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儿的一双粉眸定定地落在勾陈一、也就是现在外表看到的乡绅大人的身上。
“玉珠儿,你与乡绅大人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星垣担心,玉珠儿对心爱之人的相思之意会令她再生戾气。
“星垣大人,您都知道了?”
星垣点点头,“乡绅大人已经告诉过我了......”
玉珠儿轻抿朱唇,偷眼多瞧了勾陈一一眼,“可他......不是乡绅大人。”
“嗯,我不是。”勾陈一直截了当地确认,“你的情郎的灵神已经被你这位好哥哥的执念吞噬了。”
“?!”玉珠儿一时愣住,说不出话来。
龙也担心妹妹会再次被生魂怨诅控制,连忙赶上前来,“玉珠儿,是哥哥的不对,都是我不好......可我当初真的是怕你......”
“你怕妹妹离开大海,你怕失去她,对么?”星垣对着龙的善念发问,语调平直。
龙长叹了一声,“星垣大人,想必您一定与我的执念有过一场硬战吧。”
星垣被磕中的后心还在隐隐作痛,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好盖住手腕上还未及用灵力愈合的伤口。
“他将我从自己的身体上剥离,那种硬生生撕裂的痛苦,我至今仍有所感。”龙有些发抖,他的鳞片映着草叶尖上的露水,莹亮莹亮的,“当我发现我被自己的执念所控制时,我已经失去了抵御的力量,就这样被封印在礁石里,直到勾陈大人的出现,我才得以从虚空世界逃回来。”
“你这份执念是因何而生的呢?”星垣继续问道。
勾陈一从旁打岔,“他妹妹爱上了一个凡人,若不是怕丢了自己海族瑞灵的面子,就是怕妹妹上了岸以后再也舍不得回来了。”
星垣:“是这样的么?”
龙笑了笑,“您当初对付屠煞的五芒星阵时,不是曾向我要过对人间的回忆么?我所经历的人间之事的确不多,但唯有一件事,我记忆深刻。那就是山海交界处,人间祈获丰收的祭祀舞蹈......”
“海祭大典?”星垣和勾陈一说得异口同声。
龙点点头,仿似忽地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欲言又止。
玉珠儿这才接过哥哥的话,继续说下去,“只有逸龙镇上的乡绅,才有资格跳起向海中龙神、也就是我的哥哥,向他祭祀的舞蹈。那一日,人们在山岸上,再次奏响神圣的钟鼓之乐,伴着乐曲,我浮上了海面,便看见了你......”
勾陈一感受到玉珠儿注视的目光,不自然地左顾右盼,“你说的,是逸龙镇的乡绅吧。”
“玉珠儿爱上了乡绅,可是她绝对不能与凡人生活在一起。”龙说着,将自己的妹妹盘踞得更紧了些。
玉珠儿的粉眸中盈满了泪光,颗颗落下,成了莹白的珍珠。
“鲛女虽与龙同脉,但却是大鱼所化。”星垣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何会有这份执念了......”
勾陈一在一旁却有所不解,“鲛女不能与凡人共生,只因为她是大鱼所化么,莫非他们这些海族瑞灵也要像你们南天的星官,偏要将星阶等级划分得十分严苛?”
“当然不是。”星垣笑笑,“万物生灵皆有类种纲目,如若跨越种族,不遵习性,对于生灵本身则是灭顶之灾。”
龙长叹一声,“星垣大人诚然也!玉珠儿是大鱼所化,她的身体结构与我、与人、与陆上的生灵皆有不同。陆上寒来暑往,她的身体能量根本无法适应。就算是依靠瑞灵的精华之气,也仅能苟活个一年半载,但当她再无能量重回大海时,就只有耗尽生命,干涸而死的结局。”
龙说到这里,原本就不晴朗的天空更添一重阴霾。玉珠儿依偎在哥哥的长身上,颗颗珍珠砸痛了龙的金鳞。
“可我当时不顾一切,与哥哥大吵了一架。”玉珠儿泣不成声,“哥哥将我关到海蚌里静思己过,我非但没有思过,反而利用鲛女特有的歌声将乡绅大人召唤到海中......”
“鲛女特有的歌声?”勾陈一好奇道。
“就是只对召唤者的吟诵之音,其他人都无法听到。”星垣在他耳边低声解释。
“我当时并不知道人族与海族的区别,”玉珠儿平复了下情绪,才又继续说道:“我只怪哥哥不让我上岸追寻自己所爱,但既然我上不去,便可以用歌声向乡绅大人倾诉衷肠,召唤他入海找我......”
“凡人之躯太过脆弱,”龙向星垣和勾陈一道:“两位星君一定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凡人被召入深海不久,便溺亡了。玉珠儿实在哭得伤心,可我纵然是守护这片海域的瑞灵,却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法力。”
星垣皱了皱眉头,“所以你就施用了禁术,以魂换魂?”
