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轻抿着嘴唇,一边思忖着,一边来回走动,那时或许母亲已经遇害了,裴姑为何特意让这名少年来临淄呢,她生前可并未提及过顺风,难道是——
“雨轻,你在想什么?”
顺风眨着大眼睛,已经站起身,笑道:“裴姑早就和我说起过你,说你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女孩。”
然后又靠近雨轻,仔细凝视着她,一脸羡慕的说道:“你长得还真好看。”
雨轻尴尬笑了笑,觉得顺风说话还真是直爽,走至门口,回头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裴姑。”
顺风拿起那把剑,便紧随她来到小楼上,雨轻推开门,慢步走到案前,伸手抚摸着那骨灰坛,开口道:“裴姑,顺风来看你了。”
顺风微怔,他似乎明白了一些,又似乎不太明白,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裴姑之前还说的好好的,会在临淄等着我........”
雨轻走近他,开始慢慢给他讲述在许昌所发生的事情,裴姑是如何遇害的,以及尚未查出幕后真凶等等。
当听完后,少年眼圈泛红,流下一行眼泪,又赶紧用袖口拭去,哽咽道:“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娘亲就不在了.........两个月前我的师父也病故了,如今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没想到裴姑竟也........”
雨轻这才明白裴姑的真正用意,也许裴姑早就料到自己会遭遇不测,让顺风来临淄投奔,却是为了雨轻。
“顺风,你还有我啊,”雨轻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拍了拍他的肩头,开口道:“有我在,你不会饿肚子的。”
“雨轻,你不嫌弃我饭量大吗?”顺风低声道。
雨轻摇头,说道:“怎么会呢?你看我像是缺钱的人吗?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顺风破涕为笑,“我知道你是高门显贵家的女儿,不过我也不会白吃你家的饭,劈柴挑水,当护院什么的,我都能干。”
“这些倒是不需要你来做。”雨轻坐下来,眯眼瞧着他,哂笑道:“当个贴身小丫鬟就好了。”
顺风听后一脸赧然,对她说道:“倒是被你看出来了。”
然后
伸手扯下那束发的粗布条,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到身后,女儿娇憨之态尽显无疑。
“顺风,你武功如何?”雨轻双手托着下巴,好奇的问道。
“不算好,也不算坏,凭着这三尺青锋,保护你还是绰绰有余的。”顺风现学现卖,挨着她坐下,长着些许雀斑的小圆脸甚是可爱。
雨轻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佩剑,开口道:“好吧,我相信你还是很厉害的。”
屋内两人坐在一处,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此时郗遐站立门口,拍掌笑道:“雨轻你真是厉害,才半天的功夫不见,你去哪里捡了个乞丐回来?”
“郗遐,她才不是乞丐呢。”雨轻笑嗔道:“反倒是你,穷的只剩下钱了。”
顺风呵呵一笑,她斜睨郗遐一眼,大概已经猜到他是士族子弟,不过长得甚是俊美,再看看雨轻,她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丑小鸭,立时耸拉下小脑袋。
“顺风,其实你长得很可爱。”雨轻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待会你沐浴后,我叫人给你送去新衣裳,你不用理会郗遐,他总是那个样子。”
顺风含笑点头,发现雨轻没有一点傲慢姿态,甚至还为她考虑,她更加相信裴姑生前所说的那些话了。
夜幕降临,宴席散后,雨轻回到房内,看到顺风已经换上干净的竹青色衣裙,甚是俏皮可爱,不禁笑道:“丑小鸭变成白天鹅了。”
“雨轻,莫要取笑我。”
顺风抚了抚额前的碎发,低首看着桌上那封已经写好的信,不由得问道:“这是写给谁的信?”
