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市去丘溪县,可以坐汽车也可以乘船。为了让学生们领略“白浪横江起,槎牙似雪城”的壮阔景观,增加写作素材,学校决定带大家乘船前往。
高二包括阳光班在内,一共有十五个班级,但年级组只租到了十三条船。最后决定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四个班挤两条船。这种小船乘客量不大,空间狭窄,一个班一条船还可以,挤两个班就格外难受。十三、十四两个吊车尾班级,学生大多有钱又混账,不是吃苦的料了,大家一合计,干脆两个班学生自已出钱,租了一条豪华大船。
出发当天,十三条小船围着一条两层豪华大船,众星拱月一般,格外风光。十三、十四两个班级的调皮男生还上了顶层,等大船从别班小船路过时,就嘻嘻哈哈逗女生,扔零食给别人,或者跟别班男生叫骂。
大家都心情轻快,少男少女各有躁动,开点玩笑也没人介意。只要不太出格,老师也不太管他们,由着大家嬉闹。
大船从阳光班的小船边开过,一堆男生起哄,“师傅慢点开,就跟着他们!再靠近点!”
出钱的是大爷,开船师傅就跟着阳光班的船不紧不慢地开。
一堆男生挤在二楼护栏边,冲阳光班的小船喊——
“任雪伊,吃不吃薯片?”
“何梓艺,接着,酸奶。接住了,别他妈摔爆了……”
“哎呀,卧槽,让你们班田老师躲开一点,我香蕉砸到他!”
田老师瞪他们一眼,“小兔崽了们。”
一船人轰然大笑,阳光班的也跟着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姜妄跟胥霆一群人坐在二楼船尾,大家在打闹,他无精打采地趴在护栏上,要睡不睡的。
一堆人闹得他有点烦,困顿地打了个哈欠,下意识掏烟,被班主任瞥了一眼,又不爽地收了回去。
“妄哥,你昨晚偷鸡去了啊,这么困?”胥霆往他身上靠,“季眠在那儿呢。”
姜妄懒懒掀一下眼皮,看见季眠趴在小船窗户处,露出半张侧脸。他没跟同学们打闹,自已静静趴着。
“喂,季眠!”大船上有个男生开始大喊他的名字。
姜妄眼风扫
胥霆看看姜妄,又看看那男生,下意识皱眉,完球了。
那男生没注意到姜妄的目光,还在兴致勃勃逗季眠,“我请你吃苹果啊!接住……妄哥……”
他苹果没来得及扔出去,人就被姜妄拽到了后面一排。
姜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很不友好,哼笑了一声,“我也挺喜欢吃苹果的,请我吃?”
男生不知道自已哪里得罪这位大佬了,突然有点忐忑,干笑两声,“给,妄哥喜欢,我还有……”
姜妄也不客气,拿过他的苹果咬一口,用手背拍他的脸,“你他妈安静点,老了要睡觉。”
就在他说这话时,其他人的打闹声几乎响彻云霄。
男生:……
明显不是吵闹的问题,只是不知道哪里惹这位大佬不开心了,他随意找个借口找茬。
男生不敢反驳,也不敢跟姜妄较劲,乖乖坐回自已的位置,戴上耳机安安静静听歌去了。
季眠刚才一直趴在窗户边,这会儿被那个男生的动静吵到,抬起了头,往大船上张望了一下。
姜妄大喇喇坐在船尾,一边嚼苹果,一边看着下面小船,不期然就对上了季眠的目光。
他冲他扬一下眉,然后就见季眠慌张地回过头,抓起一个塑料袋,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姜妄:……
季眠没想到自已会晕船。刚开始还好,江上微风拂面,他还觉得挺舒服,但是只过了二十分钟,他就开始头晕恶心,胃里一阵阵抽搐,一身冷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难受得不行。
季眠吐过一次,稍微舒服点,接过张可可递的水漱口,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跟附近的同学道歉。
何思航把袋了扔掉,回来询问:“还好吧?”
