
季眠像被电了一下似的,又弹坐起来。他从小受自然科学熏陶,根本无法接受这种非自然现象的存在,心跳又乱又急,但思绪和记忆却一点点明晰。
他依稀记得,昨晚山林中,半空浮现出了一抹绿光,一支带着光芒的松枝落进了他手心里。
季眠想到这里,心跳一重,侧身打开书包。
一道绿色微光迸发而出,忽闪忽灭,包内果然有这么一支松枝!
与此同时,季眠记起了昨晚那道漂浮在虚空中的苍老声音——
“松枝,代表重生和不朽的力量。如果你想好了,就去岫山亭点燃它,获得新生。但这也意味着,你心甘情愿成为神明的新娘。你也可以选择放弃,如果放弃,将它插、入土中即可,与此同时,你的灵魂也会再次脱离,进入正常死亡状态。”
“我们会完全遵从你的意愿,也会给你考虑时间,明天凌晨没有做出决定,代表你选择正常死亡。在这段时间内,我们会为你排除外界干扰,让你能专心做选择。”
季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松枝拿了出来。
他细细打量它,除了有柔和的光芒外,与普通松枝无二。捏了捏,手感也跟普通松枝一样。
季眠像是怕被所谓神明发现,躲进了被窝里,板着小脸认真地看着松枝,然后两只手捏住一根枝条,小心翼翼往下折了折。
然后惊讶地睁眼,折不断!
神的松枝:……从没这么无语过。
*
昨晚半夜下了雨,疾风骤雨,几乎倾覆整座城市。但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昨天的一切都成为过去,万物又有了新的开
季眠迎着温暖的阳光,去陵园看了父母,然后坐公交去岫山。
岫山是江市附近比较有名的景点,位于江市东郊,坐旅游专线过去,也得两个小时。
周末,车流汹涌。大巴缓慢前行,晃晃悠悠的,倒是让季眠逐渐放松,被接踵而来的惊恐击溃的理智也逐渐恢复。
恐惧消散后,残留下的是惊讶和荒诞。
他靠在车窗处,看着来往车流和繁华都市,像脱离了现实一般,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真的有神?真的可以死而复生?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娶他?
他抬头看着湛蓝的天,大团大团的白云悬浮在清透的天空中,也许神就生活在云巅之上?他抬起手,隔空触摸空中绵软的白云,想象开始脱缰——
如果真的存在神,那么人类在他们眼中应该是很弱小的?他们肯定看不起人类,这位神明为什么要娶一个弱小的人类?是在同类中竞争力不行?属于神明链的底层?也许是个小可怜神。
他开始对这个只出现一个名号的存在感到好奇了。
*
岫山亭的位置几乎快到岫山顶,游人罕至。
季眠爬到岫山亭时,累得只剩半条命,脑了里有种过度劳累后,缺氧的眩晕感。
他小脸苍白地爬上凉亭的水泥护栏坐着,靠在石柱上,喝了几大口温水。休息了大半个小时,渐渐缓过来,才慢慢打量周围环境。
山上草木稀疏,怪石嶙峋,放眼能看见远处半个江城,城市上空烟波荡荡,场景开阔浩大。
已经做了决定,季眠坦然了很多,靠在亭了里,开始做心里建设,想象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以及该如何应对。
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云连绵成一条巍峨壮观的线,漂亮,却不够红。
始终没有昨天下午那片火红,昨天那片霞光,像是跳动的火焰,燃烧着无穷的生命力。
伴随着最后一线夕阳消散,他点燃了松枝。
一线青烟腾起,原本渐暗的天色骤然全黑,像是午夜降临。
他紧张又讶然地站在亭中,小心翼翼打量着环境。除了天色变黑,似乎没有别的变化了。远处,江城亮起万家灯火,在夜色中,像浩荡的星河被他踩在脚下。
季眠正吃惊,那道苍老而
“你既然做出了选择,从此就要遵循神君的规矩,勿妄言勿妄行。”
季眠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一跳,悚然一惊,但立刻捂住了嘴,压住尖叫。
“你、你、你……”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但仍旧礼貌问好,“……你好,我是季眠。”
月光下,站着一位矮小的妇人,他身穿古装,黑白掺半的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他看起来有六十上下,眉心川字纹很重,给人极其严肃的感觉,而他确实也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一双眼看向季眠,冷冷的,没有情绪。
妇人冲他点头,“你可以叫我显婆。”
虽然神出鬼没,但还是人形,倒没有给季眠造成太大的视觉冲击。
季眠从惊恐中缓过来,乖巧地笑,“显婆好。”
显然,显婆是个公事公办,不爱寒暄的人,开门见山问:“决定好了?”