“是给阿龙哥哥的,明日青奴就要回琅琊了。”雨轻淡淡说道。
傍晚的时候青奴就告知了她,如今裴宪和左思已到,他也该回去了。
虽然相处不久,但是青奴确实帮助了她许多,时常陪着她解闷,如今向她辞行,她便想要赏给青奴一些金子作为答谢,不料他坚决不收,果然是阿龙哥哥调教出来的好书童。
“哦,青奴平时都干些什么,以后我替他来做就是了。”顺风微笑道,然后拿起一支毛笔,满眼好奇的又瞅瞅那些字帖,摇了摇头,“雨轻,你好厉害,这些
字都是你写的,我写的字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认得。”
“没关系,我以后慢慢教你好了。”雨轻走至桌前,准备亲自研磨,顺风却抢过去,嘻嘻笑道:“这个我会,过去我时常帮师父研磨的。”
雨轻浅浅一笑,抚平左伯纸,沉思片刻,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又皱了皱眉,放下毛笔,摇头道:“罢了,今夜不写了。”
“为何又不写了?”顺风不明白。
雨轻说道:“待给母亲立了衣冠冢,我们便要启程回洛阳了,舅舅在宴席上说此番回去要走水路,那样少些颠簸,也快一些。”
“要坐船啊?”顺风摸了一下脸颊,喃喃说道:“我还没有坐过船呢。”
“无妨,楼船上还是很宽敞的。”
雨轻看向她,哂笑道:“即便你是个旱鸭子也不必担心,万一掉到河里,我肯定能把你捞上来的。”
顺风讶然道:“雨轻,你会游泳?”
其实在古代女子会游泳是不多见的,更不要说那些高门贵女了,不过顺风听她这么说,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心里不再那么忐忑。
没过两日,在临淄郊外,选了一处风水好的地方,给左太妃立了衣冠冢,旁边还有裴姑的坟冢,她们主仆二人相伴在此,也就显得没有那么孤单了。
雨轻一身缟衣,素净的面庞上仍挂着一行泪珠,她在坟前三次叩首,身边的顺风也连连叩首,口中默念道:“裴姑,迟早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的。”
而雨轻此刻却抹掉眼泪,心中百感交集,脑海中闪过与母亲共处的那些点点滴滴,总是那么温馨,那么让人难以忘怀,能作为她的女儿,雨轻很满足,不过以后只能将这份深深的思念放在心底。
因为在这世上,已经不会再有人为她鸣冤,更不会去投入心力追查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唯有雨轻一人而已。
她没有惧怕,在看不清敌人是谁时,她只能选择安静的等待,也许只有解开父亲遗留下的木盒的秘密,才能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世,敌人或许也会再次出现。
远处的郗遐拂了拂沾在素色袍子上的灰土,想要走过去安慰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望见裴宪走来,他便施了一礼,颔首道:“景思(裴宪字)先生。”
“季钰,你会来临淄我真是颇感意外。”裴宪开口道,侧身说道:“想必你已经去见过齐王了,他如今可好?”
“依我看,临淄城内最近发生的这些事,齐王貌似不太关心,”郗遐笑了笑,“或许他更在意东海那边的动向。”
裴宪不禁笑道:“季钰可是要出仕了,四叔(裴绰)可是时常提起你。”
“景思先生抬爱了。”郗遐淡淡说道:“雨轻已经跪在那里良久,我去看看她好了。”说着大步走过去。
裴宪含笑,看到雨轻身边能有郗遐这样的朋友,他才放下心来,有些话从年龄相仿的朋友口中说出来,效果或许更好些。
风拂过衣角,跪于坟冢前的少女眼角仍噙着泪花,耳畔却传来郗遐的声音,“如今可没有樱桃,你若再哭下去,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因为雨轻喜欢吃樱桃,所以每当她遇到不开心的事情,郗遐都会拿来樱桃给她。
雨轻慢慢起身,看着他,直面说道:“不如你在自家园子里种几棵樱桃树好了,等樱桃成熟后,我自己会去摘的。”
郗遐一脸苦恼的说道:“樱桃好吃树难栽,我家那些果农连种出来的梨子都不甜,这你也是知道的。”
“郗遐,我是开玩笑的。”
雨轻重展笑颜,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笑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哭了。”说着和顺风朝裴宪那里走去。
郗遐安静的跟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心道:樱桃树,果真那么难种吗?回头再找一些有经验的果农好了,好像谁家种了樱桃树的,现在倒是忘记了。
裴宪他们已经从水师那边借调了一艘中型的楼船,明日就要启程离开临淄了,文澈早就和雨轻说过,会和她一同返回洛阳,碍于他的身份,只是在暗中跟随,而那木盒也暂时交与他保管。
到了晚上,顺风便帮着雨轻一起收拾行李,口中还不时说着:“楼船是不是那种战船,有好多层的,听人说还能在船上驰马往来.......”
“没有那么大了,也就
有个两三层,能容下百十多人吧。”雨轻一边叠着衣服,一边笑道:“不过这样的楼船在水上行驶的平稳些,你应该不会晕船的。”
顺风点点头,仍是一脸兴奋,这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平日里百姓是很难见到这样的楼船的,她眸子闪亮,也许从明日起就要踏上全新的旅程了。