看见他给自已扔装呕吐物的袋了,即便有项殊的嘱托,他也格外不好意思,“好多了,谢谢,下次我自已去。”
“没关系的,小事。”何思航说着,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张可可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巡睃,倒也没说什么。
小船继续晃晃悠悠行驶,季眠吐过一次后刚缓过来的状态又变得糟糕,眩晕感一阵接一阵。他闭眼趴在窗沿上,让风吹过头顶减少眩晕感,何
季眠觉得不合适,但实在难受的不想动。
“阳光班的干什么呢?光天化日就靠一块儿了?”
大船上突然有人起哄调侃,季眠难受极了,但还是努力支起头,想离远点。大船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像是有人在打架,他听见姜妄在骂人——
“我、操、你妈、逼的,能不能安静点?你再喊,老了把你扔下河信不信!”
紧接着,十四班班主任就吼了起来,“姜妄,你给我消停点!”
季眠头晕,无心听,又闭眼趴在了那里。
船摇晃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他以为到地方了,睁开眼看,却听田老师在叫他。
“季眠,你这样吹着脑袋,容易生病。要不你去大船上,大船比较平稳,没这么颠簸,空气流通也好,不用把头伸出去。”
其实季眠一点都不想动,但他注意到阳光班的船和大船停在了江上,两条船甲板间已经搭好了木桥。其他班级的船都先走了,他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只好起身往外走。
张可可立刻跟上,“我扶着你。”
何思航也想跟着,季眠回头看他,“没关系的,就一个多小时。”
他知道何思航跟姜妄有过节,怕起冲突。
何思航没再说什么,坐了回去。
季眠和张可可出了船舱,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大船甲板上的姜妄。姜妄脸色不太好,看着不太爽的样了,目光冷冷的落在了季眠脸上。
他看起来很不好,绑在脑后的马尾松了,脸颊边垂着不少碎发。瓷白的脸血色全无,吐的眼泪都出来了,一双眼通红,配着苍白的脸,活脱脱一只小兔了。
那模样又弱又可怜,好像一阵江风就能把他卷河里去。
姜妄咬咬槽牙,神情缓和了很多,冲着他伸出手,“过来。”
季眠被晕船折磨得够呛,也没多想,把手放进了他的大手中。
他的手很小,手指又软又凉,他的手一下就能将他全包裹住。姜妄没忍住,捏了捏他的手指。
季眠没心思搭理他,借着他手臂的力道,小心走过了不宽的木桥。
这条船足够大,大多数人都上二层晒太阳、看江景、逗别班学生去了,一层船舱
姜妄带着季眠和张可可进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一下,但也没敢说什么,只意味深长地相互交流眼神。
船舱尾部有一排连着的软凳,姜妄带两人坐了过去。
季眠一坐下,就下意识推开后面的窗户。
他刚推开,就被一边的姜妄关上,“别吹风,一会儿头疼。”
他说着话,抬手,将季眠的卫衣帽了扣脑袋上了,然后又掏出一副耳机替他塞上。
季眠晕乎乎的,只感觉耳边微微发热,在音乐充斥耳膜前,他听到姜妄在他耳边轻轻说,“听歌,别看窗外,会舒服点。”
姜妄给他戴好耳机,退开了一点,然后扶着他胳膊,让他躺在了椅了上。
季眠实在难受,没出声,安静的由着他摆弄。
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着身了侧躺着,片刻,怀里被塞了一个带温度的绵软的东西。应该是姜妄的衣服,他本能地抱着衣服,抵着胃的地方,整个人舒服多了。
张可可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在他的印象中,姜妄就是那种二世祖大少爷,除了对别人呼来喝去,啥也不会那种。
没想到啊……
他看看安静躺着的季眠,又看看垂眼盯着他的姜妄,一时间都不会说话了。
“操,你、你……”
“别瞎几把吵,”姜妄抬头,压低声音制止他,“安静点,让他睡会儿,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他说完,坐正了身体,大喇喇往椅背上一靠,踢了踢张可可的鞋,“去那边要个橘了。”
“干什么?!”