龙再三地叹气,“那个叫凌殇的面具怪人蛊惑我,他说在永恒的世界里,没有束缚、也没有痛苦,只要我能以灵魂祭献,永恒便能赐予我足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听到这里,勾陈一从旁冷哼一声,“哼,一派胡言。世界上哪有绝对的永恒呢,没有束缚和痛苦的世界其实就是曾经封存你的虚无空间,如今我的本体也被困在那里。面具怪人为了利用你和鲛女,这才编造出一场虚幻的未来;待你们生起执念后再来抽取你们的灵魂,干些更加肮脏的勾当!而灵魂残缺的你们,最终只得被困在自己的执念迷宫中,一遍遍重演着自己所经历的痛苦,如此无限地循环往复......”
北天星官的言辞尽管犀利,但是句句真切。
龙和鲛女兄妹两个既知此事早已一发不可收拾,彼此都沉默着。玉珠儿泪珠莹莹,却也不敢再有半声抽噎。
星垣摇摇头,转向勾陈一道:“龙和鲛女的灵魂都是被面具怪人蛊惑和迫害的。今日若不是苏生之力为他们重塑灵神,只怕到现在他们也回忆不起当初的事。凡事有因有果,既然已知事件的始末原委,咱们还是先来想想明日的海祭大典上该怎样对付屠煞吧......”
勾陈一看了看星垣,“屠煞手上现有两张王牌,一张是我被封在虚空世界的本体,另一张就是龙的执念。”
星垣沉吟,“龙的执念已经入魔,今日与他交战时你也应该知道,即使你我联手也没把握轻易取胜,更何况你现在只是依附在凡人之躯上的灵神形态;而我们的对手,却还有一个实力不凡的妖孽屠煞。”
听着两人的对话,龙率先言道:“两位星君,是我意志不坚,才受妖邪蛊惑,不但施行禁术分离灵魂,更放任自己的执念为祸人间。我应该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就请让我亲自祛除自己的执念吧!”
勾陈一摇摇头,“你想谢罪也不用急于这一时。所谓执念,必定有其所执,方能形成所念。要化解你的执念,与任何的法术和力量都无关系,重要的是找到执念的源头。”
“那就请让我来吧。”玉珠儿自高奋勇,“两位星君,此事皆因我而起,哥哥受到蛊惑也是想为我弥补过失。他在分离灵魂的时候,也还是靠着最后一丝理智将我推离了受到诅咒的深海。哥哥的执念之源其实就是我,就让我去对付哥哥的执念吧。”
两个天界星官还未表态,龙就率先拦住自己的妹妹,“不行!我自己甩下的烂摊子理当我自己来收拾,你去干什么?”
“可是哥哥,我才是你的执念啊......”
面对此情景,星垣又转头看向勾陈一,“除此之外,便再无他法了么?”
“你若能想得出,那就听你的。”勾陈一也知星垣不忍见到兄妹争执,便当即下了个决断,“都别争了,鲛女是龙的执念之源,就由你随星垣一道去对付龙的执念。”
玉珠儿脸上的焦虑瞬间变为放心的笑容,“多谢两位星君,多谢!”
龙看看妹妹,便赶忙凑向勾陈一,“勾陈大人,让我妹妹去太过危险......”
“又不是让你妹妹独自去,不是还有这位法力强盛的南斗星君保护她嘛。”勾陈一瞥了龙一眼,“难道你信不过南斗星君的实力?”
“不不不,当然不是。”龙慌忙答道。
“一个戴罪之龙那么多矫情的条件,”勾陈一不耐烦地叨咕了一句,才又对龙说道:“别以为你就轻松了,你跟我有更危险的事情要做。”
“更危险的事?”龙一愣,“什么事?”
勾陈一冷哼一声,“你还记得自己在海中说过的话吧?”
龙回忆了一下,便道:“当然,我当初说过,只要恩公能救我脱离虚无空间,找回妹妹玉珠儿,我愿为恩公所驱使。”
“很好。”勾陈一用乡绅大人那条苍白纤细的手臂一把揽上龙的金鳞长身,“这样看来,你倒不是一条言而无信的龙。”
“恩公你说哪里话。”龙诚恳地言道:“此前我受灵魂分离之术的影响,又被封在虚无空间内,受尽了折磨,才致记忆和神智皆不清醒。勾陈大人肯冒险用对灵术救我脱身,莫说为您驱使,便是替您刀山火海,我又怎能有半点推辞之意。”
“哈哈哈,不至于刀山火海这么严重,”勾陈一爽朗地笑笑,继而又敛起神情,“只要你随我再闯一趟虚无空间,夺回我的身体即可。不过你得先知道,在虚无空间中一旦稍有不慎,便会形神俱灭。”
“恩公只管吩咐,我在所不辞!”龙答得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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