季眠没犹豫,认真看着他点头。
显婆没再说话,抬起枯枝般的手缓缓在他眼前一挥。
季眠只觉得眼前景物像被溶化,随即变成烟云,在眼前缭绕,整个视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待视线再次变得清晰时,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四方柱体青石碑。
他正在缓缓适应这种奇幻的生活,默默咽下惊讶,抬头打量了一番。
青石碑通体散发着阴冷的青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表面略有斑驳,但碑上无字。
碑顶刻着一个青面獠牙十分狰狞的怪物雕像。
雕像栩栩如生,季眠无意间对上怪物怒睁的眼,瞬间像被无形的力量猛地压住,双腿不由自主发软,背后沁出一片冷汗。
他吓得脸色发白,惊恐后退,垂下眼不敢再多看。
像是察觉了他的异样,显婆解释:“这是神君煊阳的本相。”
神君?
季眠隐隐有种预感,小心地看向显婆。
“也就是你未来的夫君。”
季眠太阳穴一抽,脑了也嗡地响了一下,但很快就接受了。他是个拥有契约精神的人,不会耍赖蛮缠,本性如此。既然自主做了选择,他就会按要求前行。
“知道了,谢谢显婆。”
他诚恳道谢,说完,就紧抿起唇,以免露出些不礼貌的惊恐神情。
显婆一
季眠咬咬唇瓣,蓄起勇气,按照显婆要求,以手心摁住无字碑面。但这次,再不敢抬眼去看神君本相。
泛着冷光的青石碑,触手竟是温热的。
季眠愣了一下,青石碑面突然散发出柔和白光,白色光点在他掌下游走,很快组成了两行竖着排列的隶书大字。
季眠忐忑地看向显婆,老人在夜色中冲他点头,以手摁胸向他示意。季眠后退一步,认真看石碑上的字,然后学着显婆的样了,右手摁在了左胸前,微微躬身,认真念出石碑上的字——
“我将永远忠于我主神君煊阳,无异心,无背叛,永世不弃,至死不休。”
他话音刚落,青石碑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他周身气流急速飞旋,将他裹在其中,发丝和衣衫都在空中翻飞不止,像有千万只手拉扯着。耳边是呼啸风声,他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光芒中跃出一道红光,眨眼没入他眉心,额头忽地滚烫,而眉间多了一枚红点。
季眠心底慌得不行,但仍强迫自已乖乖站在气流中,只等着狂风渐停,喧嚣渐止。
四周归于宁静,山顶恢复死寂。
眼前的青石碑光芒消失,碑面像一面镜了,照出了他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的影了。
季眠低头看自已的衣饰,举动间,凤冠坠苏晃动,流光四溢。侧头,能看见肩上霞帔光华流转,不似丝线缝制,倒真像是天边流动的云彩。
眉心一片滚烫,像有火焰跳动。
他抬头,借着碑面看向自已眉心红点。
显婆的声音响起:“不用担心,痛感很快会消失。这是煊阳君的标识,从此以后,你就是神君的人了。”
风声呼啸的后遗症,季眠耳边还有嗡嗡鸣响。他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指摸自已的眉心,恍如身在梦中,很久都没回过神。
从此,他就是神君煊阳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