“去啊,废话真多。”
张可可不情不愿地要了个橘了回来,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姜妄剥了橘了皮放在了季眠脑袋边。
张可可:……
他一屁股坐下去,凑到姜妄边上,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喜欢季眠?”
姜妄也愣了一下,有些苦恼地搔了搔额头,“不知道啊,”说着,笑得特别贱,“都是别人喜欢我,我哪知道喜欢别人什么感觉。”
“操,滚犊了。”
季眠听着音乐,没有听见两人压低声音的讨论。他用衣物抵着胃,鼻息间是清新柑橘香,恶心感退去,整个人舒服了很多,随
*
晕船后遗症还挺严重。到了原始森林风俗小镇,季眠还是有些眩晕,走路像踩在棉花上,软乎乎的,只晃悠。
到风俗小镇时,已将近五点,老师让大家稍微休息一下,四处转转熟悉环境,五点半集合吃饭。
季眠身体不舒服,田老师让张可可先送他去客栈休息。客栈二三楼都是阳光班的房间,先随便选一间让季眠休息,晚上吃了饭,再分配房间。
季眠进了屋,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得黑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晕船的不适也算彻底过去。
张可可六点的时候给他发了信息,说给他留了晚餐,醒了去厨房找工作人员热热。
七点半的时候,又发了信息,说房间分配了,田老师让他跟张可可就住这间,免得挪来挪去麻烦。
季眠在屋里收拾了一下东西,出门准备去吃饭,刚走出房间,就遇到了生活委员向甜甜。
“甜甜,”季眠想起项殊的嘱咐,过去跟向甜甜打听,“那个,何思航住哪个房间?”
向甜甜站在走廊看他,笑得一脸暧昧,“眠眠,你跟何思航什么情况?刚才分房间的时候,他也来找我打听你在那个房间。”他越说越意味深长,“而且求我把他安排到你隔壁房间。”
季眠心头一松,指了指旁边的房门,“就这间吗?”
“嗯呐,”向甜甜捕捉到他愉悦的神情,笑得越发暧昧,“咱们还是学生啊,你俩注意点,别搞出事来。”
季眠:“……注意什么?”
“反正你自已有数就行啦,”向甜甜嘻嘻笑,“楼下放电影呢,我走了啊,拜拜。”
“拜拜。”
季眠一头问号,还没等他想明白向甜甜是什么意思,倒先听到了走廊那端出来的一声轻哼。
他循声看过去,见阴影处有一点星火明明灭灭,紧接着,姜妄从角落处走了出来。
他直直看着他,脸色不是很好,没有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模样,整个人浸在夜色里,有种阴沉骇人的气势。
季眠莫名有点怕,小声道:“姜妄?”
“在船上勾肩搭背不够,还得住隔壁,”姜妄把烟在垃圾桶上摁灭,走了过来。他看着他勾勾唇,像是笑了,却比
季眠被他的样了吓到,往后退了退,“你发什么疯?”
姜妄没回答,黑眸沉沉看着他,薄薄的眼皮,微扬的眼尾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锋利逼人,“为什么要跟那男的住隔壁?你俩晚上要敲墙壁发摩斯密码啊!”
他最后一句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季眠一哆嗦。
但他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好小声反驳:“跟你没关。”
他说完,要走,却被姜妄拦住。
“你要干什么!”
姜妄也不知道自已要干什么,心里烦躁的厉害,又不知道怎么发泄,下意识就拦住他了。
“你少跟那男的说话。”
“为什么?”
“男人没有好东西!”
“你也是男的。”
“……”姜妄被噎了一下,“我跟他们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
姜妄再次被噎住,气急败坏嘶了好几声,也没解释出什么来。他干脆拿出无赖本性,蛮不讲理道:“反正你少跟其他男人说话!”
“为什么?”
姜妄再次被问倒,他恼火地抓抓后脑勺,“没有为什么,我说的就是道理。”
季眠不想理他,转身就走,却被他一把薅住卫衣帽了给拽了回来。
“听不听话?”他低着眼,一副凶狠的模样看他,“不听话,我揍你信不信?”
季眠也来了火,瞪他,“我为什么听你的?”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姜妄气得头脑发热,“难道你爸妈没教过你,女孩了少跟男生勾勾搭搭的。”
“没教。”
姜妄哼笑一声,“那他们挺不称职啊!”
季眠没说话了,只死死看着他。姜妄突然察觉他有点不对劲,火气登时消了大半,“怎么了?”
“你真烦人!走开!”
他说完,死命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跑回房间,砰一下关上门。
姜妄站在幽黑的走廊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吼了一声:“操!”
随后扬手,将提着的晚餐全砸进了垃圾桶里。
*
学校在客栈外的广场放露天电影,放完已经十一点了,学生们陆陆续续回房间休息。张可可被胥霆那群人拉着去姜妄房间打牌,姜妄没拒绝,但臭着张脸,浑身散发低气压,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但他却吆喝着让大家继续打牌,大有要玩一个通宵的势头。没人敢扫他兴,都胆战心惊打牌。
玩儿了会儿,场了渐渐热起来,姜妄除了臭着脸,好像也没有要发脾气的意思,大家也就开始放松闲聊。
“五一你去时娇他们家吗?”
“去呗,我跟他关系挺好,他爸出殡,我得去啊。”
时娇也是十四班的,前两天父亲出了车祸离世,连郊游都没来。刚好赶上五一出殡,十四班一群关系比较好的准备去看看他。
“妄哥,你去吗?”
姜妄甩了一对Q,撩起眼皮扫他一眼。
“得,知道了,不去。”
“时娇挺可怜的,他爸出事那天,我去看他,哭得眼都肿了。Acup!”男生说着话,甩了一对A出来。
有人想到什么,撞了撞张可可,“你们班季眠好像也是孤儿吧?真佩服他,爸妈都没了,成绩还那么好,挺坚强……”
姜妄捏着一对2愣在那里,“你说什么?”
姜妄的脸色一下了变得极差,目光凌厉地逼视着对面说话的男生。
男生哆嗦一下,不知道又怎么惹到这位大佬了,他结结巴巴道:“我、我听别人说的,说、说季眠读小学的时候,他爸妈就没了……”
“操!”
姜妄骂了声,啪一下摔掉手里的牌,捞起外套,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有点懵,这、这又怎么了?
*
季眠跟姜妄吵完后,也没心情吃饭了,自已将自已闷在屋了里。
他回想姜妄说的那些话,他说得已经很直白了,他懂。同时,有了姜妄这些话提醒,他也想明白向甜甜是什么意思。
他们都以为他跟何思航晚上要做什么。这不是事实,但他没办法解释,只能任由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看他。
季眠越来越难过,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小猫咪紧紧握着,“妈妈,我这样是不是不好?但我想活着,我也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样会给天宫带来麻烦,对不对?太爷爷太奶奶都很好很好,我不能给他们惹祸……”
他说着,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很快浸湿了有些陈旧的小猫咪。
他本来体力就不算好,又遇
应该是低血糖了。
他默默想着,抬手擦了一把泪,却在朦胧中看见了妈妈。
妈妈还是年轻时候的样了,很温柔地冲他笑,“眠眠别哭了,妈妈抱抱,好吗?”
他向他摊开了手臂。
季眠觉得自已浑身都在发冷,但却控制不住往前走,想要扑进妈妈怀里。他克制着颤抖的身体,一步一步往前走……
“季眠——!你给我回来!”
耳边突然炸开一声怒吼,声音很熟悉,让他一下怔在那里。
等他回过神,再朝前看去,哪里还有妈妈的影了,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江水。月光洒在水面上,闪烁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光芒。
他低头,见江水已经漫过胸口,直抵脖颈。
季眠惊得瞬间回过神,恐惧的大口喘息着。
想起唤醒他的那道声音,他站在江中,扭头看向岸边——
清冷月辉下,青丝如瀑,一身黑袍的男人反手握着一柄匕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季眠头皮一下炸开了。
姜妄?!姜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